猩紅色的力量在飄動,似上弦之矢,可在夏蕭和阿燭發覺到時,它們已化作一股大風,在草原上猛地襲過,令夏蕭抱住阿燭,頭髮極亂。
夏蕭有所察覺,看向上善那邊,眼裡一瞬有了驚喜之色,但不爲上善而起,而因他身邊的清尋子。後者含着笑,示意夏蕭過來,他已等師父多日,此時興奮的拉着阿燭就去。可在此過程中,清尋子對上善說:
“別因愛生恨,再想得到也得明裡爭取。”
“狗屁愛!”
上善說罷,夏蕭和阿燭正好前來,她不想讓清尋子再說,可這老傢伙使起壞,故意提高音調,道:
“你這就是典型的吃醋,年輕人嘛,何必遮遮掩掩?喜歡就去追,反正還是生米,未成熟飯。”
“什麼生米熟飯?”
夏蕭一問,清尋子便開始擠眉弄眼,瞥向上善。後者見之,轉身就走,只留一道高傲的背影。
“怎麼了這是?”
“還不是因爲你和阿燭太過恩愛,惹她生氣了。”
阿燭看上善一眼,眼裡皆是埋怨,她有什麼可生氣的?夏蕭又不是她的。再說了,自己和夏蕭還一起救了她呢,不道謝就算了,還敢生氣,真想打爆她的頭。若不是她有一張舒霜姐姐的臉,夏蕭纔不會搭理她。
夏蕭本只是牽着阿燭的手,聽清尋子這話,當即將其摟住,得意洋洋的說:
“沒辦法,感情太好,自然恩愛。”
“得了吧!”
清尋子還算喜歡夏蕭的性子,別人可不敢這麼和他說話,因此笑罵道:
“可別把她惹急了,不然自己去哄,我可不管。”
“師父,有啥哄的,她又不是舒霜。”
“你個沒良心的,人家以前是朴刀的時候,救了你多少次命?可比你對她做得多!你若是因爲阿燭完全不搭理她,就太不懂事。人生路長,不能因爲廝守的人放棄太多朋友,否則你的路啊,註定走不長。你要記住,在你未到高處時,始終都需要他人的幫助。”
夏蕭本是玩笑話,可清尋子認真起來,還一陣說教,令他撓了撓頭,只好說自己之後再找她。
阿燭低下頭,嘟起小嘴,不敢阻止。但她不懂,教皇大人怎麼教夏蕭和別人曖昧。若像他那麼說,夏蕭這種朋友還不多了個去?光大夏的人,便有蘇歡,姒清靈,還有未考上學院的人。夏蕭一直都知她們輕,自己重,若每個都兼顧,豈不是建了個後宮?
“罷了,你們這些小傢伙呀!”
清尋子眼裡滿是寵溺,不過年輕人就是這樣,他曾經也是,以爲有伴侶就足夠,可以擋風塵,暖寒冬。雖說難以當飯吃,可是最好的精神食糧。現在的夏蕭和阿燭也是那樣,不該阻止,可必須唸叨上幾句。
很多時候,父母或前輩都會語重心長的告誡自己的孩子和後輩,不想讓他們吃自己吃過的虧,不想讓他們走自己走過的彎路,可若是什麼話都聽,孩子豈能叫孩子?年輕人又怎麼能被稱作年輕人?
孩子天真無邪,不懂人事。年輕人滿腔熱血,秉着己見,十分自信。可越是這樣,越容易走彎路。不過清尋子既然在,就是爲了避免夏蕭做那樣的事,他會不斷給出意見,就像剛纔那樣。
清尋子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事物的權力。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誰都懂得,可上善會是夏蕭鋒利的武器,夏蕭能爭取過來,便不要錯失的好。
“師父,我想請教一下種樹的事。”
“來吧,我和你好好談談,這些年來,我也算有所研究。”
清尋子狡黠一笑,似有好點子,令夏蕭看着笑了出來,他就知道師父活了三萬多年,可不是每天吃飯、喝酒、四處玩那麼簡單。
談論那些事,自然繁瑣,夏蕭便拍了拍阿燭後背。她知道夏蕭什麼意思,對清尋子前輩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上善在馬車裡見着阿燭經過,當即扭過頭,可心裡並未有半點漣漪,身邊沒有夏蕭的阿燭,只是一個身世不俗的臭丫頭,引起不了她的注意。可她突然想和夏蕭聊聊,就是不知有沒有機會,但聊什麼,上善也沒想到,就是想和他單獨相處一段時間,上次的事,她還沒好好道謝。興許,只是想找個道謝的理由聊表心意……
嘆氣一聲,上善靠在窗邊,不禁自問:我這是怎麼了?
阿燭也在窗邊,看着其外的遼闊草原發起呆。她不想讓夏蕭去找上善,不想讓他們接觸,可若執意撒潑,夏蕭會覺得她不懂事,阿燭不會那麼傻。姥姥說過,撒嬌和無理取鬧有着本質的區別,前者讓人喜歡,後者令人煩。前輩都開了口,夏蕭便肯定會去,那就去吧!
剛還因爲晉級高興的阿燭此時心亂如麻,恨不得和上善打一架。她都離開了,現在又想搞些事,真是搞不懂在想什麼。在阿燭氣得跺腳,捏着小拳頭打車壁時,夏蕭隨着清尋子走到車隊的最前頭,且未止步,朝更前方而去。
草原上有瑟瑟涼風,可專注於清尋子一舉一動的夏蕭並未在意,只是問:
“師父,在研究植樹前,我能否問你一些事?”
“怎麼突然這麼客氣?想問就問,能告訴你的,我自然不會隱瞞。不過以你小子的性格,今天是別想討論植樹的事了。”
夏蕭嘿嘿直笑,師父對他的瞭解可不淺,但清尋子的豁達顯得他有些小家子氣,說話拐彎抹角。他們這關係,還用猶豫要問的問題?就算夏蕭問清尋子一生上過多少個女人,後者也會告訴他,只是夏蕭當前問的,有些遙遠,而且好像是清尋子的傷心事。
“師父,若你不想回答,就教訓我一頓好了,我只是出於好奇,沒有別的意思。”
“臭小子,再不問我回去睡覺了!”
夏蕭笑嘻嘻的,開口說話時,面色又忍不住嚴峻。
“師父,你和靈契之祖怎麼認識的?”
清尋子面色一沉,眼眸一瞬深邃,令夏蕭見之覺得不好,他可不想惹師父再情緒低靡,因此連忙說不想回答也沒事,可清尋子含着笑,看他的眼神如看一個白癡。
“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何必這麼小心翼翼?但你得答應我幫我保密。”
“沒問題!”
夏蕭的嘴巴向來很嚴,因此胸有成竹。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也就只有他了,至於最先提出這件事的雀旦,早就將自己的理解當做真相。
清尋子的臉色從之前的惆悵變得輕鬆起來,他早已接受語尚言在月亮上的現實,他像翻開一本書,在給夏蕭講其中內容前,說起一些大白話。
“只有我的朋友知道我的故事,可他們早已葬入時間,之後我便很少提起。對於年少的青年來說,偷偷愛慕的人都藏在心底。”
“師父,你暗戀她?”
夏蕭沒想到他們的關係是這樣的,驚道:
“太刺激了吧?”
“想聽就閉嘴!”
清尋子輕咳幾聲,以緩尷尬,而後看向草原與天的交界線,悠悠道:
“在我還是少年的時代,修行者少之又少,可你師父我,是那個百里無一的修行者。因此,在我第一次聽說人皇將帶領人類反抗荒獸的壓制,便遠離家鄉,投奔她去了。那時的語尚言因爲打過幾場勝仗,且能掌握完整的五行,名聲很大,一度超過很多勢力的頭目。見到她之前,我聽說她不過二十出頭,年輕且有絕美容顏,身段修長別緻,因此滿含期待,可沒想到就算投奔成功,也很長時間沒見到她。”
“第一次見到人皇是在一次戰役中,她英姿颯爽,手持神劍,站在五千人前,首次對抗數以萬計的荒獸大軍。她衝在最前面,勢如破竹,我拼命的往前跑,就想離她近一點。你不知道她當時有多帥,長髮飄飄,無論雷霆大風及樹木,還是其他四行,她都掌握的很好,她像一位戰神,所向披靡,無論荒獸大軍裡多強的傢伙,都被她砍成兩半,說要帶回去當晚飯,犒勞將士。”
“可荒獸數量太多,氣勢又洶,很多人都往後退。那時,我第一次成了逆行者,和很多誓要捍衛人族尊嚴的修行者一樣,握着手中的三尺鐵劍,吼聲高昂。但我的實力是最差的那個,我拼命的往前衝,卻招架不住荒獸的進攻。正是因爲如此,人皇來到我面前,一劍救了我的命。那是我第一次離她那麼近,她飄逸絲滑的長髮第一次飄到我的臉上,令我……啊~”
清尋子難以形容當時心動的感覺,便哼出一聲。夏蕭看着,不由狂笑,誰能想到堂堂教皇大人,既像發情一樣?
“師父,你這叫得太銷魂了。”
“別打岔,正是深情的時候。那次戰爭後,因爲我比較英勇,雖然實力不強,可還是破例成了人皇大人的侍衛之一。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見到她的機會越來越多,但不敢和她說話,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每次見到她我都心跳加速,站一晚上崗只爲聽她路過時說一句辛苦了。那時的我對她十分癡迷,但像我這樣的人很多,且因爲戰事,那樣的人越來越多。那個時代,人皇語尚言是所有人的信仰,老少皆知。”
“我們的隊伍越來越龐大,要過問的事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累。起初,我們經常召開短暫的會議,那時她會和我們說笑,可笑容越來越少,時常閉關,因爲面對底蘊極深的荒獸,人類的力量顯然不足。她的預料是對的,我們連續吃了敗仗,雖說後面又贏了回來,可花費了不少功夫,但人族聯盟的正式建立,令各方勢力的頭目開始對人皇指指點點,覺得至高集權挑戰了他們的權威。”
“每多一場戰役和內訌,人皇就會更加成熟。但我在修行者隊伍中,依舊是極不起眼的那個,無論身世還是實力,都難以令我爲她發言,更別說維護她。可在戰場上,我依舊衝在最前方,只爲離她近一點。興許是上天眷顧我,在一次大戰中,我想爲她抵擋荒獸的進攻,雖沒成功,但第一次和她單獨對話。在強者如雲的戰場,我看着她走了神,說爲他而戰,爲他而生。人皇對我笑了一下,說要爲自己而戰,爲和平而生。”
“所以後來,您創建了走首教會,開始四處宣傳和平道義?”
夏蕭沒想到師父既這般深情,他確實是那種人,可一笑雖有當年的風範,卻已老成這般模樣。
“那一場戰爭後,我和往常一樣站崗,人皇見着,和我打了幾次招呼,便問了我的姓名,甚至傳授給我修行的辦法。時代有別,那時的人並不知道如何修行纔算好,還處於修行萌發後的摸索階段,甚至對境界的劃分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有的人實力強,但沒有道破方式,倒不是因爲自私,而是那時的人,自尊心極強,且認爲修行是自己的事,旁人插手不得。”
“沒有書籍,沒有教員的我,第一次從人皇那得到了寶貴的經驗,我開始在體內植樹,而不僅僅是吸收元氣,裝進混沌的無形世界。我開始注意吸納,實力突飛猛進。現在想起來,在那個靈藥極多,元氣豐盛的時代,修行太過簡單。至於人類先前被奴役和荒獸欺負,完全是因爲沒有掌握對辦法。就像他們所說,荒獸比人類更早來到這世界,肯定也比我們更早摸索到辦法。”
“此後,我成了人皇最忠誠的信徒,也成了她的影子,她給了我一些任務,我每一項都完成的很好。明暗互相配合,人皇的功名就此確立,永不動搖。平日,她依舊像我的老師,帶我修行,我逐漸有了一些感悟和想法。當它們以人皇的名義公諸於世,人族迎來一場修行狂潮,雖說很多人筋脈不全,難以修行,可還是崛起。有系統性修行辦法的我們,比荒獸更能掌握大荒元氣,且歸納出了五行。”
三萬年的歷史,在漫漫歲月裡不算什麼,但仔細一想,足夠人和荒獸的地位發生轉變。從探索到掌握,這個過程肯定無比艱辛,夏蕭聽得癡迷,也能想象出當時修行者不斷產生的宏偉場景。
在人類處於黑暗的歷史歲月,不斷站起很多光的巨人,他們閃着不同顏色的元氣之光,就此令人類站到一個更高的臺階。在那個時代,人族的數量還沒那麼多,但修行者的比例,遠超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