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朝陽

姒易腦中,是熟讀的大夏曆史,是掌握於心的兵法奇陣。可真正的戰場上,即便大腦再清晰的武將,此時能做的,都是望向西方,等着那支軍隊降臨。在他們到來前,多餘的準備很有可能只是徒勞,因爲他們的陷阱和戰術,已被輕鬆化解。

南商的軍隊只有被“強”大致概括,可究竟有多強,強到何種地步,有多少修行者,誰也不知道。即便大夏也有自己的底牌和修行者組成的帝軍,可還是有些心虛,那是氣勢不足而帶來的感覺,始終都擡不起頭。

在藤川、紫杉和黑臺三座大城已被佔領的情況下,龍崗成了西部戰場的最前段。這裡聚集一百二十萬軍隊,浩浩湯湯,已根據隊形排列整齊,安心等待着敵軍到來。平日他們隨着清晨的光而起身操練,今日背對着光,如身披衆人希望而戰。

南商軍隊駐紮在三座西城許久,可始終沒躍過龍崗這條線,更沒出現在龍崗崗哨可望之處,可此時遙遠天邊的一條黑線,猶如海面揚起的海嘯黑線,令站在最高處的林天大將軍道:

“他們來了!”

此話迴響於一百二十萬將士耳中,提醒着他們緊繃起弦,準備作戰。而在大夏的旗幟下,一些新兵緊握刀劍,臉上已流下汗。戰場嚴肅的氣氛,已近乎將其壓垮,那股沉重,似已在此時擊碎他的英雄夢,至於平時大殺四方的幻想,都在四周的氣氛下消失的一乾二淨。

很多新兵都覺得自己能一戰揚名,自己的英勇和機智,可以在戰場上極爲罕見的一直生存下去。可當前雖說沒看到敵軍,可新兵腦中,似已見到千軍萬馬朝自己掠來。那是封喉的刀槍和劍,還有揮手可滅百人千人的修行者。

嚥下一口唾沫,一位平日最勇猛的新兵此時慌了,雙腿開始顫抖。身邊同是老兵,也是父親的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帶安慰的道一句:

“別緊張,勁留在一會再使。”

新兵第一次這麼深情的和自己的父親對視,以往的瞧不起和輕視此時都只剩佩服。他曾怪過自己的父親,這麼多年浴血奮戰,卻什麼官職都沒有,家裡窘迫的只剩稀飯和饅頭。可現在才知道,站在此處不尿褲子,或者說有資格拿國家的錢買東西,已是一種莫大的認可。

“一會兒將你訓練時學到的東西都投入到戰場上,不要吝嗇,不要緊張。記住!一定要注意身邊的環境,哪兒同伴多去哪,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要管。”

“爹。”

新兵滿腹不捨,甚至鼻頭一酸,就要淚目,似已見到眼前這個滄桑的男人戰死沙場。他很久沒叫他爹,只是極爲不孝的叫他老傢伙。可今天,老傢伙和小傢伙要一起作戰了,這是每個男人夢想中的事,可真正發生又極爲不捨。

“我覺得今日,我們爺倆都活不下去。”

“總不能讓白髮人送黑髮人。”

小傢伙的態度有些消極,老兵說完,也不再安慰。當今已是弦上箭,無論如何都得射出,後悔已沒用,只有英勇的往前衝才行。看向西部,以他的實力和位置,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可那支令人聞風喪膽的軍隊正快速靠近,像已盯獵物許久,終於開始捕食。

放棄潛伏的獵手最爲恐怖,因爲有絕對的信心,纔會光明正大的走到獵物面前。獵人們知道,此時的南商也知道,無論大夏如何反攻,都不會贏!

在見到捕食之虎的那一刻,鹿註定無法逃脫。即便它有擅長跳躍和奔跑的功夫,比起強壯的虎獸也還是差了些。雖說也有一些鹿能逃離虎口,可那等事,足以稱得上是奇蹟,不是任何鹿都能創造出來的。大夏這頭倔強的鹿不願放棄,可若被虎獸咬斷喉嚨,所有機會都將喪失,因此要想取得贏的可能,這一關,不能敗得太過分!

“還有三十里!”

林天聲音響起,一百二十萬人皆有所動。這些人裡,很多人都和南商的軍隊交過手,他們畏懼那種紀律嚴明的殺人機器。那等存在的配合極爲完美,加上不顧生死的冷血,戰鬥力足以稱之爲空前絕有。而這,也激起所有人的鬥志!

當今正是生死存亡之秋,即便不再有動員,所有人也做着燃燒生命及熱血之事。大夏沉寂的太久,令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脾氣,它倔強的性子,面對任何人都不願服輸。要想令他們爲奴,將旗幟上的“夏”改成“南商”,誰都不會答應!

即便夏日,因爲此處地勢高,空中的風也有些微涼。微涼的風將旗幟吹得瑟瑟作響,也把將領修行者的披風掀起。

武者站在軍隊前,感受着這股風,調節着自身元氣。他們會最先展開進攻,而帝軍的人還藏在暗處,以此應對敵方的襲擊。林天站在崗哨上,盯着西方,腳下的木頭微微顫抖,最後將林天的身體晃動。

這等顫動越來越強,林天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不好。南商的大軍還不知人數,可離了二十多裡也能發出這等動靜,可想他們的數量之多和裝備齊全。不過逐漸強烈的顫動猶如地震,令他們不由懷疑,他們的對手,真的是人嗎?

一些本就腿軟的新兵被這一震,直接癱在地上,身邊人又是罵又是拉。隊伍中的符師想出手,卻被林天揮手攔住。他站到隊伍最前方,面對衆多將士,高喊穩住。

此聲猶如龍吟,改變空中冷風的所去方向,也令所有人頭腦發熱,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前開始自己的砍殺,不願經受這等折磨。可越是穩不住氣,越容易敗!

有經驗的將士做着表率,甚至用起最老套的激將法,大聲喝道:

“我的馬都比你們穩!給我站好咯!”

南商的軍隊越來越近,也終於進入將士們的眼中,不只限於修行者的視野。所有人皆看到,那是一條極寬的黑線,由無數將士組成。黑線又是無數只腳掌,擡起落下十分有力,且有序成同一動作,似千萬人都是一個人。南商軍隊的戰鬥之強,體現在絕對服從的執行力和鋼鐵般的紀律,此時已被大夏聯盟的人看在眼裡。

蒼穹已被渲染成甲冑的黑色,他們腳步的移動帶起身上統一的黑甲發出金屬的鏗鏘響聲。而軍隊中的號角,喚醒他們體內的弒殺和好鬥,驅動着前方的士卒持盾向前,也令其後的士卒緊跟,不落一步。

地面的石子和草芥被高高揚起,這等傑作,令南商人極爲滿意,似已看到勝利在前,可大夏聯盟上前幾步,做好應對任何衝擊的準備。

“備戰——”

高昂聲拖得極長,帶着幾分嘶啞迴響在天地。林天雙拳緊握,看着那支軍隊逐漸靠近,開始結印。

契約空間撕開一道極爲寬大的裂口,龐大的遠古棘背龍跳出,令地再動幾分。而那張滿是傷痕的猙獰面孔,面向南商軍隊時,氣息已成一道實質的氣浪,隨着憤怒和高昂的吼聲朝南商軍隊而去。

低空掀起劇烈的大風,令南商軍隊的前排士卒頓了幾步,行走困難。可只是幾秒,因爲南商軍隊中也有一頭大龍,它渾身爲金屬所鑄,落到隊伍前方,將那氣浪撕咬的不留半點。大龍背有萬劍,聲音低沉,令林天的棘背龍甩動尾巴,鞭打大地時向前,將其吼聲蓋住纔算罷休。

劍龍低沉沙啞的吼聲比不過棘背龍,可後者不只是爲了表示自己的勇猛,而是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吼聲裡。此聲爲宣戰爲表決心,也是對上一次戰爭結局的不滿,要想滅掉大夏,第一個要問的,便是他林天!作爲大夏武將之首,林天不會令大夏淪陷,除非自己戰死,難以作爲。

南商還在靠近,再有一段距離,便可發起衝鋒。緊張的氣氛令蒼穹兩色,各持一邊。可大夏聯盟這邊,怎麼都顯得弱了些。立在其中,哪知敵軍人數?哪知自身不如?將士只有抵擋的命,林天一句喝聲,令得所有人心中好受了些。

“敵軍人數一百萬人有二,與我們相當!”

“可笑。”

南商軍前,劍龍身旁立了一位無比壯碩的鐵面將軍,那個黑鐵面具沒有絲毫表情,也沒有任何特徵,可林天再熟悉不過,即便隔了十里也與其對視。他們是兩國大將,死戰多次,皆沒分出勝負,只希望這次能比個輸贏,令對方化作屍骨,就此不再阻攔自己,不再擋在自己的腳步前。

林天和鐵面將軍目光所及之處,地面皆狼藉一片,滿是瘡痍。而開戰後,這片大地將被翻新,且用鮮血澆灌,長出時代結仇相恨的種子。不過看林天的目光,既有贏的希冀藏在殺意裡,當真愚蠢。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他們更興奮,敲碎對方的希望乃他最喜歡做的事,敵人的哀嚎悲慘之情,他更喜歡!

不斷向前,離得越來越近,大夏聯盟的將士碾動自己的腳掌,在令地面出現一個漩渦時,不禁後退兩步。面對南商即將發起的進攻,他們有些慌了,可猛地一道嗡鳴,令雙方隊伍都暫停下腳步。

大夏和南商隔了五里多的距離,正中心,一道黃金色的符陣輾轉而出,帶起滔天氣浪和波動,令雙方修行者頓時慌了神,甚至露出些絕望之色。

這等波動,已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招數,更不是他們所能比擬的。在其面前,即便帝軍中的符師都自愧不如,只有低頭等死。

大夏的修行者頓時全都心如死灰,覺得戰爭定輸,南商何時有了這等招數?這種規模,這等氣息的符陣,便是南商的準備?南商那邊也都愣住,本要衝鋒的軍隊在鐵面將軍舉起的大鐵劍後全都停下,不敢冒失。

“將軍,什麼情況?”

將士亂了,鐵面將軍也不知這道符陣的來由,只是覺得眼熟。不過大夏怎麼可能有這等符師?如果這等符師在大夏陣營,他們豈不是會被其一己之力滅掉?

“別慌,是學院的符陣!”

鐵面將軍突然反應過來,大夏那邊也傳起這等話,算鬆了口氣。而不斷輾轉的符陣中,浮現三道人影,他們的出現,令雙方看了許久。大夏這邊,率先歡呼!

曾經被唾罵的騙子,此時像救星一樣,被一百二十萬人歡迎。他們的呼聲從地面升到天空,將夏蕭三人淹沒。而在其中,他們對視時的情緒也都變了。夏蕭看着王陵,幽幽道一句祝你好運,隨後帶着阿燭朝大夏聯盟的軍隊而去。

在離開學院,來到此處前,夏蕭表現得十分正常,可此時露出爪牙,陌生的令王陵連連後怕。不過這也是他們的命運,在學院他們是同窗,出了學院,便是非得爭個你死我活的敵人!

符陣消失時,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陣營,爲自己的軍隊帶來莫大的動力和支持,令將士們舉起刀劍,高聲吶喊,給自身助威!

大夏聯盟的人都知道夏蕭的厲害,更知道他已爲尊境生果。昨日他們便得到夏蕭會來到戰場的準備和其他人不能來的情況,可他這個節骨眼來,也算對了時間!

隨着夏蕭翩翩落下的輕盈身形,背對東方的大夏人這才注意到天邊朝陽已升起。他們從天黑時便在此處集合,直到現在。他們的眼睛欺騙了自己,令他們覺得時候尚早,可東方的光已徹底照亮旗上的夏字!

“將軍,我們來了。”

夏蕭站在林天身邊,他有那個實力站在此處,尊境生果的境界,已和林天在同一高度。因爲夏蕭的年齡等各個方面的因素,他所立之處還在林天之上。令別人不敢多嘴,現在的他,已不是當初那個被趕出斟鄩的少年,他現在足以讓任何人閉嘴!

夏蕭身邊的女孩一頭栗色長髮,十分醒目。林天看着,和夏蕭信上提起過的阿燭相重疊。但他沒想到學院的弟子,還有和夏蕭一樣年齡的人。走上學院山腰的學子在大家心裡的印象都是天縱之才,可這姑娘小小年紀就有這等成就,真是不可思議。他原本以爲夏蕭這等人大荒只有一個,沒想到還有一個。

林天拍了拍夏蕭的肩膀,深深呼出一口氣,示意這是場十分艱辛的戰鬥。夏蕭點頭,他已做好準備,揹包裡有給南商準備的驚喜。很多修行者都在打量夏蕭,他們都聽說過夏蕭,很多也見過。可自從夏蕭進學院後,至今還是第一次見,可現在的他氣度不凡,和以前相差甚遠,不過怎麼沒有半點氣息?

不等這些傢伙思考,南商那邊,已有一道極強的氣浪產生,且朝這邊猛地拍來,似大浪衝刷旱地,試圖將其中坑洞和陷阱盡數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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