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冰原不再是一個名字那麼簡單,而是一個形容詞,形容冷酷無情,管他哪方的天驕翹楚,到這都沒了頭頂的光環,只剩狼狽和謹慎。這片冰原風雪極大,且從不停息,小到睫毛眉頭結冰,大到肉身僵硬,化作冰滓。
頂着風,四人如逆流之魚,硬生生在冰雪中開出一條道來。母星龍和加娜兒在前面頂着,即便風雪再大也一臉淡定,他們早已不是第一次來冰原。可夏蕭和舒霜結着冰霜的臉上,卻難以掩蓋震驚。
夏蕭始終在大夏生活,去的最遠之地便是東海和學院,冰原還是頭一回來。雖說舒霜隨着清尋子去過很多遙遠之地,可冰原只有邊部有人,那些地方遠沒有此處惡劣。
身邊刮過的大風帶着手掌大的雪花,再硬些便是冰雹,有些駭人。它們在空中地上翻滾,可傷不到夏蕭四人,因爲他們已靠着一塊巨石停下。
“還有多遠到?”
加娜兒問出夏蕭和舒霜都想知道的問題。來之前,他們沒有告訴夏蕭和舒霜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說有一處寶藏要尋。在山腰也是有任務的,所以夏蕭和舒霜沒有懷疑,可他們已走很久,體力逐漸有些不支。
夏蕭上次這樣還是在萬靈谷,已經過了整整一年,實力雖說提升,可所來之地,還由不得他猖狂。
“根據冒險者工會提供的地圖,還有十公里。”
“還遠。”
作爲學院教員,加娜兒並不矯情,這個和女性掛鉤的詞與教員無關。她毫不猶豫的背對巨石坐下,暫且歇息。他們之前走了四十公里,相比之下十公里算不得什麼,可夏蕭和舒霜當前的狀態,難以走下去。兩人也意識到這點,當即盤坐,結出“合”字印。
夏蕭運用水行,於此處元氣恢復的很快。舒霜雖能運用風,可此處風如浪,超出木行範疇,她恢復元氣的速度便慢之又慢。
現在本是閒暇時候,四周只有風雪,巨大的嘶吼將細小聲掩蓋,便沒了那股吵鬧,只剩一股別樣的寧靜。可其下,母星龍和加娜兒雙眼謹慎,都盯着夏蕭和舒霜,一隻小蟲想靠近他們都成了難事。
母星龍和加娜兒都沒開口,可極有默契,一人負責一個方向,在照看夏蕭和舒霜的同時警惕四周。
冰原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極爲純淨之地。可這片凍土下埋了太多屍骨,說不定他們現在所認爲的巨石,便是某頭誤入冰原的荒獸。而他們所坐的厚雪之下,便是某個倒黴傢伙的臉骨。
天地白過頭,便和黑暗無異,四處都隱藏着危險,像隨時會將人吞噬。白色的黑暗那頭,一股力吸引母星龍的目光,令其久久注視。
“喂!”
坐在雪地裡的加娜兒踢了他一腳,母星龍這才緩過神。
“感覺有人。”
母星龍是水行,對這片天地的感知遠超加娜兒,所以他一語驚得後者起身,並低腰準備抵擋某種未知的攻擊。
“哪?”
泛上木行元氣的眸子在這片天地沒了原本的生機,可加娜兒不敢放鬆。除了在學院,她不敢將大腦放空。
母星龍覺得棘手,他也不知道對方在哪,可肯定冰原裡有人。他像隱藏在黑暗一般隱藏於風雪,像鑽在綠草裡的青蛇,像投入大海懷抱的**,完美的隱匿令人找不到蹤跡。
不知是否爲心理作用,風雪都變得詭異,呼嘯聲如鬼嚎。風雪像布起迷魂陣,將母星龍和加娜兒困在裡面。他們在備戰,他們保持一個姿勢半個時辰。等夏蕭和舒霜睜眼時,母星龍聲音略顯急促,可現在離不開冰原,只有到達目的地。
“加快速度!”
夏蕭和舒霜察覺到了不對勁,可只能緊跟。母星龍在前,加娜兒在後,將他們保護住。
四人隊伍如梭,再次插 進風雪,鑿向更深處。母星龍始終盯着前方,不厭其煩的衝向風雪更盛處,祈禱着自己的想法沒錯。他願做學院的倒鉤,但在釣到魚時,希望有網將其捕捉,倒鉤上的魚餌可損失不得。
十公里對他們而言,即便有風雪阻攔,也只是不到半個時辰的事。而在極爲恐怖的風雪後,終於出現一片無風帶。
先前大雪駭人,直將人視野阻攔。母星龍抹掉臉上的冰霜,匆忙回頭,看到夏蕭和舒霜安全站在自己身後,心裡的石頭纔算落下。
夏蕭爲舒霜拍掉身上的雪,先前的寒冷直透衣物,將她凍壞了。舒霜的小手被凍得通紅,從棉手套中取出來時已沒知覺,夏蕭一邊輕輕的搓,一邊哈熱氣。見夏蕭這麼體貼,加娜兒站在一邊都微笑起來。
“前輩,你們是不是有事在隱瞞我們?”
加娜兒扭頭,將解釋的事交給母星龍。後者苦笑,這解釋的話一說錯,自己可就成了罪人。
“你們觀察力這麼強,瞞不住就告訴你們。”
四人走成一排,向前方的一處隆起冰川而去。
“你們的步伐太大,打擊到了山麓的人,所以學院將你們支出來,讓他們喘口氣。”
“這個我們猜到了,可前輩們提防的,可是那暗中之物?”
“對!你們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可真是聰明。”
加娜兒誇讚時,夏蕭和舒霜對視,笑容極爲收斂。其實能看出這些不是因爲他們聰明,而是前輩們表現的太過明顯。一出門就帶了十個卷軸,每個裡面有十道符陣,加起來便是百道。百道符陣皆爲十萬紋,這等威力,可以炸開羣山,可想他們憂心之重。
“學院是否有倒鉤的想法?”
夏蕭聲音極低,母星龍和加娜兒聽到,沒有說話,可這等默許,夏蕭懂!
夏蕭和舒霜既然瞭解到了情況,母星龍和加娜兒也能輕鬆些。可這倆傢伙的敏銳度,真的高得駭人。
隆起的冰川如傾斜朝天的龍角,粗壯而堅硬,越靠近,才發現它越高,足有五十米。
“寶藏在裡面?”
“可能在下面。”
母星龍踏了踏腳下的冰,饒其而行,似找着入口。
“誰會把寶物藏在這?”
夏蕭故意這麼說,他知道此行肯定不是找寶藏那麼簡單。加娜兒也知道,回答道:
“其實是來看一個故人,也是我以前的情人。”
母星龍扭頭看了她一眼,能這麼輕鬆的說起,真是……了不起,佩服!
“他背叛了大荒,背叛了學院,入了魔道,所以被斬殺於冰原。可那日冰雪太大,他的屍骨被風帶走,前輩難以找回,便一直沒了下落。沒想前段時間冒險者工會的人偶然將其找到,我們這才前來。死時,是他在學院的第四年年初,他已至尊境生果,應該會留下些什麼。說白了,寶藏就是前車之鑑。”
舒霜走到加娜兒身邊,挽住她的胳膊,似在安慰她。可她的反應和舒霜想得不一樣,如果夏蕭做出這等事,她肯定想知道原因,想要一個解釋,可加娜兒極爲平淡,即便提起也沒半點悲傷。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我改變不了。”
加娜兒雖這麼說,可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英俊青年,他在對自己笑,溫暖而疲憊。她或許該穿着棉裙來,怎樣的款式都行。
少女的裙襬撐得起所有溫柔和盛夏,也能溫暖所有風雪和寒冬,可她都快成糟老婆子了,這個想法也只存在於腦海,不切實際。
加娜兒都忘了宮卿戈究竟離開了多少年,他走的這些日子,她依舊活着,按着自己的想法十分安靜的活,晴天于山路散步,雨天煮酒哼歌,一切都很愜意,只是少了年少時的怦然心動和一絲期待。宮卿戈走後,她可早起不梳妝,可熬夜讀書至天亮,不用晝夜顛倒去等他。
這麼想起來,她有沒有他都一樣,因爲宮卿戈以前很忙,常常在外。任務總是執行不完,畢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找到了。”
母星龍的手掌觸碰隆起的冰川表面,一發勁,冰層破裂,露出一個傾斜向下的洞。洞中有淡藍色的光輝,與外面這片冰原有些相似。
“直接下去吧。”
母星龍說完,率先跳了下去,以氣浮動身體,不至於摔個狗吃屎。在學子面前,他極爲注重自己的形象,落地後不忘整理自己的頭髮。
夏蕭緊跟其後,擡頭看水晶,察覺到了端倪。
“那位前輩掌握的是水行之力吧?”
“對!”
母星龍不禁回想自己的青春,當時的自己仗着契約獸是**,總是迷之自信,惹出了不少事。每次得罪了教員,宮卿戈總來替自己說情,他是**,後者是獨角鯨,或許正因爲是大海的孩子,才如此親近。可那大哥的存在,早已模糊。
“這些水晶裡,有前輩留下的東西。”
夏蕭擡起手指,指向頭頂時,母星龍也感覺到了,不知會是什麼。
地上冰礫如沙,有了幾排腳印,直通前方的幽暗,可他們還要頓足一會,因爲頭頂爲數不多的水晶,可能會是他留下的最寶貴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