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筆,墨落時筆走龍蛇,力透紙背,寫下三十六人的大名。
以往國老院總雞蛋裡挑刺,說姒易書法不暢,手腕僵硬,落字無聖上之風。他酷暑寒冬皆苦練,腕上錘石。如今寫下的字,與歷屆帝王沒有任何差距,甚至多了幾分青年的朝氣。令一旁的沐公公見之滿意,姒易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
寫字與修身極像,講究節奏。不可過快過慢,得掌握屬於自己的速度,不能優柔遲疑。行筆凝滯,寫出的字便缺乏力度。收筆拖沓,簡單的問題便會複雜化。可以說越是小心猶豫,寫出的字越拖泥帶水。因此,這是大忌!
筆走一陣,放筆時,字已成。
沐公公將大書捧在胸前,向各位展覽,夏蕭看了眼那整齊圓潤的楷書,不由佩服。以他這種字,不管走到何處都令人笑話。可毛筆和他先前使用的筆相差太大,能寫出字便是一種不錯的挑戰,再不敢奢求多麼好看。
“半月後,你們將前往寧神學院,進行長達四年的學修。若讀成,可在學院和王朝中自由選擇效忠的對象。若未讀成,王朝送走你們,也迎你們回來。”
寧神學院既然被稱之爲教育聖地,自然也是苛刻的,犯了規矩,動了院規,便會被送回原國。那個地方,特別是剛進去的首年,可不是好待的。畢竟學院不收任何金銀靈藥,全憑一顆初心創辦到現在,因此不遷就任何人。
身邊人行禮,夏蕭也跟着做。舒霜看他,想着夏蕭又開始隨意敷衍。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此處!
能從夏蕭一個行禮動作看出這麼多的,也只是舒霜了。
“有勞教員大人,可以開始了。”
方海頷首,川連結印,每張矮桌上皆有梳子、發冠和冠簪。
夏蕭等三十六人雖然穿着自己的衣服,可皆未梳冠,一是提前有叮囑,二是這乃今天的內容。
聖上下臺階,一一梳髮綰冠,這乃大禮,夏蕭也沒想到,聖上既然會一一如此。
真正賢德的君主,不會盲目自大,也知曉大臣和小輩的重要。可只有眼前這些小輩成長起來,姒易這大夏,才能繼續發展。
一邊熟練的綰髮,姒易一邊丟了架子,說:
“等你們四年歸來,我們也和南商鬥得你死我活。可只要大夏一城在,便不算亡。只要大夏一人在,便有機會舉國扭轉戰局。”
夏蕭低着頭,看那冠。這乃量身訂做,無一相同。舒霜的小巧簡潔,猶如寬長些的手環,其上若有冰霜覆蓋。夏蕭的要大一些,上有落葉吹風,好一番蕭瑟。
冠上若有神韻,給人一種洽和自己的感覺,也令他們期待,戴在頭上的神采奕奕。
很快,姒易走到夏蕭身前。可前者摸了摸夏蕭的頭,柔聲道:
“你的頭髮太短,稍後再扎吧。”
夏蕭點頭,扭頭看舒霜。後者長髮及腰,青絲被綰,當即露出潔白天鵝頸。她目視前方,瞥到夏蕭的目光時,甜蜜一笑。如果是夏蕭爲自己綰髮,舒霜恐怕會更開心。
大夏中,女子和男子綰髮不同,前者如梳高馬尾,後者則是將頭髮綰在冠中。而舒霜梳這個髮型,比平時活潑陽光些,令夏蕭眼前一亮。彷彿給她一劍一葫,舒霜便可成爲一名女俠客,就此浪跡天下。
等這大業完成,已是一個時辰後,姒易雖也疲倦,但一視同仁,並不半點浮躁,令人刮目相看。走回龍椅前,見夏蕭特立獨行,姒易道:
“夏蕭,你稍後留下。”
“是!”
聊聊也好,正好有些事,夏蕭想找聖上幫忙。
“之所以給你們半個月的休息時間,是因爲當前春暖花開,真是愜意時候。昨日我已下令,將你們的親人接到帝都來,安置在宮中,同享這份喜悅。”
在場三十六人,有一小半是寒門出身。此時皆喜,說着謝聖上隆恩。他此行這番確實做的不錯,拉攏了人心,還率先彰顯了孝道。
“半月後入學院,定當努力修行,此時便回去吧,等候家人到來。”
“是。”
衆人離開,唯夏蕭獨留。他眼中的舒霜消失後,夏蕭纔在這無人殿中和聖上對視。不過川連教員怎麼也走了?夏蕭還有事想問他。這傢伙,似乎在躲着自己!
“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
姒易起身,夏蕭的腳步卻頓了頓。
“不會是公主哪吧?”
姒易一愣,笑道:
“不是!”
那就好,夏蕭可不想犯錯。有舒霜在身邊已是極好,懶得去找別的女人。夏蕭不懂那些出軌的人,家裡一個就夠操心了,想着該怎麼對她好,想着如今無事,該給她準備怎樣的禮物,哪還顧得上別人?
不說一支紅杏,就連一棵紅杏家中都不夠,怎能外露?
“但公主的事,還得你出面。”
剛走到姒易身邊的夏蕭面色爲難,說到底,公主的事還是沒那麼簡單。
“如今教員不在,舒霜等人也不在,我們就談談心,不要過多拘束。”
“聖上站在山頂,我站在山下,看到的事物不同,恐怕聊不到一塊去。”
“都是男人,無論年幼年長,總有永恆不變的話題,比如說對女子的追求。”
“舒霜即是追求。”
“那我家縈兒呢?可等了你許久。”
“公主情況特殊,不過聖上執意讓我去,我定會去。”
走出殿,夏蕭不知朝向何方,但始終跟着姒易。後者輕輕搖頭,不以爲然。
“要去得真心想去,不能因爲去而去,那樣傷了她,也浪費了你的時間。”
夏蕭笑道:
“我的時間極多,還想請問聖上兩個問題。”
“問吧。”
“世人對遠道而來者的評價極高,可那預言,究竟是誰的預言?”
“怎麼對這個來了興趣?”
“別人一直說我是,我卻不太懂,所以想了解了解。”
“這種事你得自己去查,藏書閣御書房隨便進,可我覺得沒有意義。”
夏蕭從身後看這位年輕的聖上,他漫步於廊間,神色灑脫,帶着幾分輕鬆。
“如果任何事都追究起因,雖說本質簡單了些,可也沒有大用。”
夏蕭沉思,還是想知道,他一向很倔。
拐了一個彎,到了御書房。夏蕭沒想到姒易會帶自己來這,可聖上對它的熱愛,超乎美人枕。
“這裡比養居殿還安靜,我可以讓人先幫你找找相關的書。”
“多謝聖上。”
“坐。”
書桌前,兩人對坐,姒易笑容可親。
“準備賜些家眷給你們,有沒有特別要求?”
“昨日考殿外,有一侍女遞給舒霜一把大紅傘,還勞聖上派人將其找出來。如果她想,便帶上親信姐妹,來我夏府。”
“好。”
環視御書房,聖上不記得有關於預言的書。那些預言口口相傳,人皆知曉,可真想起來,卻不記得在哪本書上有記載。見夏蕭正色,姒易問:
“現在你我的事都已解決,理應高興,爲何還愁眉苦臉?”
“我雖有很多身份,可都受益於遠道而來者,現在閒暇,便想將它弄清楚。”
“那你對大夏的江山社稷,還有兩年後的大夏與南商之戰怎麼看?”
這御書房中,只有他們二人。因此,在聖上面前,夏蕭沒了壓力,可搖了搖頭,微笑起來,像否定着自己。對姒易口中的事,他還是陌生了些。夏蕭不是憂心忡忡的愛國詩人,甚至沒有父親和大哥那樣精忠報國的心。說難聽些,夏蕭有些自私,只爲自己!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先前做了那麼多事,夏蕭只是爲了洗清夏家的冤屈。現在冤屈洗淨,他便沒了念想。姒易這麼一說,倒是令其有些難堪。
“聖上,這些事我都不懂,還得你來定奪。”
“不是你的事,你可一點都不操心。”
夏蕭苦笑,這都被看出來了。
“東方南方皆是盟國,北方聖上也可放心,等父親和大哥回帝都,肯定還會去戍守,夏家軍畢竟還在那邊。也就是說只用重點防護西方的南商帝國,那邊地形險峻對我們有利,只要我們在龍崗加強防衛,現在開始修防駐軍,抵禦他們並不是難事。”
“這不是挺懂的嗎?”
“修防駐軍那些事,誰都懂一些,可要是真做起來,還得經驗充足的老將出手。”
姒易微微點頭,夏蕭說的有道理,可他專門將夏蕭叫來,不是爲了這些事。現在旁話說夠,該道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