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
靈河兩岸沉寂了很久,羣鼠才從呆若木雞的狀態中掙脫出來,白夜擰着眉毛,高喊道,“所有鼠族,各就各位,應對敵襲!”
這句話,像是無形的長鞭,在所有鼠族屁股後面狠狠抽了一記。
包括遍體鱗傷,對彼此有着深仇大恨的食貓者和金尾巴在內,鼠族們紛紛跳了起來,訓練有素、有條不紊地集結成一支支森嚴的強兵,跟隨白夜,急匆匆朝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楚歌夾雜在大軍之中,見到整座夜光城彷彿都活了過來,一路上有無數頂盔摜甲的鼠族從各自洞穴中飛奔而出,彷彿涓涓細流匯聚成奔流的長河,又從一條條長河匯聚成汪洋大海,組成一支殺氣騰騰,浩浩蕩蕩的大軍。
更有無數黑鼠和灰鼠,在轉籠中拼命奔跑,驅動一臺臺精巧絕倫的機械裝置,用齒輪和滑輪的組合,將大量自行車輻條,削筆刀,飛鏢,罐頭盾牌,殺蟲劑,以及鞭炮和火藥,從戰略倉庫中搬運出來,高效運轉,瞬間發放到了第一線戰鬥部隊的爪子裡。
長牙王國真不愧是靈山市地底黑暗世界中的第一強國,即便敵人兵臨城下,殺至老巢前面,亦是沉着應對,轉瞬之間,就令夜光城變得固若金湯。
不過,楚歌仍舊嗅到了一股不祥的氣息。
或者說,野獸的本能,不斷釋放出針扎般的刺痛,在他的腦域深處隱隱作祟,令他感知到敵人的恐怖。
楚歌偷眼觀瞧食貓者。
即便這名號稱能一口吞噬貓兒血肉的鼠族強者,亦是眉頭緊鎖,尾巴緊繃,爪子如蒼蠅般,時不時神經質地揉搓着——即便剛纔知道自己要被不死將軍扒下一層皮時,他都沒有這樣緊張過。
食貓者的宿敵金尾巴,亦是如此。
包括雙方剛纔還大打出手的族人,此刻亦是並駕齊驅,在一條管道上面攀爬,彼此碰撞摩擦,卻沒有一名鼠族叫嚷——強敵來襲的危機,都令他們放棄了內耗,卻是將全部戰意,都集中到敵人身上。
夜光城內,還有大量靈智未開,渾渾噩噩的普通老鼠。
這些老鼠,不知該如何壓抑內心的恐懼,卻是焦躁不安地叫嚷着,發出一浪高過一浪,刺耳的“吱吱”聲,帶來“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氛。
白夜剛剛在處理食貓者和金尾巴兩大家族的糾紛,這會兒,兩大家族倒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夠跟隨在白夜身邊,一起登上城牆。
因爲地底生物的攀爬和鑽探能力都極強的緣故,夜光城的城牆和人類概念中的城牆大不一樣——整座夜光城建造在一處地底空間內,除了巖縫之間蜿蜿蜒蜒的羊腸小道之外,真正能供大軍進出的通衢大道只有一條,鼠族們便在這條通道上壘砌碎石和土壤,又在前面種植大量荊棘和肉食性植物,包括貼滿通道的粘鼠板,再加上數百支從碎石縫隙中伸出去,磨得尖銳無比的自行車輻條,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格局。
但就算城頭防禦修築得再嚴密,也沒辦法將城外的蚯蚓牧場以及夜光植物的種植園囊括進來。
當白夜率領鼠族守軍來到城頭上時,就看到蚯蚓農場裡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沙塵。
無數手腕粗細的蚯蚓都沖天而起,瘋狂舞動,將試圖控制他們的黑鼠和灰鼠都甩了出去。
雖然受到靈氣刺激,此間的蚯蚓是比別處更加兇猛,但今天這樣如瘋似魔,亦是衆鼠極少見到的事情。
再往遠處看,影影綽綽之間,能看到夜光植物的種植園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彷彿有無數蟲豸在土壤中啃噬夜光植物的根莖,令夜光植物都急促變幻着不詳的光芒。
而在夜光植物後面,一道黃褐色的煙霧,緩慢卻堅定地漂浮,不,不是漂浮,是朝着夜光城的方向,蠕動過來。
“那是什麼?”
城頭衆鼠全都看到了黃褐色的煙霧,如沒有固定形狀,捉摸不定的兇獸,大口吞噬着夜光植物。
不一時,被煙霧籠罩的夜光植物,就紛紛黯淡、枯萎下去。
這時候,夜光城和黃褐色煙霧之間,仍有大量灰鼠和黑鼠奴隸滯留,還有一些沒能覺醒靈智,被放逐到夜光城外的普通小白鼠。
他們全都感知到了黃褐色煙霧的危險,不要命地朝夜光城狂奔而來。
只可惜城頭上的防禦措施已經準備完畢,自行車輻條、繡花針、削筆刀和美工刀片組成的劍戟叢林中間,並沒有讓他們逃生的通道。
白夜也不可能放這些被嚇破了膽,根本不知軍法爲何物的烏合之衆進城,這樣的婦人之仁,只會在強敵來襲之前,先衝散了己方嚴陣以待的大軍。
“向四周逃!”
白夜命令鼠兵們向這些黑鼠和灰鼠奴隸發出命令,“向四周的縫隙和黑暗中逃,有多遠逃多遠,等激戰結束之後,再回到城下集結!”
這自然是很沒有可操作性的命令。
就算灰鼠和黑鼠的腦子再愚笨,也很容易會想到,敵人正是從黑暗的縫隙中,如潮水般蔓延過來的,此刻往黑暗中四下潰逃,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們將夜光城中的光芒,當成了唯一安全的避難所,根本不顧鼠兵們的大聲呼和,卻是前赴後繼,想要強行衝進夜光城。
第一批倒捲回來的黑鼠和灰鼠,被牢牢粘在了粘鼠板上,動彈不得,只會“吱吱”亂叫。
但潰逃的黑鼠和灰鼠的數量實在太多,後面的老鼠踩着前面老鼠的身子,很快就衝過了粘鼠板組成的“護城河”。
他們削尖了腦袋,撥開自行車輻條,拼命想要從碎石的縫隙中鑽進來。
白夜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僵硬。
“殺!”
他冷冷吐出一個字。
自行車輻條往縫隙裡面深深縮了回去。
在外面扒着碎石的黑鼠和灰鼠一陣歡呼,還以爲城裡的鼠族準備網開一面,放他們進去。
豈料,下一秒鐘,剛剛縮回去的自行車輻條,又以百倍的速度和力度,狠狠戳了出來。
幾十頭扒着城牆的灰鼠和黑鼠躲閃不及,被幹脆利落戳成了串糖葫蘆。
自行車輻條抖了個槍花,帶着七八個透明窟窿的屍體被遠遠甩飛出去。
黑鼠和灰鼠們愣了一下,身上縱橫交錯,被鞭撻出的累累血痕,令他們對白鼠有種天然的畏懼,根本不敢違逆“主人”的命令,見到主人真的下了死手,他們別無二心,只能尖叫一聲,紛紛跳下城頭往回跑。
城牆後面的白鼠們,機械般地抽動着自行車輻條,將一頭頭反應遲鈍的黑鼠和灰鼠挑落城牆,用奴隸的鮮血來洗刷自己心中的恐懼。
至於那些靈智未開的白鼠,被放逐的野獸,就更好辦了。
“噼裡啪啦”,城牆後面丟出去幾十顆鞭炮,在鼠羣中炸開,升起一股刺鼻的煙霧。
這是加了料的“生化武器”,火藥外面包裹着曬乾的貓糞。
真正的鼠族能用智慧控制本能,並不畏懼貓科動物——至少,絕不會畏懼貓科動物的氣味,毛髮或者排泄物。
而靈智未開的老鼠們,只消一些貓兒的糞便,就能把他們擺弄得頭暈目眩,東逃西竄。
很快,白鼠、灰鼠和黑鼠往夜光城潰逃的勢頭被止住。
他們重新退縮到夜光城和黃褐色煙霧之間,只能接受城頭不近人情的命令,慌不擇路往四周的黑暗縫隙中逃竄。
有些幸運兒及時在黃褐色煙霧尚未四面合攏之間逃了出去。
更多倒黴蛋卻是陷落到張牙舞爪的黃褐色煙霧中。
“吱吱!吱吱吱吱!吱!”
黃褐色煙霧裡,頓時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
不一時,一道顫顫巍巍的身影,從越來越近的黃褐色煙霧裡逃了出來,再次踉踉蹌蹌地奔向夜光城。
當城頭衆鼠看清楚這個倒黴蛋的模樣時,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多不超過半分鐘,這頭黑鼠的大部分皮膚都消失不見,被啃噬得殘缺不全的血肉之間,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