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同意,你的當事人未必在乎多關一年半載。”
許諾微微一笑,“但我相信,當局在乎。”
金律師的笑容,瞬間有些僵硬。
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碰撞出精彩的火花。
“從知曉這個案件的一開始,我就在奇怪一件事——爲什麼如此倉促就要判決,按常理,和受害人取得諒解之後,不是還要走一段程序,才能開庭,各種繁文縟節,才能最終定罪的麼?爲什麼上午才取得了受害人的諒解,下午就要開庭宣判,好像爭分奪秒,迫不及待一樣。”
許諾微笑道,“我想了五分鐘,終於想通,沒錯,不是你的當事人着急,更不是我小哥這些受害人着急,而是當局最着急。
“道理很簡單,靈潮爆發的第一階段已經過去,第二階段即將到來,和第一階段面臨的自然災害不同,在第二階段,會有數量更多十倍的覺醒者和穿越者出現,這些傢伙一定會鬧出大亂子的。
“當局一方面要維護秩序,穩定人心,要讓靈山市的全體市民相信,聯盟絕對有實力保護他們;另一方面,也要警告突然擁有超能力的覺醒者,以及桀驁不馴、恣意妄爲的穿越者,別在靈山胡作非爲,否則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嚴懲。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比一場莊嚴的審判,更加有效呢?
“現在聯盟的法律,屬於大陸法系和海洋法系的混合體,‘判例’還是很重要的,倘若有了審判綠袍怪人‘東蠻?鐵柱’的先例,以後處理覺醒者和穿越者犯罪,就有章可循,好辦多了。
“而當局還可以將這起案件大肆宣傳,作爲當局有能力保護民衆,也有能力裁決異界來客的象徵,既能提升民衆的安全感,對穿越者也是極大的威懾——只要穿越者擁有基本的智慧、理性思維能力和一定的信息蒐集處理能力,在電視和網絡上見到‘東蠻?鐵柱’的判決,總要三思而後行。
“金律師,我說的對嗎?”
許諾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扶了扶微微發紅的眼鏡,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金律師笑容不變:“就算你說得有道理,又如何,我已經說過,無論楚先生是否諒解我的當事人,都不會影響判決結果,最多影響一年半載的刑期。”
“不是這樣的,您還在小看我啊,金律師。”
許諾繼續道,“這起案件的影響遠遠不止於它本身,我想,當局除了對穿越者發出威懾之外,恐怕也想顯示自己寬大爲懷的一面,想要通過這個案件,發出‘只要穿越者願意和地球人合作,就算犯下大錯,也有悔改的機會,只要有重大立功表現,什麼都可以談’這樣一層意思。
“惟其如此,才能令穿越者不至於走投無路,大開殺戒,釀成兩敗俱傷的慘劇。
“而通過《地球無雙》之類的戰爭遊戲,民間的狂熱氣氛煽動得也差不多了,我估計當局也不想真的把全體民衆都變成戰爭狂人——至少現在的地球,還沒有做好和修仙界以及幻魔界兩線開戰的準備。
“所以,犯了罪的穿越者顯露出他憨厚,誠懇,悔改的一面,而並沒有受多大傷害的受害者,則寬宏大量地予以諒解,最終讓他在勞動改造中慢慢接受地球的精神,‘皆大歡喜’——我想,這纔是當局最希望通過這場審判,傳遞過所有人的意思。
“因此,受害人是否諒解,就顯得格外重要——不是對你的當事人重要,而是對當局重要,對那些有可能看到判決的穿越者重要。
“如果我小哥選擇不諒解,當然不會影響最終的判決,但這樣的結果,就不夠‘皆大歡喜’了,不是嗎?”
金律師攤了攤手:“已經有一名受害人選擇諒解了。”
“但那不是在八萬人體育場上空,一飛沖天的少年英雄。”
許諾道,“轟動全城的少年英雄,選擇寬宏大量地諒解了一名膽敢冒犯他的穿越者,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激發市民的自豪感,彰顯聯盟的強大和寬容呢?
“一句話,你們無非想利用我小哥的名氣,來做一場戲,做戲無所謂,出場費要給夠啊!”
“……”
金律師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冷靜道:“就算你說的都有道理,許諾同學,但都是當局的道理,我又不代表當局的利益,只會從我當事人的角度出發,你的道理,和我說不着。”
“您要這樣就沒意思了,金律師,我一向很欣賞您的,不要讓我調低對您的評價啊。”
許諾淡淡一笑,“既然當局想把這個案子搞成典型,又豈會隨隨便便派一個不知所謂的律師來幫助這位‘東蠻?鐵柱’先生?如果我沒猜錯,你和當局的關係應該頗爲深厚,或者,也是從非常協會領取了相應的任務,纔來提供法律支持。
“所以,我相信您一定能和當局說得上話,您當事人的損失,當局一定有更合理的辦法補償他,具體你們怎麼交易,不關我們事,反正,剛纔提到的所有寶貝,我小哥,全都要!”
金律師長長舒了一口氣,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許諾同學,既然大家都是爲了靈山市的安定團結,而且你也加入了非常協會……”
“打住,既然大家都是爲了靈山市的安定團結,那就更沒有理由虧待一名英雄,請我小哥這樣的大英雄簽署諒解協議,還要接受採訪,配合當局演戲,就給那麼兩個貢獻點的出場費,好意思嗎?”
許諾立刻道,“至於我,只是非常協會的會員,並不接受非常協會的領導,更不用顧全什麼‘大局’——這就是加入非常協會的好處,不是嗎?”
金律師沉默了。
“您可以慢慢考慮,或者和您在當局的朋友打個電話,商量一下,向法庭申請延期,考慮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的,反正,大波覺醒者和穿越者即將出現了。”
許諾拽了楚歌一把,“小哥,我們走吧。”
“哦。”
楚歌如夢初醒,“啊?”
“等等。”
金律師長舒一口氣,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和頹然的表情,不過瞬間就恢復如初,笑容如陶瓷般精緻,“我們接受。”
“什麼?”
鐵柱先叫了起來,“金律師,您說過——”
“放心。”
金律師低聲道,“你現在是聯盟豎立的‘改造典型’,未來還要成爲‘帶路之星’,聯盟不會讓你吃虧的。”
鐵柱的眼珠轉了兩圈,憨厚的表情中顯露出幾分狡詐的真心,一聲不吭,咬牙點頭。
“那就真的‘皆大歡喜’了。”
許諾笑眯眯拍了楚歌的肩膀一下,“小哥,現在可以簽字了。”
老實說,楚歌真有點兒暈頭轉向。
在不激活震驚能量去增幅腦細胞的狀態下,他還真不太跟得上許諾和金律師的節奏。
只知道兩人脣槍舌劍,你來我往一番之後,對方給出的賠償,竟然一下子提升了十倍?
看來今後一定要時刻把許諾帶在身邊。
有什麼涉及到交易、合同、協議之類的事務,都交給她處理,再遇到“引導師”這種屁話特別多的敵人,也不用怕,交給許諾去應付。
沒錯,這樣一來,許諾就相當於自己的……自己的……經紀人啊!
楚歌大筆一揮,在修改過的諒解協議上籤了字。
擡頭看時,才發現金律師和許諾握起了手。
真奇怪,許諾剛剛纔狠狠坑了金律師一大筆,但金律師非但沒有生氣的樣子,眼裡反而充滿了欣賞之意。
“許諾同學,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沒想到你今天這個‘突然襲擊’,打得我是措手不及啊!”金律師笑眯眯道。
“哪裡哪裡,我對法律條款的認識並不深,還有很多需要跟隨老師系統性學習的地方,剛纔如有冒犯之處,還請金老師多多原諒。”許諾吐了吐舌頭,瞬間從牙尖嘴利,變得天真爛漫。
“如果怕冒犯的話,還當什麼律師?”
金律師笑道,“發現非常協會有你這樣的好苗子,我真是迫不及待要到你們那兒去開課了。”
“我也迫不及待,想在課堂上聆聽金老師的教誨。”許諾打蛇隨棍上,一口一個“老師”,叫得那叫一個親切。
兩人越看對方越滿意,簡直像是失散多年的父女。
楚歌目瞪口度地看着這副場面,琢磨着要不要消耗一點震驚能量,好好梳理一下思緒。
小宮女一直很乖巧地坐在旁邊,目不轉睛,將地球上的司法交易,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