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材其實不太明白,爺爺爲什麼非要自己到江蘇來讀書,他在四川倒也是快活的很,在學校沒有什麼壓力,每天搗搗亂,上課睡睡覺,下課四處閒晃,從來沒有爲以後的事情操心過。
他想着以後大不了做個道士,或者像老爹那樣做木匠。
只是他習慣了聽從爺爺的安排,從他的名字,到身上的穿着打扮,再到想盡辦法上高中,都是於老道一手規制的。要知道在蘆山,有些小孩初中畢業就不讀書出去闖社會了。
臨別時爺爺告訴他,出去讀書不是爲了成績,是爲了長見識,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少能人。
於老道的話很快應驗了。
來之前,陳材覺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在蘆山中學他是有名頭的,不論身高,長相,還是那驚人的彈跳力,都很容易引起同齡人的矚目。
但在溧城,尤其是溧城籃球隊,陳材發現自己就是個屁。
昨天晚上參加了籃球隊的第一次訓練,結果被白葉打得屁滾尿流。然後在場邊看籃球隊訓練,他才知道,這裡的籃球,和蘆山的根本不一樣。
其實如果陳材有機會去一趟成都,或者重慶,哪怕是雅安,到一家體育館裡看一場比賽,他就會明白,他在學校的野球場上的那點東西,什麼都不是。
188的身高稀鬆平常,籃球隊最高的那個傢伙,像座山一樣,不過聲音卻細的像女孩子,奇怪的很。
他的彈跳很出色,以前別人看到他在籃球場上輕鬆抓筐都會很驚訝,可昨天大家都全都不以爲意,聽說那個陸源跳得比他還高。
至於防守,陳材沒有機會去驗證,兩個小時的訓練他都在場邊進行枯燥的運球訓練。僅有的和白葉單挑機會,也是被暴打,毫無機會。
陳材的信心遭到了極大的打擊,而且今天開始正式上課,陳材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他今年已經高二了,高一在蘆山壓根沒好好上學,基礎差勁的很,上午上英語課,老師全英文教學,從頭到尾一句沒聽懂。
數學課,更是像聽天書一般,他本來數學就一般,江蘇和四川的課程又不一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節課下來什麼都沒聽懂。
語文課稍微好一點,可是語文這門課,上不上本來就一樣,結果一上午的課下來,加上昨天的訓練,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挫敗感中。
下了課,也沒什麼人和他說話聊天,他說話的口音在這裡顯得有些奇怪,只有那個彭天佐,人比較熱情,會和他聊兩句。
不過這個人,三句話離不開籃球,而一說到籃球,就要提到陸源,說陸源多麼厲害,給溧中籃球隊帶來了怎麼樣的變化。
聽得陳材心頭一陣煩悶。
本來還想着到溧中會會這個陸源,哪知道他竟然去了美國,而且從自己昨天的表現來看,肯定是打不過這傢伙的。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陳材吃着食堂的菜感覺很不習慣,辣子太少了,不得不問食堂阿姨要了一罐剁辣椒拌飯吃。
然後手機的籃球隊羣裡,就看到那個陸源在發照片,說話,可是沒人理他,發了個紅包,還是沒人理。
陳材以爲這傢伙人緣不太好,哪知道第二個紅包發了以後,大家就都竄了出來,羣裡無比的熱鬧。
原來不是人緣不好,而是人緣太好,大家都和他開玩笑。
陳材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爲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這個球隊裡,他其實什麼都不是。
默默吃完飯,陳材想回宿舍,不過猶豫了一會兒,他決定去體育館練球。
體育館裡一個人都沒有,陳材進去拿着球,試着進行投籃練習,可是沒有基礎的他,一個球都投不進。
他又試着三步上籃,還是磕磕碰碰的,步伐一點都不標準,上籃也是10個球8個不進,另外兩個蒙進。
他又進行了運球的訓練,可是他只會簡單的運球,稍微複雜一點,換手,胯下什麼的,球就直接砸腳上了。
練了一個小時,各種東西都試了一下,沒有一樣像樣的。陳材把球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球在地上彈着,砰砰聲在空曠的體育館裡迴盪,冬日的陽光穿過大玻璃窗照射進來,卻讓人覺得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陳材坐在地上,汗水順着額頭淌下來,一種巨大的無助感襲上心頭。不熟悉的環境,對自己的過高估計,還有那個無時不刻,籠罩在頭上的陸源,陳材16年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巨大的危機感。
不過他倒是沒有太大的沮喪,也沒有心灰意冷,而是在腦子裡想着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境況。
環境變化的太大,他還沒有適應,必須調整自己;他對籃球的想法無疑太過簡單和幼稚,要想辦法多瞭解一下籃球;他的籃球水平也是不值一提,最好能有快速提高的方法。
陳材常年跟着於老道,既有孩子的單純無知,卻也繼承了於老道身上的狡詐、油滑,肚子裡有壞水能搗亂,只不過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能老實一陣子。
陳材知道自己到這裡來讀書不容易,能進籃球隊更是運氣,所以他要想辦法在球隊裡站穩腳跟,就必須快速提高。
但是躺在地板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陳材覺得自己的籃球隊水平就是這塊地板,距離高水平的天花板,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眼看着要到上課時間了,陳材把球收拾好,準備離開體育館去教室上課,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陳材看到了一個好友申請,來自籃球隊聊天羣,申請人不是別人,正是陸源。
猶豫了一下,陳材還是通過了好友驗證,然後對面就發來了一條信息:”你是籃球隊的新成員?你打球厲害嗎?“
陸源風格的疑問句,小學三年級水平。
而陳材思考了一會兒,回道:“你說呢?”後面還帶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陳材不知道,就這三個字,一個高手的形象已經在陸源的腦海中樹立起來,他只不過是想,能從這個陸源嘴裡套出點有用的信息就好了。
…………………………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活動課,林思凡和周君露一同去四號樓的多媒體教室參加留美的考試。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自從上次丁莊的事件後,兩人的關係一下又變得平淡起來,林思凡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而周君露依舊是那個完美的女同學。
只不過現在,林思凡再看周君露時,便覺得她的臉上總是戴着一副面具,處處透露着虛假的痕跡。
過去她從沒有發現過,是陸源和她講了以後,林思凡才感覺到的。
她不知道周君露是真的虛僞,還只是因爲自己的心理作用,總之,這次看到周君露舉手報名留美的考試,她的心裡很不舒服。
因爲她知道,論英語水平,無論是口語還是筆試,全年級不會有人是周君露的對手,她的口語水平,連英語老師都自愧不如。
林思凡的英語只是普通而已,無論如何是比不過周君露的,可是她還是要參加考試,她內心有一種很強烈很單純的想法——去陸源在地方。
到了教室,林思凡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到經常和陸源一起的那個拉拉隊的女孩兒,不知道她爲什麼沒有來。剩下的都是各班的優秀學生,想抓住這個交換生的機會,到國外去看一看,見識見識。
考試的內容很簡單,筆試是寫一篇英語作文,聽力測試是英文聽寫,做完聽力寫完作文,就能到其他教師進行口語測試。
口語測試同時也是面試,結合考試的成績和平時學生在學校各方面的表現,學校最終會確定人選。
林思凡覺得自己三項測試都完成的不錯,不過她和周君露在同一個教室進行的口語測試,在外面能聽到裡面的對話,聽到周君露標準而熟練的英語,以及面試老師臉上滿意的表情,她知道,其他人包括她自己,不過是來做嫁衣裳而已。
考試結束,學校也放學了,林思凡和周君露一起離開了考場去食堂吃飯。
周君露的臉上依舊保持着若有若無的微笑,乾淨整潔的衣服,一絲不亂的髮型,漂亮可愛的臉蛋,走在路上,不管男生女生都會被她吸引。
原本長相還算可愛的林思凡,走在周君露身旁,顯得黯然失色。
“周君露!”
林思凡突然停下來開口說道,周君露也停下腳步,亮着眼睛看着林思凡,露出一點點疑惑,問道:“怎麼了?”
林思凡看着周君露的表情,只覺得虛假的讓她作嘔,便說道:”這次,你肯定能去美國了,但我告訴你,如果你敢傷害陸源,我就把你的頭髮一根根拔掉。“
話說出口,林思凡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她說的話,她也不敢想象自己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恐怕是很可怕很猙獰吧。
但想到丁莊,想到自己差點被侮辱,想到陸源,林思凡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周君露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不僅是微笑,她咧開嘴,笑得更誇張了,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用輕快的語氣說道:“你這個樣子,他不會喜歡的。”
說完,周君露突然收起了笑容,臉冷得像一塊冰,用輕佻而冷峻的眼神掃了一眼林思凡,轉身離開了。
林思凡定在那裡,她第一次見到周君露這幅模樣。
或許這纔是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