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貓羣



痛,噬心剜骨的痛,忽然又變得那麼清晰。

西錦那碧海藍天般又泛着琥珀色的澄澈雙眸,和溫潤如玉皎潔若月的絕美容顏,被掩蓋在銀色髮絲下。痛入骨髓的難受。

然而此刻,她卻是不動不哭不鬧,只是那樣木然地坐在小巷裡,一個人坐着。頭髮披散在身後。亂亂地,空空的。痛苦絕望折磨着她,啃噬着她。

月亮,悄悄地躲入了雲層。然而光暈卻不被雲層遮擋,整個世界都被月色浸成了夢幻般的銀灰色。

江炫負手站立於窗前。看着天空,又仿似看得好遠好遠。面容冰冷地看不出一點情緒。更不知他腦海裡在想些什麼。他渾身冰冷,忽而冷笑。垂眸。閉眼,再睜開時,那美麗的眼眸猶如漆黑夜幕中的曙光,霎那劃破天空。

西錦慢慢地爬起來。

林小凡被木然地帶走。她複雜的眼神一直盯着舒俊,冷然。“舒俊,我已經恢復記憶了。我記得我們曾經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還有你爲我做的一切。舒俊,你醒一醒,不要被迷住雙眼了,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你一定是受人控制纔會這樣的。我求你,我求你醒來好不好。不要再錯下去了。”

舒俊看向一直哀求的林小凡,面色變了又變,眼神從開始的空洞開始有了微光,然而只是一瞬,他又側頭撇過,不去看林小凡那雙楚楚可憐,讓人心疼的眼。

“舒俊……我拜託你,你只是被人控制了。但是請你認真地想一想,我們之間,曾經相互喜歡過,你爲我買早餐,送我生日禮物。在我難過的時候給我安慰,舒俊,這些你都忘了嗎。”

舒俊忽然感到腦袋劇裂,幽黑的眼眸褪去了鮮紅,忽而變得悲傷脆弱。

光頭男見狀,拉開鐵門,狠狠地將她摔在地上,憤怒道,“敢再逃跑,老子先滅了你!乖乖地在這裡等死,或許會讓你選擇個安逸的死法。別妄圖想逃跑,沒用的,你還是會被抓回來。你死心吧。”

林小凡瑟縮着身體,顫顫發抖。目光卻仍是追隨着臉色難看似在隱忍的舒俊。試圖想再說點什麼讓舒俊醒悟過來,光頭男人卻用目光威逼着,勒令她閉嘴。

林小凡無奈乖乖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一陣冷風瑟然吹過。庫房外一片漆黑,無人入境。

叮鈴——叮鈴——叮鈴——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風鈴聲,四周忽地陷入了一片鬼魅。

慢慢感受到了呼吸的艱難。她的血液,她的身體越來越冷。心臟劇烈跳動,林小凡莫名地無法抑制自己霎那流竄過全身的聳動和莫名的寒冷。她隱隱地感覺到有一股邪惡力量在慢慢靠近,身體支撐着,非常難受。

似乎傀儡們也感受到了什麼,紛紛躲進庫房內。

就在這時,光亮的燈忽然一閃,發出熾熱的聲響,繼而是忽暗忽閃的燈光像是壞了般,緊接着燈光全部暗下,四周只有微弱的月光竄入,風吹地人睜不開眼。

幾人不自覺流露出了驚恐的雙眼。

混合了鮮紅的藍光在黑暗中呈現綻放,如同人執着燃燒的眼睛。

光亮中,一個身形瘦削的女子,站立在風口。風兒吹動她黑色及腰的長髮,吹散她額前飄逸的發。她閉着雙目,皮膚很白,是象牙色的。若是不輕易觀察,無人發現她掩藏在髮梢裡的耳朵,銀白色呈倒三角狀的,像一隻小狐狸。

“她……她怎麼又回來了?這……這麼快?”青龍刺青男顫抖的聲線提醒着衆人此刻的境況。不可置信地看着風中月光下絕色女子冷然站立的身影,好像女王般將所有人看透,看穿。至此,他才相信了,這女子不是一般的人。

女子邁開步子,身影慢慢靠近。

舒俊的身體劇烈搖晃,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又遠又近。每一下呼吸都牽扯到胸口的某個部位,疼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將全身的整個細胞都在折磨着他,他怕自己撐不住來人強大的氣壓,會跪倒在地上。

月光傾灑,隨着女子的進入,攜帶而來。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光頭男人誇張地叫嚷着。推開面前擋着的禿頭男人,欲橫衝出庫房外。禿頭男人被推地摔倒在地,爬起來也想往外逃竄。

然而……

他們只跑了兩步,身體便癱軟坐在了地上。

林小凡愣愣地看着越來越接近的西錦。

她全身散發着白色的光,頭髮已然從黑色,變爲銀白色的虛擬。她睜眼,比海更深比血珀更神秘的一雙眼睛,無情無緒,無波無瀾,帶着看不透的面容和情緒,逼迫着光頭男人坐在地上緩緩後移。

月光竄出雲層,光亮頓時照射在庫房上端。

照射在西錦身上時,林小凡驚恐地尖叫出聲,“啊!”

西錦走近他們五人,身後竟跟着一羣貓。黑色的、白色的、黃色的,數不清圍過來。風吹起她的亂髮,血珀的眼眸開始盡顯,伸出利爪,她已經失去了原有的理智,她的眼眸忽然覆蓋着一層污濁,從方纔的冷漠,變得憎惡與邪惡,不再清明。

黑暗,漫漫接近。

舒俊立在原地,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如被冰凍般寒冷凝滯、無法流動。

她像一個女首領,走在最前方。直直盯向這四人,充滿仇恨。

青龍刺青男握緊了拳頭,全身細胞都在涌動。彷彿被巨大的棒槌轟隆一下砸中腦門,暈眩。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他猛地撲上去,抱住西錦的雙手,企圖制服她。

西錦一動不動,全身散發出邪惡的光芒,任由他抱着。嘴角罕見地勾起了一抹噬人的笑意。

“快,殺了她,快啊!”以爲已經控制住她的青龍刺青男,慌亂地朝着那幾人大喊。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他的刺耳到讓小錦狂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劃破!

血,鮮紅地刺眼。

腥紅的味道開始四散。

西錦手一拽,一甩,把他踢飛。他整個身體飛起來,撞到門上,滑落下來。口中吐出了鮮血。場面可怕地讓人不敢看。

“你該死!”西錦沒有了平日裡的單純潔淨,目露殺機,凶神惡煞。她渾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微眯起眼睛,透着沒有溫度的暗沉氣質。

西錦走至光頭男人身邊,光頭男人嚇得腳發軟,癱坐在地上,忘記了動彈,更忘記了求饒的話語。

“啪!”光頭男人左臉上的紅印鮮明地落在他粗獷的臉上,在她慘白的面色裡,顯得那樣脆弱。

西錦轉頭看向了一臉呆滯的舒俊,露出了怪異邪惡的笑容。

她走近他。

舒俊心中卻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他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樣強烈,無法躲開。他的身體有一根奇妙的絲線將他身體控制,他忽然握緊了拳頭,試圖抵抗西錦。

但還未動手,忽覺眼前一花,倏忽間,一個身影飛快掠過,西錦竟已到了他面前,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將她抵在了牆上。

“呃……”舒俊痛苦地喊出了聲音。西錦掐着他的脖子的手越來越緊,逐漸,將他整個身體擡起來。雙腳偏離了地面。略顯透明的琥珀色眼眸猶如野獸般兇狠,喉間不時溢出破碎的吼聲。鋒利的獠牙若隱若現。銀絲在後背飛舞。

那羣貓們,立在她身後,像是禁衛軍般高聳着脊背,目光堅毅冰冷地看着前方主人的一舉一動,似在等候命令。

舒俊被掐住脖子,雙手用力抵住西錦的肩膀,無奈她力氣大得驚人,絲毫不爲所動他他感覺好難受。被剝奪了呼吸,很快雙眼開始往上翻。漸漸瀕臨死亡。

“不要,小錦不要。”林小凡似乎察覺到什麼,只覺呼吸更加困難,冰涼的氣息和可怕的氛圍凍得她渾身發冷。她看着西錦衝動下的可怕行爲。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冰冷極致。就像個魔鬼,像個女巫。完全不像平時的西錦。

她的眼睛裡只有仇恨。她不再是爲了朋友而盡心全力的女孩。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她好怕,好害怕。

青龍刺青男眼中閃過一些陰狠,痛苦慢慢戰勝了恐懼,從地上爬起來,翻滾着朝西錦襲來。他就不信對付不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

然還未碰觸到西錦的身體,一隻全黑的貓撲過來,將他撲倒在地。

緊接着,黃白相間的貓,又一隻黑貓,兩隻,三隻全撲倒青龍刺青男身上,咬他的衣服,咬他的皮肉,咬他的筋骨。

“啊……啊!”青龍刺青男甩走一隻貓後,另一隻再次撲來。他激動害怕恐懼。身體頃刻間被一羣野獸般的動物吞噬。

林小凡驚恐地撇開了眼。心臟狂烈地跳動。

舒俊和其他人,也開始了真正的害怕。

“西錦,求你!求你別傷害他好嗎!”林小凡全身顫抖,虛空和恐懼的神色統統被刻骨銘心的記憶痛苦地取代。害怕難過地直直搖頭。“不要傷害舒俊,求你,不要傷害他。他是我們的朋友。”

舒俊的眼珠動了動,眼神從剛纔的驚恐和陰狠,變回了原來的柔情與痛楚。耳邊盤旋着林小凡稚嫩又哀求的聲音,心猛然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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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錦皎潔的目光一凜,耳邊聽到林小凡的吶喊,不自覺地放下已經氣若游絲的舒俊,目光飄向光頭男人逃跑的方向。

西錦琥珀色的眉眼一冷,身後的貓率先跳過去,追趕着光頭男人逃跑的方向。

西錦起身,伸手一指,光頭男人腳上一痛,跪在了地上。貓羣如野獸般撲了上去。一聲淒厲的喊叫聲,在庫房上空驟然響起,聲音如鬼魅帶着兇猛的絕望。

林小凡看着宛如沉睡中的舒俊,心中混亂到如一灘水。被後綁着雙手,艱難起身踉蹌地步到舒俊身邊,輕輕觸碰他,喊他,沒有任何反應。

有些無助地蹲在他身邊,目光望向神色冷漠的西錦,已經被仇恨衝昏頭腦,被積壓已久的心結,如猛獸般在今晚釋放。

西錦今晚,真的很恐怖。心中沒有半點憐惜善良執意。

林小凡把頭撇向舒俊,完全的手足無措。因爲害怕和擔憂,竟然小聲地啜泣起來。“舒俊……”

舒俊的睫毛動了動,始終沒有醒來。

西錦站立在庫房中央,身上照射着朦朧的月光,將她小小的身軀緊緊包圍着。她美得像個天使,像個神話,像個根本不存在這世上的人。然而她的面容是冷峻的,眼神裡只有吞噬的血液,只有殺戮。高傲地睥睨

着天下,彷彿所有人在她眼中,只是奴隸。

她失控不能自已。

忽然,一個奇異的聲音傳來。

聲音斷斷續續,忽遠忽近。如敲門聲般細碎,又如撫琴般悠遠。有時,又如鬼魅般神秘。

然而聽到這個聲音,身後的貓,背脊拱起,貓全部豎立。發出雜亂的“喵”叫聲。

“叮”……

聲音轉換成了一陣波音。

西錦身體凝固,身形愣在那裡。這聲音撞進她耳膜,沉入他心底,像一個魔障,肆虐在她胸口。

回頭,有一個樹影跳過。

貓開始回叫,稍稍鬆懈。

再回頭看一副痛苦不堪的林小凡,西錦的身體無法動彈。她隱約感到有危險物的接近。恐懼,本來無情冰冷的雙眸,慢慢睜大。

轉身,欲往外跑去。

急速,身後仍舊跟着一羣以西錦馬首是瞻的野貓。

只跑了幾步遠,西錦忽感四周危險越來越接近。猛地朝上伸手一指,半開的四防窗,月光射入庫房內。

馬上,野貓們紛紛跳上了一個紙箱,再躍上更高一個紙箱,繼而飛身竄出,狹窄的四方窗,正好可以跳出瘦弱的小貓。一個接一個。無比壯觀,跳躍,消失在黑夜長空。

那些大貓,則飛快地往往門口邊沿竄去。

恍如隔世記憶,剛剛庫房內還瘋狂的站立着一羣貓,卻在幾秒的時間內立即消失不見。獨留在西錦孤單的身影在月光下顫動。

西錦握緊了雙拳,身體僵硬面對着大門。

一個身影輕飄飄地出現,西錦感到一股強大的氣壓。

彼岸清麗的面孔,遠遠地出現在門口,站立。繼而緩緩地靠近。

她穿着黑色的緊身衣,長髮垂落腰間。面容冷峻,帶着陰狠,沒有任何表情。從骨子散發出疏離與冷漠,彷彿全身都籠罩着黑暗。

她走近西錦。

兩個陰冷的人,對峙着。

“|彼岸——”西錦輕聲呼喚。聲音冰冷寒澈。“爲什麼這麼做?”

彼岸邁着步子,高傲地走到她面前,睥睨看她。“如果在這裡讓你死去,江炫應該也沒辦法救活你吧。”

西錦看着彼岸似深似淺的冰寒眼眸,微微一怔,隨即冷笑。“你以爲你能殺得了我嗎。即便你現在靈力比以前進步許多,想要殺我,也沒這麼容易。”

“沒有這麼容易?”彼岸嘴角勾起一抹瘋魔嗜血的詭異笑容,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塊小石頭。攤在手裡,展示給西錦看。

西錦怔住了。她恍惚間看到了曾經如斯相似的一幕情景。彼岸再次從她身上拿走了血珀。

“什麼時候……”她恍然大悟。看着彼岸身後跟着的一直黃色小貓,想起當時小貓貼近她,飛身而過時,拿走血珀她卻渾然不知。

她感到了害怕,猶如被一道可怖的記憶衝破,她在心中暗喊着不可能,小貓們怎麼可能會背叛她。

“你覺得你的貓類不可能背叛你?或許是沒錯。但是你別忘了,你究竟是誰!”彼岸面色冷凝地說道。“西錦,你根本不適合留在人間,如果你放棄抵抗,我可以助你往生,讓你下輩子成人。”

空氣彷彿在一瞬間凝固了,冰冷沉厚,帶着讓人窒息的壓迫力。

“哼,助我往生?就算江炫能助我,我也不屑一顧,就憑你?”西錦的嘴角,浮現一抹滲入骨髓的森冷。“你不過是江炫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別以爲你的存在無可替代,江炫隨時能毀掉你,也隨時能替換你。你卻還死心地眷戀他,爲他賣命……”

“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嘴硬!”彼岸大喊出聲,朝西錦揮手。

西錦頓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腳底冒起,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左腳癱軟在地,半跪在了地上。右手撐在地上,後脊處,漸漸浮現了一層層的冷汗。

她沒想到,彼岸會如此憤怒。會如此強大。

這是彼岸一輩子跟隨着的痛。因爲害怕隨時被愛的人拋棄,所以她開始狂亂,在西錦未出現前,這樣的心緒還積壓着。在西錦出現後,便像猛獸般嘶叫怒吼。更是在知道江炫愛上西錦後,她便心生了魔障。被拋棄的恐懼,也越來越深。

她有時好恨江炫,好恨西錦,也好恨自己。

恨這一世的命運,恨這永生的悲哀。

彼岸走到西錦身邊,俯視着她。

西錦半撐在地擡頭,目光不閃不避地看着他,聲音冰冷而夾着一絲複雜的沙啞。“你真可憐。”

“啊——”伴隨着一個慘叫,林小凡怔怔地看到西錦摔倒滾出了幾米遠。嘴角滑出了鮮紅的血漬。

還未等西錦起身反擊,彼岸拿出血珀,一頂。血珀升至西錦的頭頂半空中。一道透明的光線從血珀身上射出,照在西錦身上。將西錦的身體整個包圍住。她痛苦地抱住了頭,嘴角獠牙若隱若現。

“我要你死!”彼岸眼中嗜血的嫣紅,彷彿有一絲快感,讓她內心越演越烈。她手中操控着血珀,輸送強大的力量,看着西錦痛苦正壓的樣子,她的嘴角有了妖嬈冰寒的笑意。

第七十三:恢復記憶

西錦緊抓腦袋,腦海裡有鋪天蓋地的黑影襲來。接着,便是他這一生從未感受過的,淋漓盡致的疼痛感迫體而來。即便是那時被江炫困在地下室裡,也沒有這樣的恐慌感繼和無助感。

而後,面前出現了一層厚重的白霧。白霧中有詭譎耀目的深色火焰,火焰中若隱若現的地出現了兩個人影,將霧中無聲的靜寂徹底渲染成迷惑喧囂。

兩個人影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非凡,女的傾國傾城。

他們對視着,望着彼此,眼中隔着萬水千山,又透着濃濃溫情。有細水長流,有如斯雋永。

他們深望着彼此,他們只有彼此。

西錦站在白霧外看着他們,彷彿局外人。

她驚呆了。

男的,分明是被冰川封住的傲然江炫,而女的……則是……

隕落。她時隕落。

西錦腦中蹦出了這個名字。

他們的嘴角,浮現若有似無的笑意,開始走向對方,目光不離半刻。眼中竟只有彼此。

他們兩人慢慢走近對方。煙霧隨着走過的路開始慢慢散去,兩個人影也在將隱去的煙霧下清晰展現。

在觸碰到身體的剎那,江炫輕輕撫摸隕落光潔的臉,親吻她的額頭,脣角。動作溫柔地彷彿她是一個易碎的瓷器,捧在手裡,悉心呵護。

隕落閉上雙眼,微微歪頭,嘴角的酒窩清淺而現。長長的褐色頭髮,隨着飛散,蓋住她蒼白瘦削的側臉。

西錦驚訝地錯覺,爲何隕落的長髮,與自己的,那樣相像。

這只是一個巧合。

她在心中默唸。

白霧再次升騰,忽然兩人擁抱的身體分開,隕落掘強地移開了雙眼不去看他,他則滿是心疼地看着隕落,卻不說話。

時間在滴答滴答中悄然而過。

西錦後退了一步,隕落髮現了她。

西錦才真正看清了隕落。

她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

她有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珠,然而隕落的眼眸,卻總是帶着一股淡淡的悠遠和悲傷。她的膚色非常白皙,臉龐秀美,精巧清麗的五官,淡淡的一抹櫻脣,臉上有一個深深淺淺的小酒窩。表情總是堅定而又自有一股惆悵。她的氣質是恬靜的,睿智而洞察人心,冰雪出塵,不食人間煙火。

果然,只有這種出塵脫俗的人,才能吸引到絕世的江炫。

但爲什麼,爲什麼總有一種錯覺,讓西錦心底又隱隱地擔憂。是什麼……她不清楚。她忽然想逃離,看着江炫用那樣愧疚的目光看隕落,她忽然害怕,好像是她自己失去了什麼,她恐慌,她開始尋找出路躲避隕落的視線。

隕落髮現她,走向她。

西錦驚訝地想逃跑,無奈雙腿被定住,邁不開步子。她恍然間感到一股強大的氣壓。

隕落走近她,兩個擁有絕世容顏的女子,相視而立。

“你怎麼會來?”隕落的聲音輕輕淡淡,悠遠綿長,那眼神不喜不怒,深不可測。

西錦的眼神忽而閃爍,臉色更是近乎蒼白。聲音有輕微的顫抖。“你是誰?”她問,然而她明明知道她是誰。

隕落笑了,笑容如月光般清瀲,清淺的酒窩在綻放在她如花的面容上,像個仙子。“我叫隕落……”她回答。

“隕落……”她彷彿是第一次唸叨這個名字,那樣陌生,又那樣刻骨地熟悉。“我不認識你。”

“我就是你啊。”隕落忽然說了一句。

“我就是你。”她重複了一遍。“西錦,我就是你。”

這話讓西錦驟然白了臉色,她猛地轉過身去,琥珀色的瞳孔再次變深。“我不認識你,我是西錦。”她想逃開,逃開這樣的事實。然而隕落的目光,那樣讓人憐惜,根本無法撼動。她在心底憐惜這個女孩。甚而,如此美妙的女子,她竟真的相信就是她。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

“西錦就是隕落,隕落就是西錦。”

“不,你和我不一樣。”西錦有些發怒地朝她吼道,驟然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變冷,腦中有什麼在奔騰在叫囂着要衝出來。

隕落不怒反笑,她柔順的長髮忽然垂到額前,遮住了她的臉頰。她笑,“我和你不一樣?只是名字,只是外貌?不,不是的。”她說,聲音冰涼緩慢。

“西錦,我早就進入你的身體裡了。你西錦的身體,有兩個人。一個是本源,另一個,便是我隕落。本身你我是互相排斥的,然而在之後的歷程中,慢慢結合,到現在天衣無縫。西錦你承認一個事實吧。現在的你,就是我,就是隕落。你是西錦,也是隕落。”

“從前我不明白,爲什麼‘五絃音’能與我結合,原來,‘五絃音’本來就是屬於你和我的共有。我也深知自己從出生開始便攜帶着一個詛咒。‘兩生花’。我因你死,也因你活。西錦,我們是一體的。”

她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一直愣着看着我們方向的江炫,淡然的聲音一起一伏地紮在她心裡。“但現在……你擁有了江炫。”

“不。”西錦琥珀色的眼眸忽然如被惡魔附身般變成殷紅色,卻偏偏沒有火焰的

熱度,只有冰雪的寒冷。“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和他……和江炫,也沒有任何關係。我與你們全都無關。我只是西錦,只是一個全世界普遍存在的異靈。”

隕落斂去了笑容。聲音開始,攜帶着複雜的情緒。“你……面對現實吧。西錦,不要再逃避了。逃避是無法迴避事實的。”

“不!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西錦不怕死地再次強調。她好難受,呼吸不過來,也很壓抑。腦袋也是混亂不堪。

“那麼……爲什麼我會和你有一樣瞳孔的顏色。爲什麼,當你和江憶寒在一起時,心中卻會想着江炫。爲什麼你會那樣恨他,卻在殺了他之後,彷彿自己也死在他的刀下。爲什麼你愛他,卻像懦夫一樣不肯承認?”

“你說我愛他?”西錦仿似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江炫。除非我失去記憶,除非我瀕臨死亡。除非我痛苦地活着,除非我不是我。”

“對……你說的都對。”

“因爲你深愛着江炫,卻因爲他對你的傷害,而藐視了對他的愛。西錦,因爲是隕落,是我,所以這一切都讓你遇上了。你會失去記憶,你會瀕臨死亡,你也會痛苦的活着。你也更不是你,因爲你心裡住着一個我。可是我心中愛他。卻故意不表現出來。西錦,你對他的所有感覺,都是我,都是我給你的。我深愛着他。”

“你愛他,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愛的人……是江憶寒。”這點她很清楚。對於自己愛的人,她一直都是很清楚的。

“可笑。真是可笑。”隕落那雙比血珀還明清的眼眸,忽然間就再也看不到半點漣漪了。“江憶寒……他真可憐。”

“你說什麼!”

“清醒吧,清醒吧。”隕落忽然朝西錦伸出了手,一束強烈的光聚集在西錦身上。一股熾熱的灼熱感,在她胸口燃燒。她頭痛欲裂,痛苦地看着隕落。“給我認清自己,別再執迷下去,別再愚蠢下去了。”

隕落琥珀色的眼睛彷彿能透徹人心,原本微微波盪的憐惜之情,也消失蕩然無存。她好像是生氣,又好像是惱怒,她將感情全然釋放,讓西錦重新認識真實的自我。

“清醒地看看,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西錦失去了意識。

當她再次睜眼時,迷霧中,是她和江炫發生的一切。是她,也是隕落。因爲此時隕落的面容,就是西錦的面容。

她和江炫相遇,江炫追殺她,卻意外救了她。

他們生活在一起,相知,相愛。他們瘋狂地愛着對方,恨不得將自己的心給對方。

西錦忽然很安靜,變得很死寂。腦中空蕩蕩,目光也變得空洞。

她好像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

她目空一切。她瞭然一切。

過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西錦以爲自己死去了。沒有了知覺,沒有了靈魂。

當她甦醒過來時,她還是被血珀的光籠罩着,然而她醒來的時刻,眼睛卻是清明的,不似方纔的掙扎,更沒了先前的渾沌。連眼珠的顏色,都變淡了許多。

彼岸忽然察覺不對,趕緊收回了血珀。

西錦嘴角,浮現了一弧詭異的笑。她緩緩起身,面對着彼岸。

好像從未受過傷,從未受過血珀的吞噬般。西錦走到了她的面前。

笑。“我什麼都記起來了。”表情雖笑着,內心卻是極其的痛苦。苦到無法訴說的殤。積壓着,一觸即發。

彼岸只覺得耳朵產生了鳴叫。腦袋天旋地轉。心慌得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卻懸在半空中,停滯着。

“我想起了和江炫的一切,我想起了關於隕落的所有。想起了一切。”她用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聲音說。

彼岸恐懼得顫抖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麼。”

“血珀,它殺不了我的。因爲,有江炫保護着我。彼岸,你死心吧。到最後,江炫保護的人仍然是我,不是你。不是你這個可憐的彼岸。一個愛着不愛你的男人。可憐,可憐。”彼岸仍舊在顫抖。她眼底嗜血的通紅,彷彿要爆炸般地要撕碎她。她顫抖着,雙肩抑制不住。心底卻是難受。難受地想要毀滅一切。

“這塊血珀……我留着也沒用。你……遲早會交給江炫的。”西錦說完這句,轉身走向已經呆若木雞的林小凡。

“你到底是誰?”彼岸朝她喊道,她不知道爲什麼會問出這樣的話,只知道,她很害怕,很害怕西錦的眼神。很害怕她那似笑非笑的臉。

西錦背對着她,眼神無限悲哀。她說,“我是隕落。”

彼岸感覺到自己的心碎了。

林小凡驚恐的眼神,在看到明清的西錦時,總算鬆了一口氣。

“我們回去吧。”她輕柔地說。眼眸中閃爍出淡而溫暖的琥珀色光澤。

林小凡欣慰,終於變回原來的西錦了。變回那個待人親切熱心的西錦。

她輕輕點頭,扶起已經失去意識的舒俊,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西錦側身,將舒俊的另一隻手也搭在自己的肩上。兩人一左一右扶着舒俊往庫房外走。

走過彼岸時,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彼岸中終於露出了詫異,惡意的殘忍也消失無蹤。她低頭緊盯着手中已經黯淡的血珀,無聲無息,卻又帶着徹骨冰寒的溫度。她冷冷地,望着西錦消失的方向。狠心握緊了手中的血珀,陰狠的笑容,再次出現在她臉上。

滅亡……她想到了這個詞語。

西錦回到家時,江炫已在她的房間內安然等候。

西錦扯出了牽強的笑容,看着江炫陰沉的面容,西錦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怒氣,淡淡的冷冷的。她知道他在怪她未和他說就跑出去救人。然而他雖然擔心,卻沒有出現,更沒有出手救她。她彷彿明白,這就是江炫愛着一個人的方式。對隕落江是如此。

“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回來了。”西錦感激他的擔憂,想要道謝,又覺得他們之間不需要。

“你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西錦微微皺眉,不解。聲音如玉珏相擊般溫潤通透。“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爲什麼放任彼岸做這樣的事。明明知道,你一出手,她便不敢爲所欲爲,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到底在想什麼。”

江炫眉毛僵硬,眼神冷漠。回答地避重就輕,“這是我的事,你不需要管。”

西錦微微一怔,想笑卻扯不開笑容。“既然所有的事你都有了決定,那麼,你身邊也不需要我了。你什麼時候放我離開,讓我走?”

江炫身形一震,眼眸中燃起赤紅的火。“你想離開?”

“是的。”西錦肯定地回答。

“去哪裡?”

西錦深吸了一口氣,回答。“世界之大,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去找江憶寒?”

西錦的臉色越漸慘白。“是的。”她承認了。

“你難道不知道你離開了我只有死嗎?”

“我知道。”

江炫怒道,“爲什麼知道……還要離開我。”

“我想離開你。”

江炫的眼中出現了刻骨銘心的悲傷絕望。“爲什麼……爲什麼。”他似在問西錦,又似在喃喃自語。

“西錦,我讓你留在我身邊,沒有殺害你,是想留住你的性命。我放任你與江憶寒相愛,默認你與他的愛情,我的隱忍,你爲何一次又一次地忽略。現在,不管你是西錦或者隕落,我可以讓你留在我身邊,繼續和江憶寒在一起,但是,但是你不準離開我。”

“江炫,你不要太霸道了。”

“如果我答應你,我以後不再介入你和江憶寒的事,也留不住你們?”這是他最低的底線了,如果西錦執意如此,他恐怕也拿她沒辦法了。

果然。

“我已經決定了,江炫你該放下執念了。”

“即使你已經恢復了隕落的記憶,也不肯留在我身邊嗎?”江炫終於說出了讓他害怕的話。他感到有一種力量,要將他吞噬。

西錦怔怔地站在原地,呆滯着。說不出話來。看着江炫落寞的眼神,好心疼。好想抱住他,說心中有他。

她想笑。

“江炫。我……”西錦擡頭看着他,眼神裡有說不出的哀傷。“你已經知道……我恢復記憶了?”

江炫冰雪般冷漠無情的臉上,卻有一雙燃燒着熾熱火焰的眼睛。“是的,我已經知道了。”

“那麼……你會以爲,我會留在你的身邊,像隕落一樣愛你嗎?”

江炫身體僵直,有一股強勁的血液想要衝破身體。

“對不起……對不起江炫……“

江炫冰寒徹骨的壓力翻江倒海式地涌來,身體竟止不住地開始顫抖。

“即便我恢復了隕落的記憶,我也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因爲現在的我,支撐着的是西錦。一個人,怎麼會有雙魂。我明白我既是隕落,又是西錦,我也明白……我愛你,我深深愛你。但是,西錦愛的是江憶寒。我體內的隕落愛的是你。而我,愛的是江憶寒。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求你……”

西錦忽然一怔,猛地看向他。

“求你不要離開我。”江炫閉上了雙眼,雙肩輕微顫抖。

即便是說出求人的話,他的聲音也異常清冷。

西錦看着江炫,那樣蒼白的目光讓她混沌的腦袋忽然無比清明。她好恨自己,她清楚地明白,即便當時是隕落離開,江炫也沒有說出這樣的話。

爲什麼……

他愛的是隕落。走的明明是西錦。

“爲什麼……要求我。”西錦輕輕走近他。

擁抱住他。

江炫緊緊地將她擁在懷內,緊緊地,要將她揉進身體裡,揉進血骨裡。

西錦閉着眼睛,胸口被堵地沒有辦法呼吸。卻還是貪婪地想要接收他的懷抱,貪婪地呼感受着他的心跳。

似乎是隔了好久好久,他終於擁抱住了她。他燃燒着炙熱火焰的眼睛,只有西錦。只是西錦。此刻的她,只屬於自己。只屬於他一個人。

就這樣,讓他沉淪吧,他不要甦醒。

他好難過,好痛苦。

江炫放開她,將她深深望進眼裡。目光變得溫柔而專注。

然後,狠狠吻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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