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寒冷清晨,無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廣袤的蒼穹像一把藍色的巨傘籠罩着沉睡的山巒,啓明星在天邊熠熠閃光,守衛着如此祥和的寧靜。
一羣攝影愛好者卻穿着厚厚的棉服,扛着三腳架結隊爬在蜿蜒的上長城。凜冽的空氣讓人們裹得嚴嚴實實,可是裸露在外的臉上仍被它侵蝕着,呼出的白氣讓眼睫上凝上一層淡淡的霜花。無人說話,都只顧着看腳下的路,在陡峭又有些溼滑的臺階上喘着粗氣一步一步小心前行。
隊尾的兩個年輕人十分顯眼,不但衣服的顏色如春花般豔麗,而且他們似乎感覺不到嚴寒和疲憊,一路說說笑笑走走停停。引得前面的中年人不時投去羨慕的目光,連連在心中感嘆青春無限好。
那個頭上包着花頭巾的男孩子個頭很高,腦後梳着不長的髒辮兒,根根直立隨着身體的動作不斷的顫抖着。不時從他帶着的白色耳包裡傳出有些聒噪的搖滾,他拿着DV跑到女孩兒面前,抿着嘴看着鏡頭裡的姑娘臉面春風。
他叫K,至於爲什麼這麼叫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從小就這麼叫過來的。很早的時候有人問過,第一次和他見面打招呼的人問過,可是他就那麼不屑的一笑,也不多做解釋。之後大家都習慣了,也就無人糾結他名字的由來,只會說:“K?有意思的名字!”
大學畢業以後,K考上了公安大學,現在是一名在校的研究生。可是瘋狂執着搖滾和那有小朋克的打扮真的很難讓人把他和威武的人民警察聯繫起來,乍一看來就像是個不務正業,痞氣十足的混混,至少他面前這個女孩是這麼認爲的,對了,還有學校旁邊小賣鋪裡的大媽,每次見他都會瞪起眼睛冷哼一聲,還告訴她上初中的女兒千萬別跟這樣的人接觸,可她女兒卻不聽,每次一聽到K的聲音都會飛一般的衝到櫃檯前,甚至還要求和他合影給班裡的女孩兒們看。
而他面前的這個女孩兒卻對他並不熱衷,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煩都煩死了。自從高中某人情竇初開之後就一直持續現在的關係:一個死纏爛打,一個愛答不理。
“美女,笑一個噻!”K看着鏡頭裡那個只顧低頭走路的司徒曉玉咧嘴一笑招了招手。
司徒曉玉也算賞臉,對着鏡頭皮笑肉不笑的動動嘴角:“這樣行了麼?!求你別再拍了好麼?!”K只是做做鬼臉,倒退着向臺階上走。曉玉白他一眼,用手扯扯脖子上的圍巾繼續往上爬。
曾經司徒曉玉對K的關心和照顧是有過心動的,可時間長了好像也就習慣了。習慣了放學回家身後總跟着一個保鏢,習慣了他籃球受傷後坐半個小時公車去找她包紮,也習慣了自己上班擠不上公車要遲到的時候,他搖下車窗探出頭來,笑容燦爛的問:“小姐,坐車麼?”就因爲這樣,好幾次還被人誤會成了黑車,一次沒載成曉玉,卻載了她的鄰居,一身贅肉還穿着緊身衣的妖嬈大姐。
也許每個女孩都抱着一種幻想,可以與一個一見傾心的人不期邂逅,無可救藥的墜入愛河,從此過着甜蜜幸福的生活,就像童話裡的公主和王子。即使當不成什麼公主,做個灰姑娘也好啊。之後有人長大了,現實了,發現自己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甚至與灰姑娘的那兩個邪惡的姐姐都無緣。然後看看身邊呢,沒有什麼深情款款王子,也沒有什麼英俊瀟灑的騎士,甚至連有可能變成王子的青蛙都沒有。於是看開了,接受了現實找一個差不多的,踏實的愛自己的人嫁了,不求轟轟烈烈,也求個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司徒曉玉卻始終忠實於燈火闌珊處,暮然回首時的怦然心動,哪怕最後不過一場山河空寂,也不悔江南煙雨,華榮邂逅。
曉玉不耐煩的停了下來,看着眼前這個不知疲倦的人,眉頭一皺,嘟着嘴抗議道:“K,你不要再拍了,好不好?”
見她雪樣的臉上淡淡緋紅,靈動的明眸泛着淡淡明亮,K嘴角一翹:“不好!”
曉玉自知無可奈何,輕嘆口氣繼續向上攀爬:“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來的?”
“你自己在微博裡寫的啊!”K放下相機,摘下耳包,立眉笑目壞笑着說,“行了,別掩飾了!我知道你是故意說給我的,希望我來陪你,是不是啊?”
“哼,自作多情!”曉玉瞥了他那自信爆棚,洋洋得意的臉自顧向前走。
“你不說我也知道!嘿嘿!”K說着帶上耳包,繼續拍。
不知走了多久,他拍了多久,曉玉停下來,稍稍一頓,仰頭問他:“你的攝像機還能拍多久?”
“怎麼?”
“我看它什麼時候沒電了,你就不用再煩我了!”
K撇頭輕哼,臉上一副得意的笑容,慢慢把手伸進兜裡掏出一電池在她的眼前晃晃,“我還有備用電池哦!”見她無語的又瞪起了眼睛,K學着她的表情做了個鬼臉,收好電池拉着她的胳膊用力推向前走:“唉,走啦走啦,你都已經掉隊了!”
東方微微泛白,一行人剛好爬到了預選的地方,放下行囊,支起三腳架,架上機器等待着陽光一線靈光初現的瞬間。曉玉和K趕上了隊伍,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放下揹包,拿出裝備。
身邊一個穿着厚厚藍色羽絨服的中年人見K拿着DV一直在拍曉玉,咧嘴一笑,轉頭問道:“男朋友啊?”
還沒等曉玉說話,K早已衝到那人身邊拉着他的手,熱情的握起來:“哎,你好,你好!今天,天兒不錯啊!你們挺辛苦的哈!其實我對攝影還是蠻有興趣的!……”根本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他總是這樣,任何一個她身邊的人,不管關係如何都會毫不猶豫的主動拉攏過來。就像她那幾個閨蜜,整天嗡嗡的在她耳邊嚷嚷“K不錯啊!人長得帥,對你又忠心!”,“你還想找個什麼樣兒的啊?!”,“找個愛你的不好麼?”,嗚,聽得耳朵都磨出膙子了。
曉玉瞥了他們一眼,把相機安在三腳架上,她早就已經習慣了,見怪不怪,隨他去吧!曉玉搓搓手捂住耳朵,細長的手指已經被凍得通紅,又放在嘴邊吹着哈氣溫熱一下,撥開開關調整焦距。忽然一個溫暖的東西罩住了她的雙耳,她一愣,只聽身後一個聲音:“來,帶上這個就不冷了。還有music!”
不知K什麼時候到了身後,把耳包戴在了她頭上,裡面聒噪的搖滾震得她一激靈,只想把它摘下來扔掉,可是K一面捂住耳機,一面指着遠處剛剛冒尖對一縷耀眼的光束大喊着:“快拍,快拍!”
人羣歡呼起來,快門“咔咔咔咔”的響個不停。曉玉也顧不上什麼音樂了,把眼睛湊到取景框前,不停地調整角度按動了快門。
K又拿出攝像機對着她,看着鏡頭裡她完美的側面,整齊的髮髻下一雙大而靈動眸子,長長的睫毛上還凝着點點霜花,雪嫩的臉上泛着緋紅,俏麗的鼻下一張豐盈閃亮的朱脣……K嘴角不自覺的翹起,而她卻從不知道,在她目光不及的地方,K的眼底竟會閃着這樣的溫柔,像冬日的陽光瞬間融化冰冷。
K把攝像機的監視器翻轉過來對着自己伸到前方,然後一手搭在曉玉的肩上,笑道:“來,笑一個!”
曉玉可不想錯過這個拍長城日出的大好機會,不耐煩的撥開他的胳膊,不讓他搗亂。
美麗的景緻總是轉瞬即逝,太陽完全的跳出山巒,閃着耀眼的光芒普照着大地。組織者高高的拍拍手對着所有人喊道:“我們今天的活動到此結束了哈!非常感謝大家的積極參與!之後的時間大家自由支配吧,我們就不再集體活動了!但是請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還有回去之後記得把照片發到網上,我們一起交流!好,謝謝大家!”
衆人呼應着,開始各自收拾東西。
K幫曉玉折起三腳架問道:“然後我們去哪裡啊?”
曉玉蹲下,把相機穩穩的放進包裡:“我要去奶奶家,她託我買的藥給她帶回去。”
“啊?別啊!”K一聽失望的拖長聲音叫到,隨即也蹲了下來,“起這麼早,好不容易來一次,還不多拍幾張?”
“哈,你什麼時候也喜歡照相了?是因爲帶的電池沒用上遺憾麼?”曉玉扭頭輕瞥他一眼,打趣說道。
“切,我纔不喜歡這麼無聊的事呢。喂,想不想去些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幹嘛?迷失啊?算了吧,不感興趣!”曉玉拉上拉鍊,見K的耳朵凍得通紅,像要滴出血來了,摘下耳機塞給他,站起身背上揹包向前走。
K忙追過去,腦筋一轉,嘿嘿說道:“你們這些攝影愛好者不就喜歡找別人找不到的角度麼?你看看這一羣人都站在同一個位置,拍的照片自然大同小異,有什麼意義呢?人家之後都去找好景緻了,你卻回家了,呵,可惜,可惜啊!”
曉玉想了想,覺得他的話有些道理於是住了腳步。K見她動了心,大步跨到她身前睜大了眼睛神秘的說道:“我知道一個地方,離這裡不遠,景緻非常好!你若去了就知道了我的偉大了!”
曉玉擡頭見他一副認真自信的模樣看看手錶,時間還早,於是嘆了口氣說:“好吧,信你一次!”
K得逞了自然非常開心,輕拳一揮,大聲喊“yeah!”他是絕對不會放過每一個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也許是他太瞭解她了,總有辦法在最後一刻說服她。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人依然在一座陡峭的也山上攀爬。沒有路,只有落了葉的突樹和一地乾巴巴踩起來滑不溜丟的枯葉。K走在前面,曉玉踉蹌的跟在身後,終於實在沒了耐心,停下來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別說是景緻了,連個能有可能成爲照片的物體都沒有。於是氣惱自己上了當,叉起腰大聲喊道:“喂,你這個騙子?!這裡什麼都沒有,連路都沒有!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
K停下來,回過頭輕鬆一笑:“快了!你是不是體力不支啊?要我幫忙麼?”
“哼,幫忙?”曉玉有些不屑,手臂壓着腿艱難的向上攀爬,嘴裡卻依依不饒,“你別忘了,我以前可是練長跑的,這點算什麼!”
K見她每一步都十分費力卻逞強的越過自己,一抹輕笑搖着頭故意拉長聲說:“是啊,沒錯!不過我還知道,你啊,從來沒拿過名次!而且,每次上場之前還會吃一堆的巧克力,說什麼補充體力!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爲了吃巧克力纔去參加比賽的!”K快走幾步追上曉玉和她並肩而行。
“那是我不願意跟他們爭!再說,巧克力可以讓人心情愉快!我是因爲運動而快樂,因爲快樂而運動,你懂什麼?”
“沒那個必要!有我,你還不愉快麼?!”
“有你纔不愉快!”
K大笑幾聲,突然停了下來,衝到曉玉面前,眼中劃過一抹奸邪,挑釁的口吻問道:“你說,如果我現在把你一個人扔在這,你會不會更愉快?”
曉玉嘴脣輕動,看着那人突然變得邪惡的眼睛,白眼一翻硬氣的叫到:“你試試?!”
“認真了,呵呵!我怎麼會捨得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呢?不過要記住哦,如果真的走丟了,一定要撥打我的手機或者110,我會一秒鐘變警察送你這迷途的羔羊安全回家的!”
“算了吧,就您那形象,別玷污人民警察了!我一直想問你,你們學校招收你是爲了去當臥底的麼?估計你工作了之後也穿不成那身衣服!”
每次說到此,K都會非常氣憤,狠狠的等她一眼自顧向山上爬去,曉玉在身後看着他氣勢洶洶的背影,得意的笑容蕩在嘴邊。
二人終於爬到了山頂,說豁然開朗,說柳暗花明都不足以形容他們面前那氣勢磅礴的景象。
沒有任何遮擋,山峰層巒疊嶂,半空中浮着淡淡的暮靄,朦朦朧朧的長城若虛若實,蜿蜒曲折在雲霧之中,忽隱忽現仿似一條通向天堂的路。太陽似乎也變得矮了許多,金色的光線穿過層層薄霧或濃重,或輕柔的一束束射在山間,背脊。曉玉忍不住張開雙臂歡呼起來,跑到崖邊蹦蹦跳跳,又衝到K的面前膜拜的眼神驚歎的問道:“太棒了!你是怎麼找到的?!”
K兩手一攤,立眉一挑:“WhoamI?!”
曉玉興奮極了,又跑到崖邊,雙手支在嘴邊衝着遠方大聲的呼喊着:“喂!……喂!……喂喂喂!……”咦,見沒有回聲?她皺起眉頭好奇的轉過頭疑惑的看着K。她就算不說,他也知道她在想什麼,無奈的走到曉玉身邊,用手敲敲她的頭,哼笑一聲:“笨蛋,沒有遮擋,那來的回聲?有沒有常識啊?!來,相機拿出來,先幫你拍一張!”
“好!”曉玉笑靨如花,開心的去摘揹包,可揹包和圍巾掛在了一起,扯不動。K伸手去解,可笨手笨腳的拆了一會還是沒有弄開,不耐煩的說道:“你穿的這是什麼啊,真囉唆!”說着蠻力一拽,剛好曉玉想轉身回頭看看,兩人一起用力身子一趔趄沒有站穩,腳下一滑,“啊!”的一聲雙雙摔下懸崖。
禍兮福所倚。不知過了多久,當K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曉玉身上。他們穿的厚實,滾落下來也沒怎麼受傷,只是覺得身子到處痠痛。他看了眼身下的曉玉似乎仍在昏迷,確認了一下她的呼吸正常,於是壞笑一聲繼續趴在她身上。
可是他還沒來得急享受,曉玉被他的動作弄醒了,想起身卻發現扭到了脖子,有點痛,推推裝相趴在自己身上的K:“K,K!別裝死了!快起來!”
自己的小伎倆被識破了,K非常不爽,不情願的爬了起,腰部一陣巨痛,趕忙用手扶住咧起嘴,本想她會關心一下的,沒想到曉玉根本沒去看他,一直盯着面前大樹縫裡發光的東西問,慢慢擡起手問道:“那是什麼啊?你去看看那是什麼?”
K扭頭看去,確實有個東西在發光,可他對此完全沒有興趣,不耐煩的說:“爲什麼是我去看?!我又不感興趣!螢火蟲吧!快起來吧!”K伸手去拉她,卻被她拽住,央求的眼神盯着他,K沒辦法只好照辦,往前一邁步,卻發現自己的腿也傷到了,“啊!倒黴!”K深呼一口氣,一瘸一拐的走到樹邊,從地上撿了根細細的樹叉,捅了捅那個發光的東西。
曉玉在一旁看得着急,比劃着:“你直接用手不就可以了?!”
“你懂什麼?!如果是蛇呢?沒常識!”K又捅了一下,一個白色的球掉了下來。
“什麼啊?玻璃球?哪個小孩兒的惡作劇吧?!”K撿起白球看了看,覺得又什麼稀奇,扔給曉玉說,“吶,你要的,拿回家收藏吧,破爛王!”
曉玉抓住球,用手搓了搓,白色的球變突然變得更加明亮起來。曉玉驚喜舉在眼前對着太陽笑嘻嘻的看個不停。
“真好看!……這球裡面好像有一個的發亮的圓心!這是什麼呀?”
K見她那一副開心的樣子不屑的輕哼一聲,走到身邊伸手拉起她。曉玉勉強站了起來,把球揣在兜裡,看着仰起頭都望不見頂的山崖,有些泄氣。
K拉着她向山上一哧一滑的攀爬。終於到了山頂,看看時間已經中午了,太陽在他們頭頂大大的照下來,曉玉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氣,恨不得向後一倒躺在地上。
K坐下掏出手機左右晃晃說道:“這裡沒有信號,估計你奶奶都要等急了,我們休息一下就回去。”
曉玉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他了,只是用力的點點頭。她兜裡的白球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她的衣服,那光若是人見了準能刺瞎雙眼,一股可怕的能量不斷地聚集。突然一聲巨響,一道白光直衝雲漢,接着戛然而止,山頂的兩人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