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要嫁的,爲父已經決定了把你許與他了!婚姻大事,歷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次由不得你了……”
父親虛弱的聲音裡透着前所未有的強悍。
一股巨大的悲哀襲上心頭,令她退了好幾步,初春的暮風涼如水,她的身子也如這暮風般涼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不成爹想以三從四德逼孩兒嗎?”
她定定的凝望父親:蒼白若死的臉色,慘淡得像幽靈,深陷的眼睛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固執和強勢,看得她心一陣一陣的寒。
“爹,您是知道女兒的心思的,不是嗎!”
她再一次冷靜的提醒,想告訴他那似梨花般美好的少年已裝滿她生命的全部,她可以爲父親終身不嫁,但不可以所託非人。
“不要再與我提那個混賬東西……”
不知爲何父親莫名的生出一股怒氣,笑意盡退的合起了複雜難辯的眼,臉上於瞬間掠過一絲痛苦,他舉手緊緊的捂住了胸口,像在壓抑什麼!
她怔着,不知道父親爲何有如此大的反應,又急又怒,良久說不得話.
“你給我記明白了,你這一生是嫁不得別人的,不許再把心思枉費於他人身上,知道了沒有……”
父親大聲的喝叫着,聲音那麼冷,那麼的硬。
她依舊怔着,不明白素來開明的父親爲什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專制而蠻橫無理,記憶之中,父親從未大聲訓斥過她。
她愕着吱不了聲,父親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重了,睜了眼神情繁複的瞅着她,喘着粗重的氣,微微緩和了一下口氣,才用一種幾乎絕望的口紋,有氣無力的喃語了一句:“爲父本來是不信命的,但如今,卻只願阿仁便是你此生的命。靈兒,爲父想着你嫁人,在閤眼之前,要把你親手交給那個適合你的的男人……靈兒,嫁給他吧,除了他,把你交給任何人爲父都不會放心的……你母親在天上看着,老太君也在看着……靈兒,她們都說這段姻緣是你命定的,答應吧,好嗎?歡歡喜喜的的嫁給他……”
便是這樣一句斷斷續續的話,他都沒有說完,等到她覺察不對,驚呼着“爹”猛撲上去時,父親已然緩緩的、無力的向後仰去。
大驚失色中,她一把抱住殘喘的父親,卻只見那乾裂黯然的脣角汩汩的鮮血在止不住的往外溢。
“爹……爹……”
她恐懼的顫叫。
父親微笑,鮮淋淋的笑容在暗淡的光線下叫人看着害怕。
“……嫁給他……好嗎……我的靈兒不會讓爹爹死不瞑目的,是不是……”
如遊絲的氣息在耳邊無力的掙扎,她淚如雨下,連連點頭:“是,是,是……”
父親以命以脅,她唯有答應,只能如此――
是,她心疼父親的病體不久人世,更悲哀痛自己的命運終究還是任人擺佈,這是一個女子卑賤的社會,一個女人除了順從男人的意志外,別無選擇。
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幸運的,雖然母親早逝,但是卻有一個疼她渝骨的好父親。
外人皆雲葉家之女:至清至慧,其人其貌清而不妖,似出水芙蓉,又仿若空谷幽蘭,淡雅的纖塵不染,出塵脫俗。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爲有父親的疼溺和縱容才成就了她今日的獨特。
她是溫婉中的,又是堅韌執着的,她是溫馴的,卻非逆來順受。她忠於自己,智慧沉着,溫柔之下是藏着不爲人知的固執和自我。
多少年了,父親處心積慮的爲她打造了一個平等、無爭、祥和的空間,由着她隨性而爲,塑造她這般乾淨靈透的氣質,灌輸給她淵博的才智,更刻意的不教她女子該有的三從四德,甚至於有意的培養她對男人的不馴。她是獨一無二的,只是這份獨一無二勢必難容於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她勢必還是要屈服在男子爲天的世俗禮節之中,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好女子就得三從四德,所以,在孝順與自私之中,她只能選擇前者,這是她爲人女唯一可以做的,悲哀,莫大的又是無奈的悲哀!
順了父親的心意後,她看到他燦爛的笑花,欣然的笑容照亮了灰白、滿是褶皺的臉孔,死亡的陰影好像一下子遠去了,那刻,她似乎覺得這樣的選擇是對的――太久太久沒見過父親笑得那樣開懷了,那是從心底裡發出的喜悅,也許――值得!
三天以後便行了大禮,在簡單匆忙之間,她成爲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妻子,那個千里之外的“他”肯定不知她便這般草草的完成了婚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