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是誰?”
醒來的時候,記憶是一片空白,他只見一個妙齡女子坐在他牀頭處的輪椅裡,掩着雪色的面紗,在呆呆的看了他一眼以後,止不住欣喜的歡叫出聲:“醒了醒了,真的醒了!小玉,他真的醒了……”肋
她顫着激動不已的嗓音,拉着身邊的侍女竟喜泣起來!
他眯了一下眼,捧着像不是自己的頭,坐起來,淡淡而冷靜的重複:“說,你是誰?”
雖然隔着面紗,他還是清楚的看到了底下那一張半面猙獰半面芙蓉的容顏。
他沉定而悠然的靠上牀頭,一點也不像長久昏迷初醒的模樣,一雙淡而利的黑眸靜靜的看她!
她被一問,斂起了笑,靦腆的瞥了他一下,漸漸浮現出慌亂的侷促之色,似乎不知道該如何來回答!
回答他的是一個徐步進來的白鬚老者,粗眉圓目,笑咧着臉,似乎很和氣,又似懷着無窮心思,捋着那亮白的長鬚,道:“她叫樸明娟,是我穿雁山莊三小姐!”
“那我又是誰?”
他很淡靜的問着,一覺來,所有一切成了陌生,換作任何人皆會驚慌迷茫,但他仍是淡淡從容的神色,彷彿嘴裡所說是別人的事!
“你叫尹寞,今年三十,是明娟的未婚夫婿。你們很快就要成親了!”鑊
老人笑容可掬的回答着,好像說的是一樁毋庸置疑的事!
他不自覺的皺了皺眉,淡淡的眼忽就變得深渺不可測,低頭想了想,想不起一點點舊時印記,於是目光再次輕輕往那個垂眉低首的少女身上瞟了一下,仍是一身的風清雲淡,仍靜如處子,反問:“是嗎?爲什麼我對這些事沒一點點印像?發生過什麼事,以至於令我忘記了曾經的一切!”
“你剛剛醒過來,這事以後咱慢慢再說,先把身子養好再說!”
老人極有心的迴避!
他淡淡一笑,便沒有再問!
他叫尹寞,今年三十歲,有未婚妻,這是他們給他的身份!
男子三十而立室,妻妾成羣,兒女繞膝,那絕非笑談,當然,前提是家底夠豐,人夠風流。
可惜,他尹寞一無家底,二不貪色,到如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說出去好像有些叫人奇怪!
並不是說他長相猥瑣,難博佳人歡心,正相反,尹寞生得相貌堂堂,隨便一件衣袍上身都能襯得他卓然出色,翩翩風度可令所人皆望而興嘆,卻不知怎麼的得了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爲未婚妻!
明絹是他未婚妻,還沒來得及文定的未婚妻!
說穿了,也就是說她還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
他的身子恢復的很快,那位叫明絹的小姐幾乎每日裡會帶一個啞巴大夫來給他治病。
那位大夫很年輕,甚至可以說很奇俊——如果他能好好打整一下自己,如果可以拿掉他腳上的腳鏈,如果他可以好好的裝扮一番,也必然是一位出衆非凡的青年才俊!
他每次來都是很認真的給他探脈,衝他眯眯笑。雖然他是啞巴,但尹寞覺得他在跟他說話,而且還是認識他的!
有一天,明絹帶他來看他,他正在園裡練書法,故意想法子支開了明絹,將手中的毛筆投到他跟前,挑眉道:“名字!”
啞巴回以同一個動作,揚眉,神色同樣的不羈,揀起筆在那白紙上寫下兩個雄勁的大字:楊鼎!
他心中默唸着這名字,竟有一種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覺!
他直覺自己與這個人有非比尋常的關係。
“我爲什麼會失憶?”
他問他,讓他將原因寫在紙上!
披髮破袍,楊鼎一身落魄,哀怨的白了他一眼後,在紙下寫下四個字:“你自找的!”
怎會是自找的?
他擰眉,又想問,明絹來了,楊鼎被她手下兩個身懷功夫的侍女帶了下去!
這一天,便在這春意漸濃的花園裡,他毫無預兆的揭下了明絹的面紗,當可怕駭人的醜陋呈現在他眼裡時,她失盡芙蓉胭脂色,令另一半原本好看的臉面也剎白的猶如鬼魅。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掩了臉去,你既是我的未婚妻,就該讓我適應你,而不是將彼此的距離隔在面紗底下!”
他很淡很平靜,並沒有被她醜陋的容顏嚇倒,而是不驚不乍的攔住了欲倉惶而逃的她,淡淡的要求道:“跟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明絹垂首不語,又是別人回答了他的疑惑,那人叫明雷,明絹的弟弟,他未來的小舅子!
明雷告訴他:他是一個江湖遊子,半年前他來到了穿雁山莊,在回雁峰上聽聞了他三姐明絹的琴音,兩人以琴定情,定下終身!
三月前,正是他們即將文定前的某個清晨,尹寞一時遊性大發帶着未婚妻明絹上山欣賞日出。
雲霧漫漫中,萬道金光托起一輪燦爛的紅日,天地之間的這份雄壯震撼心魄,他一時得意忘形,樂極生悲,一腳踩空,從高高的雲深不知處騰雲駕霧滾下了山去,頭撞在突出的山石上失去了意識,所幸人被半山橫生的樹挑住,揀回了一條性命……
等到醒來時便成了現在這副光景,失了所有記憶!
是這樣嗎?
尹寞淡笑,雖然他記不起舊事,可天生的直覺提醒他這謊言編的也太離譜,漏洞百出,足可讓人笑掉大牙,但他並沒有提出自己的質問!
暫時接受了這所謂的來歷身份!
只是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