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啞然,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叫住他!與他處了這些日子,心裡頭儲了許多問題――
比如他何以願意遷就她?
比如他何以願意在父親面前做戲,爲她圓場?
比如他何以願意笑容淡淡遠遠離她,又遠遠的觀賞她――好幾個晚上,他輕輕穿過珠簾,於皎潔的月光下將她細細的端詳,朦朧中她有聞到那股茶香,卻不知這個淡若清茶的男子究竟在思量什麼?
“那牀褥上的血跡是你佈置,是嗎?”
那日,牀榻上的血印來的奇怪,冥冥之中她彷彿知曉這詭異的事是他所爲。
但他不是山野之人嗎?怎懂這大戶人家行禮驗榻之舉?
他一怔,眸光一動,似有一抹訝異的奇光閃過,無語的緩緩攤開手與她看,那粗健的大掌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新鮮的疤,那血是他自傷肉掌點落成形的……
“爲什麼?”她百般不解。
他微微一笑道:“若是讓先生知道我們虛有夫妻之名,只怕他會去不瞑目!”
她默然,驚於他心細如塵,是的,那日嬤嬤她們若看不到“落紅”,父親絕不會笑得這般欣悅。
“爲什麼設身處地爲我設想。”
越發的不明白了.
他只是淡淡的一笑。
“不必問原因,只要,你不怨我毀了你的清譽便成。”
一朝落紅,此身歸依.但花燭夜璧玉未染疵,他未迫她了夫妻之禮.反處處爲之圓場.所謂譭譽,是就外人而言,與他不是!所以,什麼清譽不清譽,從他口中說來,似乎便多了幾絲嘲弄.
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清淡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他有譏諷之色。
她,真是不懂!
“爲什麼?我不懂!”
她蹙着娥眉,不明白的低叫!
“懂了又如何?”
他卻是一臉稀奇的回問.
她怔住,懂了又如何呢?是的,懂了,日子還是這麼般暗淡,不會有所轉變,那麼懂與不懂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淡笑着轉身踏步而去.
“不許走!”
她衝動的衝過去,在廊檐下攔住他,翻卷的思緒令她失控,狠狠的瞪着眼前這容顏淡淡的男子:“告訴我爲什麼?我要知道爲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還有我父親,你們兩個人太叫人弄不明白……”
爲什麼他總是這般不驚不駭,好像一切皆掌控於手,不溫不火之間,冷眼覽盡世態人情。而她卻鑽在一堆亂絮之中不能自拔,她告訴自己何必非要去理明白,偏偏固執的性子刺激着她,叫她不吐不快。
他深吸了口氣清新的晨風,眯了眯眼,然後,泛着一個淡淡的笑,揚了一下濃密的劍眉,回頭睇了一眼,問:“哦,你不明白什麼?倒說來聽聽!
她爲他從容之色所迷惑,怔了一下,依舊揚首,黑亮的眸宛似太陽般透出閃起的執着的晶芒。
“……告訴我,你與我父親究竟有着怎樣的緣份?是什麼可以叫他死心塌地的信你,服服帖帖的把一切都交託你?又是什麼叫你這般在乎我父親的感受,想方設法要招他高興……”
“……告訴我,你是農莊人嗎?父親說你是莊稼人,可你就真是農家子弟嗎?大凡田莊中人往往是居守一方,這樣的人我也曾見識過,他們或許直爽淳厚,但談吐行事間何來你這般落落大方!更何況,此地是葉府,我們葉家雖不是極富之家,也是家奴近百,可你一個初來乍道的農家弟子,卻可以做到萬事頭頭是道?這樣的一個你不是太詭異了嗎?”
“……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一個人?進得府來究竟意欲何爲?”
快語如珠,她將心頭滿滿的困惑一併渲泄,或許問得太直率或是天真,但不管如何,她就是要想看看他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