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爺?
原來背地裡他們是這般稱呼他的!
重仁是他們的爺!
是主子!
就不知這聲“爺”裡藏着怎樣的過去!
那一聲“九妹”之稱又收羅了什麼故事在裡頭呢?肋
依靈癡癡然忘了疼,腦海裡翻來覆去就嚼着這兩個字!!
九妹?
誰是九妹?
爲何這名兒那麼耳熟?
翻開塵封的記憶之門,一個模糊不清的畫面投影進眼底:檀香輕嫋的軟牀前,一個面無血色的少年緊閉雙眼,顫着啞嘎的聲音喃喃夢語着:“九妹,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傷你的……九妹,對不住……九妹不要走……”
一句句滿含虧欠的“對不起”,一聲聲惶惑不安的“不要走”在幔帳低垂的牀頭回蕩。
一個嬌柔純美的小女孩就趴在牀頭,軟軟的小手柔柔的握住少年的手,童言嫩語的慰撫道:“哥哥安心,九妹不會怪你,九妹也不會走,九妹守着哩……”
女孩並不是少年的“九妹”,只是因爲那般熱烈的悽悽呼喚,打動了她的側隱之心,纔好心的順着他的意應和着……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有一對清傲正直的眼,笑起來很好看,與眼前的人分明是兩個人,若不是那眼神,若不是那一聲“九妹”,她絕計不會將兩個容貌完全不同的人合迭在一起……鑊
據說江湖上有種本事叫做易容,難道眼前的阿行就是當年的……
“大朗哥哥?”
傷手拼着生疼硬爬上脖子輕撫上至今仍隱隱有遺蹟的傷疤,疑惑的望着比她還急的阿行,輕叫一聲:“你……你該不會是大朗哥哥吧?”
阿意來回踱着步,張望着落戰遠去的方向,眼裡盡是焦急之色,聞言頓身一震,緩緩轉身,緩緩擡眼,眼裡盈滿笑絲,內斂的嘴角咧出一朵大大的笑花,竟是無比的喜悅。
“難爲九妹還記得當年的大朗……”
他承認了,面前的阿意竟然就是當年她在京城廟會上救下的刺客大朗――
依靈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驚着,喜着,平靜的心湖驟起千層浪,陳封的舊事裹着無數可能震人心魄的真相翻卷而來――
十年前的金桂之秋,父親入京訪友,八歲的依靈相隨左右,寄居在父親摯友于謙伯伯的府邸。
天子腳下,乃是繁華之都,時又值中秋節慶,舉城歡騰。
父親攜她出門遊玩,去時父女同騎,歸來起夜風大,父親要她進隨行的馬車歇下,待她掀開車簾,迎來的是一把亮閃閃的匕首。
一個滿身是傷的黑衣少年以防備的姿勢將匕首架到她的細脖上。
他傷得很重,年輕的神情帶着冷冷的神色,嘴角溢着鮮血,持匕的手掌微微打顫,無心中便在她的嫩頸上割出一道細細的口子。
血,順勢而下,濃濃的腥味令人膽戰心驚!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嚇傻了,還是天生就有處變不驚的異能,竟能摒住呼息未發也一絲呼救的聲響,跪坐在車幔後楞楞的瞅着他……
也正在這時,本已跨上馬匹的父親因爲怕她悶,重新折回馬車,想把在廟會上買的瓷娃娃拿給她玩耍,簾幔半掀後看到這副可怕的光景,又驚又駭,橫眉急怒正要發難。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挾持她的少年見到父親後,驚愕的一呆,戒備的眼神露出一絲難以置信,慢慢的從父親臉上游移到她發白的小臉,對着她看了又看,而後即驚喜又歉然的報以一笑,手中的匕首沒道理的滑落。
這個在廟會上被追捕的刺客莫名其妙的他們面前松下緊繃的心絃,堂而皇之的一昏了事,全然不怕別人將他送官。
昏暗的車廂裡,父親濃眉高挑,不知是在納悶此人異常舉動,還是在愁如何處置這個不速之客。
她適時的伸出軟軟的小手撫卻父親微皺的額頭,用很平靜的聲音低語了一句:“爹爹,靈兒好累,咱們回家好嗎?”
傳承了父親俠骨義膽,她自小也好救人於危難,黑衣少年雖然傷了她,但他昏厥前眼神裡的那抹信任強烈的驅使她一定要救他,更令年幼的她無比好奇的是,這個與她素不相識的少年爲何敢以命相托?
就這樣,人被他們秘密帶回,在其昏迷期間,她便以他口中“九妹”的身份衣帶不解的照顧他。
三天後他醒了,恢復神志的他並未改口稱她爲葉小姐,依舊以“九妹”相稱。
是三天三夜的緣份成就了他們異姓兄妹的情誼,還是別有緣故,她不得而知,因爲不到一日,這位大武哥哥便以不告而別的方式從她的生命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事隔十年,當年的小女孩子已然亭亭玉立,這曇花一現的緣份亦被鎖進了記憶深處,而今異地逢故人,喜雖喜,更多的問題卻紛至沓來。
重仁是誰?
如果阿行就是當年的大朗,那麼重仁就不是重仁了,重仁是誰?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那個人嗎?
“你們姓朗?哪個朗?豺狼的狼還是明朗的朗?”
依靈突然想起了他們的姓氏,此姓很容易含糊,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年奇聞軼事中的傳奇人物……
“這並不重要……”
阿行笑了笑答道:“不管是豺狼的狼,還是明朗的朗,或是兒郎的郎的,於我們都無關緊要,這個姓氏本不是與身俱來的,我們三兄弟從小無父無母無名無姓,以朗爲姓實爲刻記舊年恩情……”
阿行答得出人意料的詳實,末了一頓,目光似箭的笑言:“看來九妹似有所憶?”
依靈不語,只是凝望阿行,訝異之極。
這又是怎麼回事?
阿行怎麼也會一反常態呢稱她“九妹”,平日裡他一直恭稱她嫂子的,怎麼今日這聲九妹叫得這般順溜?
她悟不出其中的奧秘,只覺腦子裡嗡嗡直響,千萬思緒亂作一團。
“當年事出有因,即未坦以真容,亦未報以真名,甚至還不辭而去,阿意一直心中有愧……”阿意麪色歉然的開口言道。
阿行瞧了一眼阿意,道:“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當日我和阿影得知大哥落腳于于府,怕他再有什麼閃失,累及於先生不說,甚至會危及爺的大事,所以我們不得不連夜離去。那時情非得以,只好將九妹的救命之恩記在心裡,這些年來我們雖然身在外地,心裡卻時時未忘九妹之恩,好在九妹與我們緣份非淺,這份恩情終有相報之日,日後我們兄弟三人自當竭盡一生,任憑九妹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