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鏡看了眼玉婉婷,玉婉婷疑惑地看向她,辭鏡彎下身鑽到桌子下面,幾人都露出疑惑神色,她再出來時,玉婉婷道:“辭鏡姐姐你怎麼了?”
辭鏡神色淡然地搖了搖頭,“沒什麼。”
這時小二已經端着飯菜上來了,辭鏡手指覆在了耳邊,玉婉婷瞪大了眼看着她。
她摘下面紗,玉婉婷倒吸了一口涼氣,將臉別開了去。
她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兩邊嘴角延伸開去,看上去像是一張極其詭異誇張的笑臉,十分駭人。
辭鏡看了幾人一眼,愧疚道:“妾身這個樣子果然太嚇人了對不對?要不妾身還是走吧。”
她重新戴上面紗,孫弦寂卻握住了她的手臂,道:“辭鏡姑娘多慮了,這一條疤絲毫不影響姑娘的美貌。
辭鏡緩緩轉過身,蹙了蹙眉。
孫弦寂你什麼時候這麼眼瞎了?
玉婉婷咬着脣看了辭鏡一眼,孫弦寂斜睨了她一眼,她急忙道:“對呀辭鏡姐姐,這一條疤沒事的。”
辭鏡又蹙眉看着她。
玉婉婷你也跟着他眼瞎是不是?
玉婉婷拉了拉李艾的衣袖,朝着他擠眉弄眼,問道:“書生哥哥你覺得呢?”
李艾端着茶杯,稍稍擡了擡耷拉着的眼皮,很快又低垂下去,輕輕嗯了一聲。
辭鏡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坐下了,玉婉婷又道:“辭鏡姐姐你跟我說是因爲夫君去世不想見生人所以才戴面紗的,其實是因爲容貌受損麼?”
辭鏡要夾菜的手頓了一頓,而後艱難地點點頭,眼中還帶着一絲盈盈淚光,若忽略掉那條疤,倒確實是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
此後幾人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吃完了一頓飯。
離開雅閣時,辭鏡重新戴上了面紗,朝着玉婉婷道:“婷兒你隨我去成衣鋪看看吧。”
在孫弦寂開口前她已經先開口了:“多謝孫公子今天的陪同了,但是妾身下午想去成衣鋪買幾套衣裳,孫公子就不用陪同了。”
孫弦寂摺扇敲着手心,似笑非笑半眯着眼看着她,辭鏡淡定地回望過去,孫弦寂低笑了一聲,“好吧,那就此別過了。”
辭鏡微鬆了一口氣,看着孫弦寂轉身離去,玉婉婷忽然湊過來賊兮兮道:“辭鏡姐姐,世子是不是看上你了?你臉上這麼大一條疤他都說好看。”
辭鏡眯着眼睨她,“原來你眼神還好使,能分辨美醜啊?”
玉婉婷吐了吐舌頭,自然地挽過辭鏡的胳膊,撒嬌道:“世子在那兒,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呀。”
“那你的意思是,妾身這個樣子確實很醜?”
“沒有的事,辭鏡姐姐貌若天仙,怎麼醜了?”
“嗯?”
“你到底要人家怎麼說嘛?!”
辭鏡噗嗤一聲便笑了,伸手敲了敲玉婉婷的腦袋,道:“走吧,陪我去成衣鋪。”
玉婉婷聽到辭鏡忽然不再自稱妾身,心裡一喜,狗腿子般黏了過去,又朝李艾揮了揮手道:“書生哥哥你先回去吧,我陪辭鏡姐姐去看衣裳,你回去告訴我婆婆一聲,我晚會兒回去!”
李艾點了點頭,待他走遠了,辭鏡看了看身邊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和昨天那個穿黑衣眼神凌厲的少女判若兩人,她敲了敲她的頭,問道:“你昨天那樣子,也是你那書生哥哥教你的?”
“那倒不是。”玉婉婷搖了搖頭,“我就是很討厭卓大哥和方菲成親啊。”
辭鏡垂眸輕笑一聲,玉婉婷忽然興奮地指着前方道:“那裡,秀水莊,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鋪子,我們去看看吧。”
說着又拉了拉辭鏡的衣袖,道:“雖然姐姐你穿一身白也很好看,但是還是太素淡了,還是昨天那身煙粉色衫子好看些,若是世子當真中意你,你好好裝扮一下,說不定真能再嫁進王府呢,雖然姐姐你容貌已毀,但是我覺得姐姐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便是世子中意我我也不會嫁給他,我穿這一身素白也是爲亡夫守貞。”辭鏡淡淡打斷她的話,語氣已冷了三分,玉婉婷悻悻然道:“好了我錯了,辭鏡姐姐你不要生氣。”
辭鏡眼神稍微緩和了些,兩人已走到秀水莊前,那成衣鋪的掌櫃是個紅衣女子,吊梢眉眼,殷紅的脣,嘴角邊生了顆痣,若這顆痣是黑色的且再大一些,那便是媒婆了,但這痣竟是紅色,小小的一顆,像是不小心落下的一點紅燭淚。
辭鏡走進門去,那女子看向二人,扭着腰肢走過來,看了辭鏡一眼,又看了玉婉婷一眼,最終眼睛又回到了辭鏡身上,語氣帶着幾分與長相不符的甜膩,道:“這位姑娘是要買成衣還是定製?”
辭鏡沒有立刻回答,環顧整個店內一週,淡淡笑道:“我聽說你這兒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鋪子,怎麼卻只有你一個人經營鋪子?”
紅衣掌櫃吊着那雙妖冶的眸子斜了辭鏡一眼,“怎麼,姑娘是不信我一個人也能經營出京城最好的成衣鋪子?”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奇怪罷了。”
“這鋪子是卓家的,我只是個管事兼裁縫罷了。”紅衣掌櫃懶懶道,“姑娘是要買成衣還是定製?”
她又問了一遍,辭鏡轉過身看她,忽而一笑,道:“你這兒定製一套需要多長時間?”
“若是常服自然花不了多長時間,只是我這兒一月只做一套衣裳,本月已經有人定下了,姑娘若要定製,也得等到下月了,不知姑娘能不能等?”
“我過幾日便要走了,怕是等不了,便買成衣吧。”
但是秀水莊卻沒有一套合她尺寸又合她眼緣的,最終辭鏡還是空手出了秀水莊,玉婉婷跟在後面道:“辭鏡姐姐,你和卓大哥不是朋友麼?這秀水莊既然是卓家的,你若是跟他說一聲,她肯定會讓這掌櫃給你做的。”
“我又不是非要做這一套衣裳不可,不過是閒着罷了,我也不怎麼喜歡那掌櫃,一看就是個精明人,還是你這傻丫頭可愛些。”辭鏡捏了捏玉婉婷的臉,玉婉婷哎喲叫了一聲,嗔道:“婆婆說我笨,你也說我傻,我真這麼傻嗎?”
辭鏡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都有些不忍打擊她,但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道:“你是貨真價實的傻,不帶一點水分的。”
玉婉婷扁了扁嘴,想要擠兩滴眼淚眼淚出來博一下同情,奈何擠了半天眼睛還是乾乾的,辭鏡看着她那樣兒不禁笑了,“你這個樣子,倒和我那夫君有點像,他若還活着,也是你這麼大年紀了。”
玉婉婷一愣,“你夫君年紀比你小這麼多麼?”
辭鏡抿嘴一笑,嘆道:“是呀,他走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玉婉婷怔怔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辭鏡看她沮喪的樣子,以爲她是在爲自己難過,正想跟她說不用爲自己擔憂,卻不想這傻丫頭擡起頭來,一臉糾結的問她道:“那辭鏡姐姐你現在看我是不是就像在看你已亡故的夫君?”
“……”
在去看戲之前,辭鏡先回了趟客棧,將臉上那條臨時貼上的假疤扯了下來,這時客棧的小二在外面敲門,辭鏡重新戴上面紗,道:“放在外面便好,我等會來拿。”
那小二離開了,辭鏡走到門邊將飯菜端了進來,獨自用完了,這纔出門去上午的那家酒樓。
那站在門口的小二一眼便認出了她,殷勤地跑過來道:“姑娘,世子已經在樓上等着了,您請隨小的來。”
辭鏡蹙了蹙眉,孫弦寂也來了?那他之前可沒說要來啊?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跟着那小二上了樓上的雅間,竹簾被挑開,辭鏡邁步走了進去,孫弦寂正悠悠然煮着茶,整個雅間都氤氳着清冽的茶香,聽到聲音,孫弦寂擡起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溫和道:“辭鏡姑娘來了。”
辭鏡提着裙角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道:“孫公子倒是分外清閒。”
“最近確實是清閒了些,在這時候認識了辭鏡姑娘剛剛好。”孫弦寂提起茶壺,倒進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趁着雪瓷茶杯,分外剔透,孫弦寂坐直了,給辭鏡也倒上一杯,辭鏡想到自己臉上現在沒疤,便擺了擺手道:“妾身喝不慣中原的茶,也品不出什麼味道來,還是不要糟蹋了的好。”
孫弦寂微微一笑,道:“辭鏡姑娘的口音明明是中原人的口音,卻說喝不慣中原的茶,之前還說是第一次來中原,莫不是覺得孫某很好騙?”
辭鏡一愣,眉頭輕輕蹙起來,忽的又鬆開了,笑道:“孫公子若是覺得妾身在騙你,那便這麼覺得吧。”
孫弦寂擡眸看她,眼神莫測,辭鏡淡淡一笑,又低頭看向杯中晶瑩的茶水,茶中還沉浮着幾片小小的茶葉,她伸手拿起茶杯,輕輕晃了晃,茶水在茶杯中漾開了一圈又一圈,卻聽到樓下忽然安靜下來,哐的一聲鑼鼓響,戲要開場了。
小二過來將竹簾掀開了,辭鏡向樓下的戲臺子看去,生角踏着四方步上了場,在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詞,唱罷一段,旦角上場,兩人在臺上又是一段唱詞,辭鏡聽得正認真,忽然臺下轟隆一聲響,似是什麼東西被砸了,那小二急忙道:“世子,姑娘,樓下有人鬧事,今天這戲是聽不成了,小的帶您兩位從後門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