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站起身,一邊說一邊比劃:“回頭看到背後,毛茸茸爪子,雪亮的指甲,鈴鐺一樣紅眼睛,很長的獠牙,血盆大口。”
“我都能夠聞到它喉嚨裡蹦出的臭氣。”
“一道奇怪的光閃過。是綠色的,不,顏色比綠色再深一點;好像,更黑一些,我說不清楚。”
“是那種怪獸的眼睛映射出來的。”
“兇獸就像定住一樣,拎着爪子不能動,我纔有機會從懷裡抽出匕首,隨手一揮。剩下事情你們都看到了。”
慄旬腦子迅速的旋轉,到底是一道什麼樣奇異的光?問了出來:“這麼神奇?該不會是你想出來的。”
林昊竹默不作聲,看了一眼元順。
元順莫名其妙,但是不敢問,把疑惑硬生生憋了回去。
花瓣姑娘聽離奇故事,手底下沒有閒着,認真的做事。
把盤子裡的葡萄,緩緩的送進嘴裡。
當然,要同時拿出極大的耐心,抗拒頭頂沉甸甸,磨盤一樣的目光,
目不斜視,吃葡萄。做到這兩條了,元順暗自欣喜,眉眼彎彎,嬌俏的容顏比明月繁星更澄淨。
稍顯寬大的衣袖,隨着手臂的高舉,露出一段潔白勝雪的手腕。
一隻青銅手鐲小巧玲瓏,掛在元順的手腕上。
這隻手鐲,是元順從孃家帶來的,不久,也將帶回孃家。
慄旬對這隻手鐲有印象,極深的印象。如果不是有林夫人的身份礙着,慄旬早就想法拿過來了。
是因爲這隻手鐲太神奇。
手環質地極爲古樸,刻着淺淺的雲雷紋。斑駁青綠的顏色,沉靜的猶如一汪碧水,讓人心都安靜。
林昊竹眼前一亮,一擡頭,慄旬也目光炯炯的盯着手鐲。
小風驚奇的說:“就是這個顏色。”指着古綠青銅手鐲。
一段往事迅速飛進她的腦海。
還記得堅硬的空氣?想忘也忘不掉。
在天坑出逃的過程當中,憑空出現一道透明屏障,他們被阻隔。
烈火焚燒,緊緊追在身後。
狹小的縫隙隨時遊動。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是一道光,一道綠光,映襯折射出縫隙的痕跡。大家才安然脫身。
林昊竹自然不便伸手去拿元順手上的手鐲,偏過臉,怔怔地看着天邊明月,眼神透露了他的心事。
其餘的人,目光集中在元順的白玉手腕上。
元順正忙着,不知發生什麼,慄旬和小風奇怪的眼神讓她害怕。
識趣的垂下手,用寬大的袍袖遮蓋住手臂。看一眼小風,意思是:這樣可以了沒?
天哪,男女授受不親,是這一條嗎?
難道又被林老爺找到了毛病?
“夫人,你的手鐲。”小風輕叫一聲,“對了,就是這個顏色的光。”
“啊,發光?”元順莫名其妙,“這個是不帶光澤的,你看。”
花瓣姑娘取下手上的手鐲,拿在手裡晃一晃。
手鐲不但不放出光澤,甚至霧吞吞的,好像吞噬了所有周圍的光,在周圍有一段純淨的黑暗。
“可以看看嗎?”慄旬攤開手掌。
元順想都沒想就放在他手心,解釋:“這是我爹給我的,原先他帶,後來送給我當個紀念。”
“看這個大小還可以調節。”元順指着卡子的位置。
這個手鐲,看着不大起眼,沒有璀璨的光芒,沒有晶瑩的鑽石,就是很沉穩質樸的顏色。
慄旬把它對在空中,放在桌子上,比着自己的衣服,反覆覈對,實在看不出特異之處。
小風只看不動,本能就是覺得怪,一種直覺上的恐懼。
寒意瀰漫,超過捲毛犼兇獸張開血盆大口。
林昊竹也接過手鐲,用手扣住,並不看,用自己的身心慢慢的體會。
一種磅礴無盡力量浸潤開來,自己嘗試運功敵對,內力被悄無聲息吞沒,就像一滴水滴下,被廣漠沙海壓榨乾乾淨淨。
林昊竹注意到,手周圍的光線都暗了一個色調,被吞噬光澤。
林昊竹把鐲子還給元順,冷漠說:“鐲子的事,不要再提了。”剎那是不容置疑的權威,壓迫的慄旬再沒有想法。
其實慄旬很想盤問一番。只是林昊竹的決絕,畫出了底線。
慄旬轉念問下一個感興趣的事情:“如果是你爹給你的,那麼這個鐲子也來自於李莊。”
“對。”
“捲毛犼是李莊的?”
“對,路路通說是朋友從李莊給他帶的。”
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內心掂量一個名字:李莊。
神異的元順來自李莊。
超大凶狗來自李莊。
捲毛犼,慄旬曾經仔細查看過。
身量足有一丈,躺在地上前肢也有一人高。體大無窮,驚世駭俗。
一身毛緊緊的卷在一起,死後癱在地上散開,像一牀巨大的牀褥。
這隻怪物大到根本無從想象,獠牙一尺長,就像開了刃的匕首。
慄旬仔細分析。這隻捲毛犼明顯不是中土所有,怎麼來的中土?爲什麼沒有人知道?在平安州呆了多久?
捕頭有些憤怒,嘴角掛着冷笑:這麼大個事,他負責保護一方平安,竟然一無所知。
小風善解人意,猜出慄旬的不快,解釋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慄旬一笑:“有權,也可以使鬼推磨。不然,怎麼敢有人把它帶到中土,難道不知道那個規矩嗎?”
元順暫停吃葡萄,葡萄太甜了。奇怪的問:“什麼規矩?不讓養狗嗎?”
小風輕輕的講:“夫人,你不知道,這裡邊有一個世間最大的秘密。”
慄旬默不作聲,似乎他也知道。
林昊竹從懷中掏出鸚鵡嘴翡翠小酒壺,抿了一口。搖搖頭。
小風自覺的閉住了嘴。
元順有些生氣了,覺得大家太不夠意思了,元順氣的對葡萄都不滿意了。
鼓鼓小嘴說:“你們都知道,不告訴我,下次我有知道的,也不想講給你們聽。”
“與你無關。”林昊竹對花瓣姑娘撒嬌,天然反感。
“好,你記住這句話,與我無關。我也記住了。”
林昊竹把酒壺揣到懷裡,轉眼忘了前一句對於花瓣姑娘的生懟。
問:“竹竿算命先生暴斃雷雨,你好像有所感觸?”
小風說:“老爺,你看夫人看的很仔細呀。”
“只是,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人被雷劈死了,我們親眼目睹。”
元順眼珠一轉,斷然說:“與我無關。”準備抓顆葡萄出氣。
林昊竹坐直身子,認真的盯着元順的臉。
“現在人多,有外人在場,你總不至於不講理,當衆要罵人打人吧。”花瓣小姑娘不由大了膽子,硬着頭皮,雖然不敢回看,但是倔強的低頭。手忙手的。
“太晚了,不許吃。”沒想到林昊竹一伸手,從元順眼前端走了葡萄盤子。
葡萄很甜,紫瑩瑩的全是汁水,比羊角蜜還甜。
元順不說話,眼圈裡有盈盈水光。看着小風,開始癟嘴:我很捨不得,求求你幫我。
小風心裡想:老爺,你跟夫人計較什麼?夫人就是愛吃愛玩,你怎麼老招惹她?
每當夫妻反目,通房丫頭受夾板氣,慄旬自覺的隱身,不說話。
林昊竹冷冷的說:“反正無關。”
元順委屈的要哭,小風求救一樣看向老爺。
林昊竹決定以理服人,淡然一笑,說:“小風給我說了,爲你三次講情;小銀寶的事情,我也答應不再動手。”
“我說到做到。”
元順人簡直要氣炸了,心裡想:不動手打人,就可以搶東西,沒有這個理,好不好?
轉念一下,林昊竹說的很明確,不動手。
可是沒有說不阻止吃東西啊。
“壞人騙子混賬。”
元順不出聲,嘴巴輕輕張閉,把這世上最狠的三個詞唸到了一遍。
“再說,就不是不吃葡萄的事情了。”
“你答應過不動手,所以我不怕。”
“不動手,不吃葡萄,還不可以出去玩。”
元順簡直要發怒了,“沒有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不由自主輕聲說出來。
“不必謝,剛好讓你有幸見一眼。”林昊竹不說話還好,說出的話把元順活活憋屈死。
眼淚,滴答滴答,順着光潔嬌嫩臉龐往下流。
林昊竹終於閉嘴了。小風目瞪口呆。
老爺是伶俐呢?還是凌厲呢?幹嘛總欺負夫人?
慄旬趕緊岔開話題,說:“雷聲響起的時候,我隱隱聽到了竹竿先生大喊幾個字。”
“好像是:老天不助我。”
小風點點頭說:“不錯,我聽的好像也是這幾個字。”
“你聽錯了,你們聽錯了,他說的是:衆弒不可違。”
元順含着眼淚糾正,下一刻看到小風笑嘻嘻的模樣,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氣的不肯再哭了。
元順撅起小嘴巴:“是壞人,小蜜蜂再也不是好人小蜜蜂了。”
小風並不急於解釋,從林昊竹手邊端過葡萄盤子,放到夫人的眼前,說:“吃吧。”
怡然自得,公然不把老爺放在眼裡,討好夫人。
兩個小姑娘打鬧,直到元順破涕爲笑,這次不動手,等着丫頭剝好皮,送到嘴裡。
兩個男人起身,互相對視一眼。
小風餘光掃過,想:奇怪,事情這麼緊張?
慄旬問:“林大人,如果我有冒犯,您就直接指出來。”
“問。”
“這件事情關聯有這麼大嗎?”
“很可能。”
“如果事情真如竹竿先生所言,恐怕就不是你我能夠約束得了的。”
“自然。”
元順害怕男人搶她的葡萄,巴拉巴拉吃了小半盤,加上先前的羊角蜜,感覺小肚子都圓了。
小風拉着扯着,不讓再吃,說:“都是你的,明天再吃。”
元順說:“那你替我收着,免得別人再把它拿跑。”
“行了,老爺是一個直腸子,哪裡像你這麼多彎彎,要不給就不給,給就是給。”
“好人小蜜蜂,麻煩你說話摸着良心好不好?你家老爺是直腸子?如果是直腸子,爲什麼生生的讓一個殘疾人再捱上一刀呢?”
這一次林昊竹真的是愣住了。
疏影婆娑,偶爾兩聲鳥叫,一片太平盛世。
小風覺得真是活見鬼。
“剛纔明明是羅羅人刺殺路路通,老爺是救人的。”小風必須爲老爺辯解,夫人這是污衊。
“你說的很對,只是等刺傷之後,才救人。”
慄旬笑了,笑的很詭異,盯着神情高高在上的林老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