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鎮的節度使王庭湊已經沒有了多少的抵抗之心,他所需要爭取的,無非是讓不平等條約看上去加平等一些,畢竟四周的傳聞他也都聽說了,而且這次郭厚遣驅的神策軍魏博所幹的事兒他也都聽說了。光是那句搶糧搶錢搶娘們的口號,就已經足夠讓他膽戰心驚了。
當郭厚和杜牧的大軍開過去的時候,都沒來得及上去打一仗,就看到城上旌旗搖晃,那意思是說要跟大軍和談。
郭厚站城下,看到上邊旌旗一晃,隨口就問:“咦,他們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下頭有個武將說了:“哦,元帥,這是王庭湊想要跟咱們和談呢!”
郭厚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回頭又問問杜牧:“杜副使,您看看,這王庭湊要和談,您覺着怎麼樣?”
杜牧裝模作樣的往前晃悠了幾步,轉了一圈又走了回來,點了點頭……別人還以爲他打算說要接受和談呢,沒想到他說出來的那句話是:“看那王庭湊一點兒誠意都沒有,沒見着之前的魏博節度使史憲誠都是親自站城門上,晃着白旗的啊?這王庭湊自己怎麼沒出來啊?”
身邊那幫人一聽,心說史憲誠那是敗軍之將,當然要由主將出來受降。可是人家王庭湊是還沒開戰就要跟你和談。幹嘛就自己傻呵呵的站城牆上啊。萬一你這邊派個神箭手,張弓搭箭給他像是打鳥似的一箭射下來,他不是虧死了?這就不符合規矩。
可是也沒人敢說啊,偏偏趕上郭厚這兩天心情愉快,想啊,都窩囊半輩子了,好容易被皇上召回朝廷,帶軍東征,雖然是有點兒小磨難,但是好歹也算是順利將魏博拿下。朝已經傳來消息了。說是皇上龍顏大喜,打算封賞郭厚呢。於是乎這心裡能不高興麼?
趕上這個郭厚這麼一高興。杜牧再這麼一攪和,郭厚那嘴裡就有點兒跑舌頭了。
郭厚說:“就是啊。那傢伙他怎麼不自己站出來啊?分明是不給面子麼!先鋒官何?給我舉兵攻打!”
好嘛,就這麼,先鋒官點了一千步兵,端着長槍拎着盾牌可就往前跑去了。
那城裡地軍官一看,咦,這不對啊。沒聽說過和談還帶着長槍掛着盾牌來的啊,而且和談不得是主帥親自來麼?至不濟也得是個副使啊。怎麼就來個先鋒官啊?而且,他們還黑壓壓好幾個方陣,一眼看過去至少也得有個千把人吧?
等城下那先鋒官帶着人馬已經逼到了城下,突然就從手下手裡拿過一張弓,又從箭壺裡取了一支箭,還箭頭上綁了張白紙也不知道絹布什麼的。霍地一聲,這一箭可就射了上來。
當然了,這箭不是奔人去的。而是那會兒兩軍開戰之前吶,如果不是那種長野之上兩軍對壘的情形,就像是現這樣,一個想打,一個不想打,那麼想打的那方就得先來這麼一下子。弄枝箭,箭頭上綁上戰書,射到城樓上,告訴對方,你趕緊的準備啊,我們要開打了啊!
沒辦法,要不說古代人比現代人實呢,開打之前還得先打個招呼。這就好像是兩個武林高手,打架之前得先抱抱拳,客氣客氣,問問對方的名號,哇呀呀亂叫兩句什麼“某家刀下不死無名之鬼”之類的廢話。甭管跟對方有多大的仇恨,都得這麼來一下。然後還得弄個開手勢,比如白鶴亮翅什麼金雞**之類地,這種招數沒有打人的用處,防守也沒用,只是爲了告訴對方,我準備好了,你趕緊地也準備。等對方的開手勢一出來,這才能戰作一團呢!
不像現,看誰不順眼一記老拳直接奔眼窩子就去了,對方一看好傢伙,你小子打算給我弄成熊貓啊,不行,我得報復報復你。然後從地上順手掂起一塊磚,吧唧,蓋人後腦勺上。嘁哩喀喳,這就算是完活兒了。等110來了,人都跑沒了。
古代不這樣,他們得先通知對方:你看好了啊,我這可是要來打你了啊……
反正等到這先鋒官地一箭射到了城門樓子上的一根圓木之上,那白翎箭尾微微晃動,伴以嗡嗡之聲的時候,上頭那軍官這才明白過來。哦,郭厚是要跟咱們開戰啊!
可是之前王庭湊已經發話了,不許開打,我們要和談。
於是那個軍官雖然心裡很是不爽,心說老子一輩子作威作福,這會兒跟你低聲下氣的搖着旗,你居然還不給面子要打仗。但是沒轍,王庭湊是高長官,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於是趕忙讓手下高懸免戰牌,自己一溜煙下去報告王庭湊去了。
王庭湊聽到手下報告,心裡也直犯嘀咕,心說我沒得罪那郭厚啊,就算是有人安史之亂那會兒跟郭厚他爺爺有仇,那也是成德第一任節度使李寶臣的事兒啊。他姓李我姓王,完全沒關係啊,不行,這裡頭也不知道哪兒冒犯對方了。
左思右想這王庭湊就不得其解,心說得了,對方整天跟城門外頭叫囂,我也不能就這麼龜縮不出啊。這他們要是一個不耐煩,等到後頭大批的援軍到了,集個十五萬人,衝也把我這城門給沖垮了。想到這個,王庭湊心說我自己個兒上城門樓子上邊去看看吧。
這一上去,就看到下邊前方五里處是旌旗招展營房成片,自己的城下是黑壓壓一片腦袋。頭裡一個也不知道什麼人。手裡攥着大旗,旗上書寫一個碩大地“郭”字。黃底兒紅字,龍飛鳳舞地,甭提多威風了。
那傢伙嘴裡還罵罵咧咧直喊呢:“城上的人聽着,你們都是一羣烏龜王八蛋,整天把腦袋塞褲襠裡的傢伙們,你們不是男人,你們都是娘們,都是一幫腿軟了的娘們。有種的就趕緊披上盔甲下來跟爺爺我們打一仗,讓我們好好地羞辱羞辱你們。也好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猛男。等我們進了城,也讓你們城裡的娘們知道知道男人究竟是什麼樣兒地。你們這幫軟蛋,肯定沒辦法滿足她們……”
嗬。這種話哪兒是戰場上叫陣啊?整個一個潑皮無賴罵街。
這下子把那王庭湊給氣的,心說好你個郭厚啊,你個缺德帶冒煙地,這麼跟我說話。就算是你武力超羣又是名門之後,手握重兵,你也不能這麼羞辱於我啊!我告訴你,要不是考慮到我這點兒兵力的確不夠跟你乾地。我非要跟你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他倒是還挺清醒的,很清楚自己地實力,知道自己不是個兒,除非北方的盧龍節度使李載義派兵來援,合二鎮兵力十五萬衆或許還能跟外頭的郭厚一戰。可是就算是那樣也不保險,畢竟目前聽說郭厚手下就已經有十萬軍力了。而其他的地方節度使也不知道究竟一共派來了多少援軍,到時候打不打得過還是不清楚。
關鍵的就是於盧龍的節度使李載義上任還不到半年,自己尚且自顧不暇。看樣子是根本沒工夫搭理這兒。
所以王庭湊也只能忍氣吞聲,按捺住心強烈的不滿,親自走到城門樓上去想要跟城下地人談談看。
這王庭湊上了城樓,對着城下大喊:“樓下的人聽着,我是成德節度使王庭湊,麻煩你請你們元帥前來談話,就說本將願意跟朝廷和談。”
他以爲這麼一說,總算是夠了吧,城下那個先鋒官總該屁顛屁顛的鳴金收兵回去跟郭厚報告了吧?
可是沒想到,那先鋒官心裡正不爽呢,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己手下的那個扛旗的傢伙像個潑皮似的亂罵了。
“你誰呀就讓我們元帥來?想和談?還什麼你願意,你以爲你是誰啊?你願意還不見地我們朝廷就願意了呢!少廢話,你趕緊的,下來跟我打一仗,能打得過我,我再回去給你傳話。”
這下倒好,純粹是**裸的挑釁了,氣地王庭湊是哇哇亂叫。
叫了半天,可也不能真的下去打啊,這打得不好,原本是和談,就變成了交戰了。難不成下去找死麼?
所以,王庭湊還是忍着心裡的鬱悶,腆着臉說到:“這位將軍,你看本將並不想與朝廷爲敵,您給幫幫忙,去給郭元帥通秉一聲。若是和談得成,小將我必有重謝……”
這麼一說,那個先鋒官心裡才舒坦了一點兒,想了想說:“那好吧,不過你注意着點兒,我們元帥倒是挺好說話的,只是那副使不太好說話。”
王庭湊一聽,心說副使不是杜牧麼?一個人而已,有什麼好說話不好說話的。而且官兒也不大,只要郭厚搞定了,難道杜牧他一個副使還敢怎麼樣麼?
於是也沒太意,笑着說了一句:“多謝將軍了,小將靜候佳音。”
先鋒官看他似乎不意,心裡只是冷冷哼了一聲,心說你可千萬別得罪了杜牧,否則有你好受的。
這王庭湊哪兒知道啊,杜牧可是當今皇上身邊受寵的杜風的族兄啊,而且兩人感情好的不像回事。別看郭厚是個主帥,恐怕還得看着杜牧的臉色行事。
也正是因爲王庭湊這頭兒的不意,差點兒因此招致殺身之禍。
先鋒官這就帶着那一千人馬回到五里外的軍營之了,進了主帳,拜伏地,口說到:“啓稟元帥,末將到了城下之後,任是末將百般辱罵,城內之人卻依舊是城門緊閉不敢迎戰。後來,成德節度使王庭湊親自上了城牆,跟末將說願意跟朝廷和談,希望元帥給個機會。”
郭厚一聽,樂了,心說這王庭湊也有趣啊,非得派個人去罵罵他,早點兒幹嘛去了?不知道早點兒上了城樓親自搖動旗幟,那不是大家都省事兒麼?
出於謹慎,他又看了看站一旁的杜牧,問道:“杜副使,不知道你認爲如何?咱們是不是就這樣去跟王庭湊和談啊?”
杜牧剛纔其實也只是一時糊塗,也沒非要打仗的意思,現聽說王庭湊自己上了城樓,那剛纔覺得丟到地上的面子就算是撿回來了,於是點了點頭說:“既然王庭湊懾於我大軍聲威,那就給個機會給他吧,省的說我們窮兵黷武。”
郭厚這才點了點頭:“那好吧,咱們現就出發,去那城下跟王庭湊和談。”
杜牧卻攔住了郭厚:“元帥,你還是坐鎮軍吧,這事兒我去談就行了,也可防着他們是不是有詭計……”
郭厚一聽,杜牧說的也對,便點點頭:“那杜副使一切小心……”
周圍的將士也不奇怪,郭厚這個主帥處處都要問杜牧的意思,他們已經習慣了,而且都清楚,杜牧的弟弟是當今皇上寵愛的臣子,而且是現唯一一個外姓的王爺,換了他們自己估計比郭厚還要小心翼翼呢。
就這麼着,郭厚繼續呆軍營裡,而杜牧則帶着另一千軍馬浩浩蕩蕩的向着成德的城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