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國之君,尤其是昏君,趙舜的寢宮足足有六座,四座在皇宮裡,一座在京城西郊的夏宮,一座在南郊的羊宮。
夏宮是避暑的,羊宮是打獵、遊山玩水時居住的。
而皇宮裡的四座寢宮,同樣是根據“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需求建造,夏宮建在草木掩映的人工湖畔,冬宮就是現在着火的寢宮,坐北朝南,一天24小時都能接受光照。
春宮在御花園邊上,秋宮則在西苑的矮山上,方便觀賞秋景。
如今冬宮被焚,肯定是不能住人了,皇城司的禁軍們護送着趙舜,浩浩蕩蕩的前往人工湖畔的夏宮。
原本禁軍指揮使是不同意的,因爲剛剛逃走的刺客明顯是一位水鬼,住在湖邊等於把脖子湊到敵人面前,實在太危險了。
但陛下一意孤行,做臣子的只能領命。
燭光明亮,奢侈程度不輸冬宮的寢殿裡,張元清雙手枕在腦後,望着梁木縱橫的屋頂發呆。
他把副本目前的劇情重新覆盤一下:
北朝解決了草原上的外族,大舉南下,試圖滅掉南朝。值此危難時刻,昏君趙舜寵幸皇后,不顧老牌外戚鄭家的反對,任命楊策爲帥。
這讓鄭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畢竟鄭太后亡故多年,而楊氏皇后得寵,一旦楊策守住臨夏城,攜潑天戰功返回國都,鄭楊兩家必將易位。
於是,乾脆勾結北朝元帥拓跋光赫,弒君篡位。
只要鄭家幫助拓跋光赫打垮南朝最後的守軍,南朝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屆時,拓跋光赫支持誰,誰就是南朝的皇帝。
但這樣做風險太大,等於把身家性命交給了敵人,與虎謀皮能有什麼好結局?
雖然鄭龍圖說拓跋光赫想養寇自重,但就連張元清都覺得不靠譜,何況是官場沉浮的鄭家家主?
所以鄭家還有別的依仗,讓他們能放心和拓跋光赫勾結。
這個依仗......應該就是國師。
“主線任務確實很清楚了,戰場那邊的敵人是北朝的軍隊,而我這邊的敵人是鄭家和國師,就是不知道國師是什麼來頭。”
不過,他還有一些事沒想明白,爲什麼隊友會和他“反目”,僅僅是副本想增加難度?
張元清覺得不太可能,高難度的副本,通常都有紮實的劇情線。
嗯,也可能是昏君鬧得天怒人怨,她們背後的反叛勢力想刺殺昏君......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希望反叛勢力是背景板,不然就太難了......張元清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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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攏思緒,他翻身坐起,喚來宮女,吩咐道: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去請婉美人過來,朕要她侍寢。”
“婉美人?”那貼身宮女愣了一下,小心提醒道:“陛下,婉美人今日妄圖行刺,被同夥救走了......”
“不是她。”張元清擺擺手:“朕說的是另一個婉美人。”
另一個婉美人?另一個婉美人!宮女似乎想起了什麼,一瞬間沒能控制住自己,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然後是信仰崩塌的表情。
你這是什麼表情,來人,叉出去午門斬首!張元清不悅的盯着她:“需要朕重複一遍?”
他剛遇刺,皇城司的禁軍拱衛殿外,其中可能會有鄭家的眼線,沒有理由的召喚婉美人,必定會被懷疑。
所以,侍寢是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趙舜曾經被婉美人救過,如今遭遇刺殺,缺乏安全感,渴望曾經救過他性命的人的寬闊肩膀依靠,合情合理。
她結結巴巴的說:“是,是......奴婢這便去請......”
低頭匆匆而走。
宮女要是大嘴巴一點,我在皇宮裡就社死了,不過沒關係,我的鍋就是趙舜的鍋,趙舜的鍋不是我的鍋.
張元清疲倦的打了個哈欠,不知不覺的竟睡着了。
直到耳畔傳來甕聲甕氣的呼喚:“陛下,陛下,臣妾來了.”
接着,一隻大手在肩膀“溫柔”的推搡。
張元清一下驚醒,目光銳利,待看清跪在牀邊的敦厚身影后,如釋重負的鬆弛緊繃的肌肉,和顏悅色道:
“婉美人來啦!”
臉型方正,目若銅鈴的婉美人低眉順眼:“陛下,臣妾來侍寢了。”
聞言,張元清默默的把目光從婉美人的東方貴族臉上挪開——她的臉型總是讓張元清不受控制的聯想到兵馬俑。
“咳咳!”張元清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所有人都退下,朕要和婉美人翻雲覆雨。”
外廳的宮女、宦官們,驚的紛紛退避。
待所有人都離開寢宮,婉美人雙膝一彈,邁着粗壯的雙腿,走到牀邊坐下。
張元清不着痕跡的往後挪了挪,道:“婉美人,你這是作甚?”
婉美人露出“憨厚”笑容:“臣妾來侍寢啊,陛下,所謂隔牆有耳,但在您的龍榻上說話,便沒人能聽到。”
那你就坐在牀邊別動,敢亂來我就喊救駕......張元清忽然後悔自己的魯莽之舉,表面不動聲色,道:
“那三位女刺客在哪兒?”
婉美人答道:“三名刺客已被我鎮在湖底,設了結界,性命無虞。”
“婉美人,隔牆有耳。”張元清提醒這位女漢子說話輕點,然後問道:“可有拷問出背後主使者?”
婉美人搖頭:“她們沒有交代,未得陛下允許,臣妾不敢動用私刑,不過在臣妾的誘導下,楚美人說出了刺殺陛下的原因。”
“快說!”張元清催促。
婉美人說道:“楚美人已經交代,她就是前幾日毒殺陛下的罪魁禍首,豈料陛下福大命大,活了下來。那天陛下去後宮視察,她心虛的很,唯恐自己的計謀敗露,於是想趁着侍寢,再行刺殺。”
張元清想了想,道:“刺殺之後呢?”
婉美人搖頭:“楚美人呆頭呆腦,城府不深,愣是說不出行刺之後如何是好。臣妾不明白,誰人會派如此愚鈍之人來行刺?”
靈境副本派來的......張元清忍不住吐槽。
他盤坐在牀,指頭輕輕敲擊膝蓋,陷入沉思。
楚美人只知道自己毒殺了皇帝,卻不知道背後主謀是誰,說明她進入靈境後,獲得的信息就是“楚美人毒殺皇帝失敗”,僅此而已。
支線任務裡大概率有一條:刺殺昏君。
因此,在發現昏君視察後宮時,楚美人心慌了,她答應侍寢,一部分原因是暗合支線任務,一部分原因是擔心自己再不動手,就會被皇城司,被昏君查出。
到時候死路一條。
有了這份危機感和支線任務,三位美人才沒有想到天生就在對立面的“昏君”是靈境隊友。
畢竟這是組隊副本,不是陣營對抗副本,隊友在副本里是不可能成爲劇情上的生死仇敵的。
張元清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欣喜的招三位美人侍寢,結果差點陰溝裡翻船。
姜精衛的供詞,一下子把張元清的思路打開了,想明白了很多疑點。
另外,雖然綠茶婉美人和王歌姬嘴巴很嚴,但精衛的供詞,一定程度上也是她們的供詞,因爲三位美人的刺殺行爲不謀而合,而她們又是靈境行者。
張元清大膽猜測,這兩個傢伙也參與了毒殺昏君的行爲。
一念及此,張元清忽然想到李常侍說過的話:趙舜中的是多種毒藥混合而成的奇毒,藥效猛烈,卻又彼此牽制,因此不會立刻斃命。
而今晚鄭龍圖得意忘形中吐露部分真相:那位煉製的奇毒都沒能殺死你,是誰想出了以毒攻毒的妙計?宮中的太醫沒有這個水平。
信息對上了。
差不多把劇情捋完了......張元清吐出一口氣,心裡大定,下副本最怕的不是敵人強大,而是劇情不明。
劇情不明,就可能遺漏關鍵信息,遺漏關鍵信息,就容易翻車。
且沒有容錯。
“婉美人,不,婉妃,你可知國師?”捋清楚劇情的張元清開始打探情報。
......
臨夏城,營房。
傅青陽從昏迷中驚醒,只覺頭疼欲裂,周身肌肉彷彿被撕裂,每一個細胞都在哀鳴。
他忍着疼痛,皺眉坐起身,看見夏侯傲天蹲在角落裡煮藥,靈鈞挑揀草藥,魔眼天王則站在地圖前,沉吟不語。
“我睡了多久?”傅青陽語氣虛弱的問道。
“你應該說:我是什麼時候昏迷的。”靈鈞擡頭瞅他一眼。
傅青陽想了想,確實記不起來了。
靈鈞嘖嘖道:“你一劍刺穿拓跋光赫後,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守軍都在爲你歡呼呢,我還以爲你裝酷,結果等北朝撤兵後,才發現你已經昏迷了。”
傅青陽想起來了,淡淡道:“不這樣,怎麼嚇退拓跋光赫?蠱惑之妖狡詐卑劣,戰場又講究兵不厭詐,拓跋光赫若是撕毀賭約,我們必敗無疑。”
所以他才站着昏厥,眼睛都沒閉。
一旁的魔眼天王扭過頭來:“說拓跋光赫就行,蠱惑之妖也沒招惹你。”
爐竈旁的夏侯傲天點評:“你又不是主角,逞什麼能。”
說完,他赤手拿起滾燙的藥壺,道:“藥熬好了,趁熱喝,我估摸着你也不想浪費生命源液。”
靈鈞很賢惠的翻開碗,倒藥湯,還替傅青陽吹了吹。
傅青陽沒有拒絕,喝完藥後,宣佈道:
“我好像領悟了新的劍術。”
你特麼是變態嗎!三人不約而同的冒出這個念頭。
靈鈞唉聲嘆氣:“把你和我們三個廢柴並列,委屈錢公子了,以後官方只有三公子,錢公子除名。”
夏侯傲天斜眼盯花公子:“四公子裡三個都晉升主宰了,被除名的不應該是你嗎。”
靈鈞聳聳肩:“我是廢柴,但我從不依靠他人,總比某些人躺着升主宰要體面。”
夏侯傲天勃然大怒,覺得花公子一句嘲諷,比韓信的胯下之辱還要卑劣嚴重。
魔眼天王看着傅青陽:“你的技近乎道提升到什麼程度了?”
傅青陽微微搖頭:“不是劍術提升,而是劍意,技近乎道已經是堪比規則,很難再精進。我的斬擊有一個致命破綻,劍氣強度有限,縱使有斗篷加持,也無法支撐我越級戰鬥,遇到等級高於我的敵人,且擅長防禦,即便每一劍都能命中,也無法傷敵。”
靈鈞感慨道:“畢竟不是每個劍客都叫傅青萱。”
魔眼天王回憶起今晚一劍洞穿拓跋光赫的犀利劍光,皺眉道:
“如此強盛的劍意,有什麼代價?”
傅青陽看他一眼:“廢命!”
此劍意,透支靈力、精氣,燃燒壽元。
靈鈞:“......”
魔眼天王擊掌叫好:“妙!以後你就是太陽之主麾下的廢命天王。”
“你什麼時候成了元始天尊的狗腿子?”夏侯傲天大受震撼。
魔眼天王摸了摸額頭的運動頭帶,勾起笑容:“我只效忠我的理想。”
傅青陽淡淡道:“效忠理想之前,先效忠我吧,靈鈞,現在是什麼時辰?”
“天快亮了。”靈鈞說道
傅青陽當即道:“休整一天,今晚奇襲北朝大軍敵營。”
靈鈞眼睛一亮:“妙,拓跋光赫剛剛承諾三天不攻城,在北朝軍看來,我們必定放鬆警惕,休整三天,這招反其道而行,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魔眼天王搖頭:“拓跋光赫雖然被你刺傷,但以蠱惑之妖的恢復力,現在已經痊癒了,守城尚且艱難,主動出城,等於找死。”
傅青陽面色冷峻:
“夏侯傲天,我需要你製造一件東西,能把六根火把固定在一根木頭上的東西。魔眼,天黑之後,你帶五千人馬悄悄出城,每人扛六根火把,襲擊北朝軍營的右翼。記住,動靜要鬧大,要讓北朝的斥候提前發現你們。
“三萬軍隊出城奇襲,拓跋光赫一定會親自率兵迎戰,你要爲我拖延二十分鐘,我會率主力部隊正面襲擊北朝軍營。”
魔眼沉吟幾秒,道:“拖延二十分鐘的話,五千兵馬估計都要死。”
傅青陽冷冷道:“戰場廝殺,不但要講究用兵如神,還要講究用兵如泥。今晚,我要讓北朝四十萬大軍,損兵折將。”
接下來,他開始講述詳細部署,包括但不限於放火燒糧,屠殺馬匹,摧毀攻城器械等安排。
待三人咀嚼消化後,傅青陽說道:“召集南朝高級將領,到軍機堂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