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影墜(四)
“盯着一個人很不禮貌。尤其是!女孩子!”
藍色的魚兒爲自己的主人鳴不平。
她一直,一直盯着寧極看,這傢伙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主人!
寧極還在震驚之中,稍不留神被魚兒訓斥了,他饒有興趣的笑了一聲。
“呵,你寵物啊?還挺可愛。”
寧極不再震驚,恢復了平靜,繼而想要去摸魚兒,魚兒也衝着張大了嘴巴,露出了少有的“金魚牙”,長英蘭見狀,輕聲喝止了。
“小藍,不許無理。”
她的語言只有寧極能夠聽懂,但是小藍張牙舞爪到惋惜的平靜模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他!”小藍氣沖沖的回到面紗之後,緊貼着長英蘭的臉,怨恨的看着寧極。
寧極壞笑着站了起來,將手揣進了華衣特有的口袋裡,按理說只有帝國的農民老伯會這樣做。因爲口袋在袖子裡,天氣冷的時候,沒有靈力的農民老伯在天冷之時只能將手放進口袋裡。
現在是秋冬之際,白靈山卻半點不冷,寧極這個純喜好一樣的動作可是被皇帝陛下親自批評過的。
“你聽起來遇到了麻煩……還能這麼悠閒麼?”
長英蘭冷不丁的看着站起來的寧極,疑惑之色未露,倒是有幾分戲謔。
他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長英蘭明顯更加的老成,而寧極倒是有些不着邊際了。
但長英蘭顯然知道寧極並不是看上去的如此虛浮,他不像是其他遇到的人一樣肉眼可見的深藏不露,而是在另外一個角度隱藏着深藏不露的秘密。
比如說,這裡好像最能打的是站在他後面的寧清,倒是寧清卻一直跟在寧極的身後,沒有更多的話語權。
再者,是他救助一個在她眼前奄奄一息的人只需要三秒,也就意味着,他確實有超高的本事,絕不限於醫療。
“不,我不麻煩,我弟弟也不會有麻煩,是你們,麻煩大了。”
寧極看了一眼藍衣女孩,又再一次看向長英蘭。
他開始嚴肅,認真,這讓他的神秘更加凸顯。
“一個是不知種族的異鄉人,一個是奄奄一息的公國人,出現在帝國最爲機要的白靈山,在戰爭結束的三個月裡,出現了這樣的事情,我想,是個人都會覺得蹊蹺,再是,白靈山的少主和梧桐司的司長與她們兩個月有正面衝突發生,寧清,咳咳,梧桐司的司長還差點敗下陣來……”
寧極看了一眼寧清,寧清止不住的咳嗽起來,藍衣女孩則是不明就裡的託着他,以爲他不舒服,想要去給他拍背。
“好哉,秒哉,奇哉,怪哉。”
寧極拍了拍手,像是單獨與長英蘭商量似的,一直盯着他,那眉頭的疑惑可能只是因爲這句話需要過多的語氣相助。
“你覺得我們帝國的皇帝陛下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相信白靈山的白靈之主,還是,籍籍無名之輩?”
寧極不會覺得長英蘭是“籍籍無名之輩”,因爲她差點戰勝了寧清,只是長英蘭現在都沒有半點情緒,他想要嘗試着刺激一下。
一個有着一身本事的人,被說籍籍無名,急眼爭吵自是家常便飯,他想要看看,長英蘭的心性是否配的上她這身的武力。
“通天蝰蛇獄,可謂是帝國最恐怖的監牢,那裡由【世界中亭之蛇】的子嗣【閧炎枳巫蛇】看守,它的烈焰會焚燒修行者的靈力,讓所有修煉者在一瞬間渾身靈力俱廢,靈力內核在體內爆炸,接受它神威之火的炙烤。”
身爲白靈之主的寧極自然不可能把閧炎枳巫蛇吹的如此兇狠,倒是他這樣說,長英蘭倒也真有些害怕了,只是眉眼閃爍一下,便又平靜下來。
她抓着自己白綢素衣的裙角邊,被寧極看到了,寧極瞬間更是來了興致一樣的大聲叫喚。
“想一想……自己修行了大半輩子的靈力被銷燬,靈力內核爆炸不能夠再修行,甚至是,還要遭受無窮無盡的肉身炙烤,光是想想都覺得恐怖。甚至在通天蝰蛇獄裡,這還只是煉獄的入門,更恐怖的,還在後面!”
寧極的聲音倒是越來越淡定,他的“恐嚇”奏效了,所以他十足的開心,反而越來越認真。
“那你……也不是要被閧炎枳巫蛇折磨嗎?”
長英蘭的語氣平緩了許多,這也正是她平靜外表下的驚慌,她不會那麼害怕的,畢竟,她一路上見過的東西是很多的。
寧極也沒有說什麼特別血腥的詞彙,又或者是噁心人的詞彙,只是“溫柔的威嚇”,讓她也不見得真的心虛。
大不了現在就逃跑了。
“我?你可要搞清楚了,我一是白靈之主,五大家族的寧家家主,怎麼也輪不到我去通天蝰蛇獄。”
“寧清是寧家二當家,又是梧桐司的司長,再怎麼說,陛下也不可能動我們兩個人。”
“倒是你們……”
寧極抖擻了袖子。
“我們現在,只需要起一份密保,說你們兩個是敵國的奸細!是賊黨!是可怕的惡魔化身!這件事情就會毫無例外的平息!你們去通天蝰蛇獄,我們去呼呼睡大覺!”
寧極說的,長英蘭聽的仔細,她想白靈之主的寧極告訴她這些,應該是“壞心思得逞之後的囂張”,他剛剛壞笑的樣子,明明就有股說不出的痞壞,讓她又驚又疑,很是不舒服。
但,他真要這麼做,肯定早就做了,不需要與她知會一聲,寧極想要做什麼,想什麼,其實已經很難猜透了。
他,想要什麼?
“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
長英蘭將皺了的裙角撫平,緊緊的抓住了腰邊的劍。
“嘶……”
寧極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應該演的不錯,不應該破功,倒是長英蘭好像並不關心他的這些“花樣”,問這一下,好像他就要全盤托出了似的。
“你想要什麼?”
長英蘭抓的劍越來越緊,小藍的目光也嚴肅起來,氣氛突然的嚴肅起來,他們此時四目相對,驚疑與威脅並存,不再是輕鬆的模樣。
而寧極明顯不想要氣氛嚴肅,揣着袖口袋,站在寧清的面前,揹着他,俯視着長英蘭。
他居高臨下,下巴對着長英蘭。
“我們兩兄弟覺得你和她沒有任何威脅,也不是什麼敵國的間諜,甚至是賊寇。”
寧極還是道出了原委。
“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躲過敵國的追查,不至於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寧清這個時候說了一句話,他旁邊的藍衣女子也是茫然的看着嚴肅的三人。
她仍然摸不着頭腦,這個公國人因爲語言不通而一直在緊急事情的邊緣,她即將被帝國丟到通天蝰蛇獄裡去,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的,茫然無知。
“爲什麼?”長英蘭倒是一直在意着寧極的話語。
畢竟這裡只有他能夠聽懂她說話,她不知道寧清說了什麼,她在問寧極爲什麼可以擺脫她的嫌疑。而寧清回答她,僅僅是通過寧極的話語。
她本就不是威脅,敵寇,奸細。但現在,她需要證明自己不是這些可怕的動亂者。
“因爲我們不是傻子。”
寧極像是回答了寧清,又像是回答了長英蘭。
“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訴說的第一句話,是救人,救一個公國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無論是哪個帝國人,都明白在戰爭禁令解禁不久,都不應該靠近公國人,或者是任何一個嫌疑人。這會將自己捲入漩渦之中,更不要說,渾身是血的,公國人。”
寧極看向藍衣女孩,又迴轉過來。
“威脅沒有必要救人,賊寇沒有必要救人,奸細更沒有必要將“將死的禍害”抱在懷裡求救。”
“更何況,毫無價值的公國人。”
藍衣女孩的裝束無論是在帝國人和公國人的眼裡都足夠的放蕩不堪,這裡的藍衣女孩是套了一件華衣的,在素未謀面的人面前,她只是公國人,但是在第一次見面的人眼裡,她足夠的“輕賤”,是不會被寧極和寧清這樣的“大人物”關注的對象。
更別說,他們語言不通了。
“這讓我很吃驚,僅僅是因爲這個嗎?”長英蘭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寧極所說的那些人物,只是口長在自己身上,話卻要從耳朵裡聽。
現在是別人怎麼看她最爲重要。
這斗笠面紗可無法阻擋住其他人的質疑與“污衊”。
寧極剛剛也說了,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讓長英蘭在通天蝰蛇獄受盡折磨。
不僅靈力全廢,靈力內核也會爆炸殘廢,這一路上的努力,也都將白費。
這是她不能夠容忍或者接受的。
小藍也能夠感覺到長英蘭的害怕,如果剛剛只是因爲寧極的威嚇有些驚嚇,現在,她真的擔心起來了。
而寧極和寧清顯然更知道打入通天蝰蛇獄意味着什麼,畢竟他們是帝國人。
長英蘭想要逃,卻也想要知道接下來,這個不着調,卻胸有成竹的少年到底要說些什麼。
會是,一個不着調的要求嗎?
這個反而更讓她害怕。
雖然寧極說了會幫助她躲過這次的調查,或者是更加恐怖的牢獄之災,但,如果寧極說了什麼更過分的話,提了什麼更過分的要求,她必須,立刻,馬上提着劍去宰寧極。
然後逃之夭夭。
天外,又有一羣大雁南飛了。
這或許是路過白靈山的最後一批大雁了。
“當然不僅僅是因爲這個,還因爲,你看起來很像一個色,我和那個人大概,也許,或者是舊相識,你和她很像,讓我想起了她,我才決定幫助你。”
寧極說着沒有邊際的話,讓長英蘭罕見的皺了眉頭。
甚至是剛剛,她都覺得寧極會說出另外一種不着調的要求,或者是更爲糟糕的情況。
但是,寧極的回答顯然也出乎了他弟弟的意料。
只是她來不及思考,就被寧極的目光所對視。
寧極不知道怎麼的,一下子湊到了她的斗笠面紗附近。
清清楚楚的,用黑色的眸子對着她的瞳眸。
當黑曜石般的雙目與蔚藍的星眸相對,她忽然的有所躲閃,寧極在確認着些什麼,而她被他搜尋般的目光盯着,竟然有些躲閃,他的眼眸也就跟着移動,讓她不得不別過臉去。
臉上火紅的熱與小藍的冰涼灼了,她很鄭重的一聲道。
“白靈之主!請你自重!”
小藍兒氣不打一處來,就像是自己珍惜已久的珍寶被別人覬覦,一下子憋不住了,再次衝出面紗,一尾巴想要甩在寧極的臉上。
而寧極盯着長英蘭看,一時間靠的太近,無論是鼻息還是心跳都一瞬間加快,在長英蘭別過臉去之時,被長英蘭的斗笠甩了一下額頭,竟然吃疼的站立起來,正巧不巧的躲過了小藍的甩尾。
小藍一下子將自己撞進寧清的衣服上,又灰溜溜的逃回了長英蘭的面紗之內,讓覺得奇怪的寧清半晌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裡。
而寧極哎呦一聲,一個紅印在額頭的側邊,與他白靈之主的一點紅額心印相襯,竟是好生奇特,彷如一點月墜於平地。
“啊……好吧,話是這樣說,但是你也不至於打我吧。”
寧清說着似有似無的話,倒是把長英蘭憋急了。
“我沒!”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寧極擺了擺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我們幫你呢,一是看你善良,而是看你確實不應該接受那種程度的調查,三是因爲我說的這個原因。”
寧極特意補充道:“當然,第三個原因是主要,不然,我也不會插手此事。讓梧桐司去調查就好了。陛下不相信正法司,也必須相信梧桐司。”
寧極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他頭頂的白鳳向雲端縱飛而去,幾分似大雁,終有歸途。
“總之,我們會幫你的。拖你的福,這個傢伙,現在,應該是我拯救她的第二次了。”
寧極看向藍衣女子,示意她到長英蘭的身邊坐下。
“要說,還有一個原因,你想要聽嗎?”
寧極的目光好像真的離不開長英蘭似的。
他自始至終,目光都在她的身上。
就連小藍也要氣的渾身鼓起來。
長英蘭沒有說話。
因爲寧極所說的三個理由已經算是說盡了,不好再猜測。
而寧極接下來所說這句話,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記一輩子。
他是用只有她可以聽得懂的語言訴說的。
心平氣和,似有若無的輕重緩急將每一個字都說的清晰。
“因爲一見鍾情,長英蘭。”
看不懂寧極爲什麼這樣不着調的話其實也很甜,看懂了就更甜了(比如明白白靈之主設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