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死神也會咳嗽麼?”
“不會……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的機會只有一次,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引誘你成爲我的繼任者,我只是在告訴你,你即將面臨的是這樣一件事情。”那漆黑的袍子裡,兩點綠色的火焰便是兩雙晃晃悠悠抖動的雙眼,再是,森森白骨。
李境嶽低着頭,看着那隻已經掉落在地上的,自己的手臂。
或許,那是憤怒的揮拳一擊,是無能狂怒的死亡插曲。
但,那確實存在的,在他的腦海裡,那大張着手臂的人,或許一直看着他,嘴裡還唸唸有詞的。
那一刻,或許就是遙遠的永恆,那麼漫長。
他很想聽,那個翩翩少年,在那樣的時刻裡會說些什麼。
是告訴他快逃嗎?
是向他告別嗎?
還是,只是一聲,未說完的話語。
可是終究沒有聽到。
那劇烈的爆炸聲震盪着,轟的他耳鳴震震,如煙般的白光將所有人吞噬,自己在這名爲白靈城的土地上翻滾,拉扯,甚至是,一命嗚呼般的,看着一切消亡。
李境嶽沒有說話,也並不明白應不應該繼續在聽下去,雖然這個自稱死神的傢伙依然有着強烈的說下去。
他的腦袋嗡嗡的,實在是不知道他再說什麼。
他看着那個靜靜的走上山去的怪異女子,有那麼一瞬間,她身上的寒,扎進李境嶽的心裡,真的能夠讓他感覺到絕對的窒息感。
這種感覺很重,很深沉,像是沒進深海,海水裡擠壓着自己的胸膛,那一顆顫抖的心臟足夠清晰的響在自己的腦海。
撲通,
撲通,
淚和海水一起,填平斑駁的傷口。
“你現在,蘭洛,選擇了你,你現在擁有足夠長的時間去尋找她的心臟,然後帶回但她的身邊。”
“對,我是賦予了……蘭洛這樣的權利……”尋荒影聽着李境嶽說,撓了撓自己的小腦瓜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平靜如水的李境嶽,他的臉如此滄桑。
“說真的,你是不是在蘭洛面前特別的……額……怎麼說呢……”
傷心欲絕。
“嗯……”李境嶽沒有等尋荒影說完,便點了頭。
“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李境嶽擡起頭,黑色袍子下的那雙眼睛,深沉,沒有笑顏。
在四天前,卻是如此的清澈。
“蘭洛……是她麼?”李境嶽看着那個已經消失的女人,在她的方向,便是整個白靈山的第一入口,那已崩碎的結界,像是玻璃般反着發光結晶的光芒,那一刻,美的光芒四射,卻在他的眼裡,變得暗淡。
沒有月亮的黑夜,像是黑暗降臨之下的世界,所有的光芒,都要躲避這樣一個女人。
“蘭洛,第一天大魔王,無心之魔王,貪慾魔王,甚至是你直呼她的名字也沒關係,因爲她已經並不在乎自己叫什麼了,她現在,變的越來越麻木不仁,失去了心臟的人,就是如此的無慾無求……這樣才貪婪,一心一念,都是爲了自己。”死神好像有些嘆息:“其實,她本必要這樣,但是,一鶴一蚌,總是要爭一個高下的……”
雖然,李境嶽並沒有聽的多懂,死神也就跟過來人一樣,點到爲止的停住了。
“我不明白……爲什麼是我……”李境嶽看着自己剩下的那隻手,那斷掉的手毫無知覺,毫無痛覺,甚至是這隻存在的左手,也變的不再那麼靈敏。
“我也不明白,但是,你現在有沒有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麼?不是上,而是心上……”死神沒有疑問,而是握着他的鐮刀權杖,有些放鬆的飄在空中,有些愜意。
“心……上……”李境嶽下意識的摸着自己的胸膛,那裡,或許是蕩然無存,或許是空空如也,或許,只是一顆跳動的器官而已。
“同類……蘭洛……喜歡同類……”死神輕聲的說着。
“你也沒有心臟了!”尋荒影大嚷大叫,險些把重新趴在他頭上仔細聽的小藍給震掉。
“你碰到了天神!不不不,你碰到了那些混蛋!”尋荒影生氣的叉着腰,怒髮衝冠,而後又平息。那麼大的月亮散發出來的月光皎潔如玉,照在這個少年的臉上,人,也只能顯得煞白。
“也不一定是天神,也有可能是天神的走狗……不是嗎?”麓心齋在旁邊提醒道。
“你不可能找到心臟的!你被蘭洛的死神騙了!”尋荒影看着這個已經是滿臉鬍渣的男人。
他的眼睛,好像也有鬍渣一樣,那樣的混濁,甚至是,忽而清澈過後的水面,攪動着,將眼中的一切,都攪的天翻地覆。
“等你找到蘭洛心臟的時候,也就是你自由的時候。”死神那雙斑駁的綠色雙眼忽閃着,火焰如細苗般在風中搖曳。
“你現在可以召喚你的通靈魂來查看有沒有什麼區別,代班死神的任務和死神沒有任何區別,你用鎖鏈鎖鏈,將孤魂野鬼帶入地獄,必要的時候,將那些罪大惡極者,拉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什麼……是罪呢?”李境嶽擡頭,看着這個骷髏頭,雖然他聽導師講過亡靈界的事情,卻好像並沒有聽進去。
“罪……並不是人間的罪。”死神好像輕聲的笑了一聲:“罪,是等級森嚴的罪,只要是你認爲的罪,那就是罪。你現在是死神,你雖然不可以干預生人,但是隨便你怎麼對待死人。這就是罪。”
死神摸了摸將自己的骨頭手放開鐮刀權杖,握在一起,像是小孩子抓住了蝴蝶一般,興奮的看着慢慢打開的掌心。
那是,一團藍色的火焰……
生命的火焰……冰冷……混濁。
你這個老傢伙!給我去死吧!老了就趕快去死!做又不會做!還吃這麼多!早點死吧!
不孝子!咳咳咳!白眼狼!咳咳咳!我當初!就不應該把你摔死在地上!
哼!老傢伙!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你給我滾出這個家!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要進貢皇上一樣伺候你!給我死!
畜生啊!畜生!啊!
“牛……二……他爹……”李境嶽看着那火焰裡的一切,那一句句聲嘶力竭的疼痛之聲,是個人都要顫抖。
李境嶽摸着自己的胸膛,他也察覺到了異樣,沒有心的自己,要是平常,連平時一定會脫口而出的畜生,都無法直接說出口來。
“蘭洛的行動,是沒有感情依據可言的,她沒有心臟……”尋荒影看着李境嶽的心臟位置,很不開心,皺着眉頭:“要是她現在在塔隆,那一定是開了傳送門,如果有那些天神參與,整個事情都會複雜百倍,他們沒有任何其他目的,他們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去找到他們!該死的!真是想要!揍他們!”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我就要離開了,我負責的區域裡,仍然有足夠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李境嶽想要走,但是被尋荒影開口,他又必須坐下。
他在這四天裡,接受了所有的事情,聽那位跟着蘭洛的死神講述可能存在的一切。
或許,一切都是一場夢。
那麼……醜惡……
這個世界上,在那麼遙遠,那麼偉大的事情上,存在着,這麼多常人無法知道的事情。
那些爲了生活匆忙奔走的人們啊……
那些意氣風發想要闖下一片天地的少年阿……
何事能夠停下來,那麼一分鐘……
思考,爲何而活。
“陳琳傷的很重嗎?”
“已經恢復了……”
“那就好……那長羽楓呢?他現在在哪裡?”
“複製品正在白靈山的後山修煉,如果你指的是其他的長羽楓,那麼我不知道……”
“這怎麼可能呢?爲什麼知道陳琳,不知道長羽楓?複製品?什麼鬼?”
尋荒影跟個小屁孩一樣,情緒起伏不定,沒有足夠的氣派。
“這件事情本身很複雜,我並不知道原委……”李境嶽轉身:“希望,能夠幫到你……”
“淦!”尋荒影大罵一聲。
他的眼睛開始變得平淡,那個細小的漩渦也開始崩潰,原本是亂石的漩渦也即刻變爲紛紛揚揚的塵埃。
李境嶽停住,什麼話也沒說。靜靜的等待着。
“尋荒影大人,其實我有一件事情不懂……爲什麼這個代班死神這麼聽話啊?”小藍用手卷着自己的長頭髮,她趴在尋荒影的頭上,有些愜意的詢問。
她小小的腦袋裡,可有着很多的問號。
雖然她本身就是大大的問號纏身。
“因爲我的身份比死神大,也只有死神頭子不會受到裂星開界的影響吧……大概……”尋荒影回頭看麓心齋,麓心齋的沉思讓他很苦惱:“怎麼辦?我第一次覺得……我玩不過他們了……”
“不行……其中很多細節還沒有明白……李境嶽,你繼續講陳琳的事情……”麓心齋跟着那個死神。
“好……”李境嶽看着麓心齋,那月光變爲暗淡的顏色,甚至是消失不見,化爲了黑色的塵埃。
“以!龍!之!”那個女人嘶吼的聲音從黑暗處傳來,李境嶽上山的腳步停下,看着這沒有風的山腳下,忽然覺得風大了很多,那些冰冷的藍色花朵,將整個寒氣逆折似的衝向山頂。
李境嶽看着這熟悉的一切。
那些已經崩碎的,熟悉的亭臺樓閣,或許,那裡曾經有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對着自己微笑。
他的笑,應該是平靜的……
他叫……什麼名字呢?
我忘了……
忘了什麼呢?
他看着自己的身,那隻已經化爲綠色火焰的斷臂,和那隻傷痕累累,甚至是還流着紅色血液的手掌,都如此熟悉,又陌生。
轟!
因爲離的近了,這聲震動,讓冰藍色的花朵連同着自己都跟着顫抖。
一個黑色的男子在深坑裡,劇烈的咳嗽,吐着濃黑的血液,他正在嘗試着修復自己的身體,淡淡的黑色光芒在地面上發光晶石的碎片裡閃爍,在他胸口的位置上,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洞穴涌出紅色的鮮血,那裡修復的非常之慢,甚至是點點滴滴的錯覺,黑色的火焰像是黑色的火蛇暴怒般纏繞在他的身,怒吼着升騰!
他的雙眼,如此的,恐怖,看着那漆黑的天空上,那個側身而立的,身冰藍色的女人。
她,的名字。
叫蘭洛。
就是她,讓自己成爲了代班死神。
或許,也僅僅是這樣……那個冰冷的,颯颯生風的女人,身冰藍色的華衣輕搖,雪白的頭髮,飄蕩着,像是張揚着的生命,那冰藍圓光的色彩裡,白色的雪,靜靜的飄落。
白靈山,單是白靈山,下雪了……
李境嶽觸摸不到,那些人間的雪。
“我看着那個女人出現,她一身紅色的華衣……比我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善良,甚至是能夠感覺到……她的平靜……她想要來扶那個深坑中的人,但是,她身後那個與深坑裡樣貌一模一樣的男人偷襲了她。”李境嶽看着尋荒影,就像是看着,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個體。
他們同樣的瞳眸,同樣的,帶着人間的美好。
“抱歉,陳琳……你知道的……很多時候,事情都是有兩面的……比如,我上一刻是亡命之徒,那麼……我下一刻就可以是正義之師!你懂的……人嘛……誰不想……過得好一點呢?”那個人陰險的看着那個震驚的女人,紅色的衣服,配上紅色的血液,從腰間流淌。
那把紫色的匕首上,黑色的遊蛇像是纏繞着她身的夢魘!
“好可惜,我真的很想讓你做我的妻子,你這麼漂亮,但是,有句話不是這麼說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那個男人將匕首拿住,又是狠狠的刺了一刀,可能是第一次承受這樣子的恐怖的攻擊,那個女孩子跌倒在臺階之上!
“給我!死吧!”
李境嶽並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他只能看着。
深坑裡的人,那雙手死死的抓着那把旋轉的冰藍色的長劍,不讓它進犯自己的心臟。
人沒有了心臟,還能活嗎?
他摸着胸口,直到,一切都化爲平靜。
“你會爲此付出代價!凡人!”
這是一聲響在腦海裡的聲音,這聲音沒有方向,不知道從哪裡穿出來的。
當一片金色的羽翼飄落在李境嶽的面前,他纔看到了這樣子一個景象。
或許是人間的天使,那身紅衣已化爲白衣的戰甲,她儼然肅目,那絕不是剛剛那個女人所擁有的眼神,她那雙金色的長翼像是刀刃般鋒利,那把由光凝成的長劍,像是審判着四方的雷霆。
轟隆,雷聲劈下!
將這個金色的身影化爲白光熠熠!
一怒雷霆震金羽!
化爲驚天斬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