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斯郡,建築已經明顯不同了,不似那麼整齊,倒有些犬牙交錯的感覺,從護城河再到城門口,微黃白的大理石,再到塗了紅漆的柱子,小巷子裡青白石牆錯落,單橫在道路上的院子,栽種的幾株大桂花樹,黑色的平瓦與紅色的高瓦分開,像是兩朵花交織在一起,把風斯郡的人也連接在一起。
風斯郡過去,便是邊境,這裡的人那就真是各類各樣,但也不似那麼誇張,以華族與人類族爲主,百獸族和其他族羣擁擠着出城,也是很正常的現象。
長羽楓看着那些走在街上的人,雖然誰也不認識,但是看到了某些華服,也是倍感親切了,他們和自己一樣的黑頭髮,黑眼睛,往那一站着,也不會與白髮的,紅髮的,甚至是綠髮的區別開來,也確實少了些與衆不同感,這與衆不同,也不一樣,那些人看着這個俊郎的後生穿着法師的袍子,還是會覺得怪的。
風斯,風斯,以風爲肆,因爲地界凸起的貧瘠之山,像是兩個峽谷,在風斯城的兩邊吹起強勁的東風,這豔陽天,也能掀起風龍捲來,所以,爲了方便,邊境驛站的地方是背靠着風向的風斯郡南面,需要繼續往下到達那裡。
長羽楓的腳程夠快,趕在日落的時候來到了邊境驛站。
驛站很多,樣式也千奇百怪,風斯郡邊境停放龍車與馬匹的避風臺是設在地下的,像是一個小倉庫,長羽楓本想挨着北面就近休息,找了個較近的驛站詢問空房,那店家說是沒了,長羽楓也只好離開,一路問下來,竟然只有最後一家有空房,在一個偏僻的小屋子裡。
長羽楓搖搖頭。說了聲不入住,謝謝。
這種邊境的小旅館,還是不要亂住的好,那老闆也沒說什麼,長羽楓看着進來的人將那一間空房住下,有些猶豫,倒是現在真沒有店可以住了。
自己本就是一個人在外,算不上沒錢,只是這樣的小孩子,是經不起傷害的,偏僻的地方,本是不願意來的,但走都走過來了,還是來問了,現在沒有了,也沒覺得有多稀罕。
老闆要價並不狠,只要三個金幣。
三個金幣等於三十個銀幣,等於300個銅幣。如果省着用,五個銅幣可以買三個包子,在菜館可以吃幾頓很好的伙食。仔細算下來,也並沒有多便宜倒是真的。
自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還是單單一個人,單是這被宰,也是不太願意,像是鼓着生了個悶氣,露宿街頭,在翡翠城的時候即使有風雪也是呆過的,況且風斯郡夜晚還轉熱了,即使是半躺在街上也是活得下去的。
長羽楓邊走邊看和自己同處境的人,竟然是有不少的,月亮慢慢的露出頭來,照在專門爲了露宿街頭的人準備的涼亭之上,魔法燈也同步的亮起來,很多肯定並不是真的沒有錢住店,而是沒趕上時間,或者瞧不上那些偏僻的小店子,所以還真說不準這裡面誰尊貴,誰低賤。
但是大抵上是這樣,在這連片的涼亭上坐着的,很多也只是等邊關開放的,分不出好歹來,長羽楓活了這麼久,也知道這麼個道理,都得提防着,就像是自己放棄了那個偏僻小店一樣,自然也是需要辨別哪裡可以坐下休息,哪裡可以安靜的躺下過一夜。
小商販們在四處流動,他們不叫賣,只是單推着木質的小箱子行走。
這個時間點的人們大都是在閒聊,他們有些端正的坐着,喝着茶水,有些清點着自己的貨物,長羽楓路過的時候他們還特意看了一眼,長羽楓自然知道是被當賊探子了,也就很自然的離開,而有些人則是一些比較小的人兒,和自己一樣的小孩子,不知道爲什麼流落在這裡,身世浮沉,長羽楓看着他們嬉笑打鬧,低着頭,快步的離開,甚至是有人專門來看這些露宿街頭的人的,有幾個駐守的兵看着長羽楓,他們肯定沒有什麼想法,到了時間,魔法燈關閉的時候,他們也會離開。
這一路上下來,長羽楓撓了撓頭,往回趕過去,他有些納悶,爲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這樣被堵在這裡的人,他需要去問清楚,這肯定關係到他可不可以進入帝國境內。
在人多的,中間的一個涼亭停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向小商販買了三個包子。
十個銅幣,必須一個一個的給。
並且,最後一枚還需要再口袋裡找一會才行,窮,是這樣的。
這樣做的時候,商販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自己。長羽楓點頭嘿嘿一笑,他的破袍子,還真和這聲嘿嘿相襯了。
所有人都看着這個窮小子,又像是見怪不怪了一樣繼續幹自己的事情,該幹嘛的幹嘛。
三個包子,可以頂很長時間的餓,並且,還是蠻大一個的包子,雖然貴了一倍,但還算良心,不對,既然價錢貴了一倍,多大的包子也不見得能有兩份的餡,怎麼說呢,也就算是一般划算吧,商家買家誰也不虧欠誰。
“爹爹,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回家啊~”一個小女孩在涼亭裡問着他的父親,長羽楓瞟了一眼,那女孩扎着雙層的小辮子,打理的很整潔,和那些流浪的小孩子很不一樣,他的父親是個長相斯文的中年人,摸着她的腦袋說快了快了,雪兒很快就能回家了。
他們很明顯是華族的人,華服不似華貴,看起來也僅僅是普通的華族人。
那小女孩有些委屈,摸着自己父親的臉,她不見得哭,但有些咿呀的哭腔道:“爹爹幾天前也是這樣回答雪兒的,可我們還是在這裡~”
“雪兒乖,不要急哦,爹爹明天再去問問,我們肯定能夠回去的。”雪兒的父親臉碰了一下雪兒的臉。
雪兒被鬍渣碰的癢,咯咯咯的又笑了起來。
小孩子可以情緒反覆,也算是一種可愛,但大人不行,雪兒的父親依然愁容滿布。
“嶽後生,你這能不能申請到入境許可啊……今天他怎麼說?”一個像是相識的人對着雪兒的父親說道:“這不見得真不開放邊境了吧,這幾白幾千的華族人都在這待着,也不見得是個辦法啊……”
“是的,這絕對不是個辦法,但是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這萬一一個次級惡魔進入到帝國邊境,誰都不好交代。再等等吧,沒事的。只要我們沒感染,一定會放我們回去。”雪兒的父親將一個小飾品放到雪兒的頭上。
“你不是說你只是來協商價錢的麼,怎麼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那老人摸了摸鬍子,輕輕的喝了一杯酒。
“到底是麻煩貨色,那買的人中途來信反悔了,我又必須折返過去談判,這一談便是幾個星期,日程耽擱了不說,又遇到了這件事情,現在又輪到我們這邊反悔了,取消了交易,沒法子的事情。”雪兒的父親將雪兒的頭髮以平掌掀開,取下她頭上的小夾子。
“哎,你還真別說,這倒黴啊,是這樣的,喝水都塞牙。”那老人嘖了一嘴巴,將杯子放下:“這裡的人,說實話,都有點點背,我活了這麼久,也沒見過真的次級惡魔,那一天見了,真是不太好說啊。那個可怕程度,真是想着要活在夢裡該有多好。”
“這也是要怕的,不消得人不怕。”雪兒的父親將雪兒的辮子解開,一小縷一小縷的將雪兒的頭髮轉開,拿小梳子輕輕的梳直。
長羽楓發現,這小傢伙在看着自己,吃包子,還有些眼饞,長羽楓舉着包子往上,她那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就往上,長羽楓放下包子,她那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就往下。
她父親細心的幫她梳頭,看不到她的小動作。
長羽楓看着這包子,心裡想着可能有問話的頭了,就把舊的包子吃掉,重新將另一個小包子捏了一半給她,她接過,眯着眼睛笑着看長羽楓。
“還不快謝謝哥哥。”原是她父親見了要拒絕,但是看了一眼長羽楓,然後笑着將她的頭髮撫順,教了雪兒這句話。
“謝謝哥哥~”那女孩也是一口奶音,但是是有些咿呀的奶音,有些聲,
“小兄弟這是去哪裡?還是剛來這裡?”雪兒的父親將另一隻小辮子打開,雪兒在腦袋看長羽楓,說話的時候將包子放着,以示尊重。
“剛來的,正要到帝國去呢。”長羽楓如實的回答,慢慢的咀嚼着包子。
“我看你身上的盤纏也不太夠了吧,剛剛看你買個這兩個包子的時候可不闊綽,把這包子分給我家雪兒,你豈不是要捱餓了……”雪兒的父親拿着小梳子幫雪兒梳頭,一下一下,輕輕的,讓雪兒的長頭髮柔順起來。
“不打緊的,也不知道大叔你爲何會在這裡,前面是個什麼情況?這裡怎麼這麼多人停滯在這裡?”長羽楓雖然問了,但肯定是知道的原因的,很簡單,有逃出來的次級惡魔,他剛剛也聽到了,只是這個看起來人很好的大叔不知道什麼來路。如果今晚能夠聚在一起過夜,對自己也好有個照應。
“本人姓岳,名涼山,字水桓,叫我叔叔倒是不必,我年紀並不算的大,不過,看你的年紀,叫叔叔也是可以的。”嶽水桓將小傢伙轉過來,他女兒一直看着長羽楓,還有些不捨得,轉過來的時候也一直盯着長羽楓看,知道被自己的父親端正,理了理小裙子,用小布擦了擦小手。
“現在有次級惡魔還沒有找出來,溫緹郡的事情鬧得人心惶惶,想必小兄弟已經知道了。只是這幾天也沒有次級惡魔的消息,估計再過幾天就能夠開放邊境了,小兄弟如果有什麼急事,恐怕也難第一時間解決的。”
“我沒事,不急的,我身上的銀錢還是夠的,每日三餐包子下來,兩餐也能頂的住,不着急。”長羽楓連說不是,笑意很濃,他說自己此行是因爲去見一個親戚,現在回返了,到家了,就不用過這樣的苦日子了。
“剛剛你抽錢的時候,掏一個子也要半天的,原來是個小機靈鬼。”嶽水桓將雪兒的衣服打正,繼續說道:“不過,確實快了,不是明天,就是後天,這封邊久了,外面的人急,裡面的人也急,架不住那麼些天的貿易量都不要,總會開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長羽楓默默的點頭。
的確,如果是這樣的事情,無論怎麼嚴格都不過分,一個次級惡魔會帶來一羣次級惡魔。
魔氣感染並不是來玩笑的,有很大程度上,這種跟瘟疫一樣傳染的生物,除了被傷害這樣的傳染方式不同了點之外,幾乎和瘟疫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人們可以允許天災的出現,因爲那是人不避免的,但是人們不允許出現**,因爲**是完可以杜絕的,次級惡魔像瘟疫一樣傳播,是必須阻止的事情,也是在小範圍可以控制的事情,沒什麼好怕的,也是必須讓人警覺起來的。
不是說沒見到就沒有,而是沒見到也要如臨大敵。
“對了,小兄弟沒有住到旅店麼?”
“沒有……”
“你是一個人麼?”
“是的……”
長羽楓發現,幾乎每一個遇到他的人都會問他是不是一個人,可能對於正常人來說這很不可思議吧,一個這麼小的小孩子獨自一個人來到邊境。
那可是要有很大勇氣的。
因爲隨便一直兇獸或者魔獸都可以吃掉他。它們可不管什麼手無縛雞之力,也絕不會管你是老人還是小孩。
吃人,有時候是野獸們的必修課。
也是給那些對於叢林極其不屑的人的一堂必修課。
“雖然我認爲男子漢大丈夫是需要這樣歷練的,但是太小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嶽水桓摸了摸自己女兒的頭,她的長髮理的很直,是很善良的黑頭髮,在燈光下彷彿會發光。
“不過呢,我還是很佩服一個人出行的男孩子,想當年我這麼大的時候,也還是個只會躲在孃親身後的愛哭鬼,獨自跑這麼遠來探親,真是勇氣可嘉。”
“謝謝大叔的誇獎。”長羽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挪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涼亭的柱子上。
涼亭就像是一個內外都有白布的高大包子,雖然是空的,但能夠見得着月亮,與天地同袍。
“你要睡,就在這裡睡吧,我會照應着你的,這裡的兄弟們都是輪流照應的,小孩子只需要睡覺就好了。”嶽水桓特意爲長羽楓說明了情況。
天色暗了,便是要睡覺的。
不僅僅是因爲天黑哪裡也去不了,更因爲一天的勞累。
長羽楓有說了聲謝謝。
月亮爬上斜坡似的停在頭頂。
說來也奇怪,只要是這種離鄉之人匯聚的地方,月亮便是跟着,照在他們的臉上,身上,物品上,像是銀白色的被子,鋪蓋好,爲離鄉之人入眠而生。
長羽楓自然是沒有那麼急着睡了,他看向邊境上一模一樣的涼亭,很多人都是這樣席地而睡,以衣服爲被子,好一點的則還有枕頭,守夜的人像是冒險團在進行狩獵留宿森林時輪流值班。
他一個一個的看過去,發現一雙滴流滴流的大眼睛再看着自己,黑曜石般的雙眼,單看着也會有一種美麗的感覺。
這個叫雪兒的小傢伙和自己好像格外的親,她半躺着,像是盤坐在席子上,長羽楓笑着對她眨了下眼睛,然後閉上眼睛,休息。
她不知道,這個小孩子只是單純覺得眼前這個對她眨了一下眼睛並且微笑的大哥哥很好,也長的讓她想要多看幾眼。
她帶着微笑開心的閉上了眼睛,嶽水桓輕輕的將她放倒蓋上了被子。
嶽水桓看着月亮,許久許久,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