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影墜(三十七)
“喂……”
汽車在雨幕中轟鳴的聲音蓋過了他的問候。
而被他呼喊的人兒回望過來,秀氣的馬尾辮落在肩頭回到身後,她的瞳眸閃爍着光點,炯炯有神,看到了他。
抱着的書本越來越緊,這身校服將她包裹的如此嬌小。
“怎麼了?”她看着他氣喘吁吁的撐着大腿,一陣風將他身上的香氣吹到她的面上。
“你是……你是……陳琳……對吧……”
他撐着腰,爲了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端莊,他急促的屏息了一下,隨後呼了一口大氣。
“怎麼了……這位……同學……”
她有些糾結的往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的模樣,腦海裡思索不出來他的名字,只能輕輕的皺着眉頭,緩緩的一聲問了,有些遲疑。
“很高興認識你!陳琳同學!”
他忽然的伸出手來,將自己寬大的手掌放在她的面前。
陳琳並沒有伸出手來,不過他的笑意不減反增了。
他笑着收回手去:“我是學生會的……這邊呢,是想要您配合一下學生會的問卷調查工作,剛剛在教室裡沒有找到你,所以……”
他眯着眼睛,將這份笑意展示的更加燦爛。
“什麼調查……問卷……”她有些茫然,他笑的太過燦爛,讓她不自覺的警惕了起來。
“是這樣的……我們正在調查校內優秀學生課後學習規劃情況,好做一個學生會優秀學習計劃宣傳,促進同學們課後學習有目標,有動力,有榜樣,以榜樣的力量提高同學們的成績,帶動校內學習氛圍的提升。”
他流利的說着學生會的任務,而她雖然拒絕了,但是還是認真的聽完了。
“抱歉,我並不是什麼優秀學生。我還有事兒。”
陳琳轉身便走,他忽的走到她的面前。
“陳琳同學,你真是說笑了,文科前十如果都不是好學生的話,那還有誰是好學生啊……配合一個嘛。”
“同學,不要浪費我時間。”
陳琳很不客氣的繞道,他踏步着準備追上去,卻被一隻手一把拉住,他轉身看過去,黑袍之下,一雙嚴肅的眼狠厲的讓他的笑容停在臉上。
或者說,是紅的太過可怕,讓他的腦筋在這個安全的象牙塔內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同……同學……你……是誰?”他有些摸不着頭腦,被瞬間嚇的有些結巴了。
而這位黑袍的人在他的眼中就像是幽靈一般的閃到了陳琳的身後,像是大俠點穴一樣拍了一下陳琳的肩頭,陳琳便癱倒在黑袍人的懷中,他驚的大呼一聲,汽車的轟隆聲又掩蓋過去了。
他慌張的看向周圍,可唯獨他的慌張之外,所有人都像是沒事人一樣的忽略了他的驚訝與所指。
正當他再次望着黑袍人想要確認的時候,黑袍人扛着昏迷的陳琳站在原地,像是一具被黑袍包裹住的僵硬石頭,緩緩的轉過頭去看他,發出旮旯一聲的脆響,讓他心驚肉跳的往後退一步。
他不明所以,直勾勾的看向那雙猩紅的雙眼,他呼喊不出求救的聲音,只能任由眼前天旋地轉起來。
他癱倒在地,周圍的同學這才驚呼起來。
他聽到了,沙沙沙,沙沙沙,雨點的嘈雜……
雪幕天傾!風刀雪刃!
屋外的小樹苗拍打着洞開的窗門,啪啦啪啦,如雷滾電翻。
“科林小姐……”女僕頂着暴怒的雪將窗戶拉着,有那麼一刻,窗外的雪將她的手割傷了,血印在手上殷紅綻放。
“這樣是不行的……”女僕緩緩的地下身子,拿毛巾將地上的雪水擦乾。
發光晶石的白光與火石溫暖的光交織在一起,將粉色的閨房整個照的竟暗了許多。
興許是雪壓下了天幕,將夜染燼了。
“要打起精神來……無論如何……”她一遍擦拭一邊看向坐在牀上的科林,她的一切,都像是一個被丟棄的玩偶,落在牀單上,孤零零的,任由風雪將發繚亂,只剩下她那雙直盯着窗外樹兒的空洞。
她的眼不再眨,不再思考。
任由女僕說了什麼,她也沒有任何迴應。
只是,她還在流淚,從那雙垂死的眼眸裡淌出來的熱淚溼透了她的被褥,那些飛逐的鳥雀被鏽在上面,歡樂,永遠。
女僕輕輕的抽泣起來:“科林小姐……無論如何……也不可以這樣下去了……”
“呵……呵……咳……咳……咳……”
科林不動聲色的苦笑着咳嗽起來……
“再這樣下去……”一位醫師站在門口,對着一副軍裝的他搖頭嘆息道:“科林小姐恐怕熬不過這場雪……卡夫特長官……我……已經盡力了……”
卡夫特的右手綁着繃帶,半邊的身子都被紗布包裹,他看着科林,又轉身目送醫師低着頭離開。
科林莊園的廊道內,竟有風雪的迴響。
“科林……科裡奇小姐……”
卡夫特悲沉的將科林的名字嘆了出來。
“父親……”
科林再一次的悲鳴,她像是失重的鳥雀落在被褥之上啼哭。抽泣溼潤羽翼,留下不可磨滅的疤痕。
一位憔悴的婦人穿過廊道,停在卡夫特的身邊,望着她的女兒,卻只能端莊的站着,將手放在腰側,安靜的將聲音呼出來。
黑色的喪服拖尾在地,就像心被掏空鋪平,癱倒在地。
“卡夫特長官,還請你轉告龍鬚公閣下,我丈夫承諾的事情,絕對會按照約定完成下去。請卡夫特長官也不必太過自責。”
她顫抖着雙手,將另外一句話吸進肺中:“科裡奇……她是個堅強的孩子……總不會有事的……”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卻不能夠上前,卡夫特閉上眼睛,也沉沉的吸了一口氣。
“很抱歉,科林夫人……我……沒有保護好你們……”
他白色紗布下的拳頭緊握,卻又無力的僵硬着,不得不將拳放了,就像是有一塊巨石將他筆直的軍裝壓彎了,他不得不挺起胸膛,卻又使紗布滲出血來。
“卡夫特長官……”科林夫人端莊的轉身,將手緩緩的向廊道伸出:“請允許我爲您送行。”
“有勞……”
卡夫特猛然的行了最大程度的鞠躬禮,這或許是卡夫特這輩子最標準的一個鞠躬禮數。
他顫抖着,不只是疼痛還是一樣哭泣了,雪夜的光將他的背部照亮……承載着痛苦之人的血淚,筆直着,不再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