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光一閃,羣星璀璨的星空消失無蹤,眼前換成白茫茫的光波世界。兩人並肩邁進了陰陽乾坤陣之中。
雲出岫再沒有一絲疑惑,眼中只有濃濃的欣喜和柔情;她主動牽上關小山的手,深情地凝視着,眼前之人似乎就是她的整個世界,是永恆的過去和未來,口中柔聲呢喃道:“小山,謝謝你,有這一次——哪怕只是一瞬,馬上就會死去——你是全身心地在爲我燃燒,我便心甘滿足了,此生再也無憾。”
眼見愛侶容光煥發,美麗再現,耳聽愛侶柔聲表白傾訴衷腸,這一刻,關小山忘記了此舉的後果,忘記了即將到來的危險,也忘記了赤靈心和李青、水花子;心頭只有雲出岫如花笑靨這個唯一的存在。。。。。。
就在兩人相互凝視之時,波光一閃,璀璨的星空再度出現,隨同星空一道出現的還有一連串嗚啊喲哦的驚詫之聲。
聽到聲音,關小山明白,眼前的星空並非剛纔的星空,這裡已經是仙神陽界了。
“到了。”
他對雲出岫溫柔一笑,然後一邊轉頭四顧,一邊輕鬆地說道:“出岫!我願意做爲你燃燒的流星,但希望燃燒的時間更長久一些,以給你帶來更多的光亮和溫暖。所以,我會爭取活下去。”
“你說怎樣就怎樣。”雲出岫嫣然一笑,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似乎再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掛懷顧慮的。
關小山這才轉目向周圍看去。
兩人所在之地是一座寬大廳堂,廳堂十分空曠,沒有任何傢俱飾物,只有人——二十多位修士參差不氣地散在四周。
其中有十人盤坐在地,凝神閉目正在用功,盤坐的方位也很有規律,關小山一掃眼就看出這十人佔據的位置正好是九宮八卦方位,只是在中宮位置上有兩人,兩人相對而坐,遙遙做環抱之狀,雙臂張開呈半圓形,兩個半圓形合起來卻是一個完整的大圓,這個完整的大圓中波光閃動,正是陰陽乾坤陣穿透兩界時激發的光芒。
十人所在的範圍很大,約莫十丈方圓,其內的地面上凹凸不平,篆刻有許多粗細不一的線條的字符。地面也不像是泥土或者沙石鋪就,而是許多不同的材質堆砌的。看到這裡,關小山已經可以斷定,地面上刻畫的應該就是陰陽乾坤陣,十位修士盤坐其中凝神運功顯然是在催動陣法運轉。
另有一處讓人感覺奇怪的是,他和雲出岫剛剛被送出陣,按說應該處於中宮所在的光波邊緣,事實上兩人卻站在陣外,距離大陣邊緣至少有一兩丈,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到的陣外,中間沒有一絲感覺。
除了運功催動陣法的十位修士外,大陣周圍還散佈了十三位修士,這些修士似乎很清閒,沒有職司在身,此時一個個眼光曖昧,或是好奇,或是驚詫,或是突兀,或是欣然地望過來,關小山知道,即使有人欣然,也是抓捕到獵物的欣然,並非對自己有什麼善意。
“走!”
對方沒有立時動手讓關小山感受到了一絲空隙,他輕喝一聲,抓住雲出岫就往陣內飛掠;進出兩界的光波在陰陽乾坤陣中宮位置上,那兒距離兩人僅有四五丈,這等距離對他來說只需心神一閃即到,快得不用擔心攔截阻礙。
事實上仙神陽界的修士確實沒有攔截阻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十三位修士該欣然的依舊在欣然,該詫異的依舊在詫異,沒有人理會他的逃遁。
“難道有什麼倚仗麼。。。。。。”
關小山心念一閃,隨即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個無形的皮囊。
這個皮囊極爲堅韌,被撞之時只微微凹陷少許,隨即一彈,將撞擊之力彈了回來。同時,這個皮囊似乎在急速旋轉,附帶有一股巨大的旋轉之力,旋轉之力和反彈之力合在一處的力量是如此巨大,讓人根本無力抗拒,關小山甚至來不及生出抗拒的念頭就被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推離了陰陽乾坤陣,只是方向、距離和來時不一樣,在旋轉之力的作用下,他和雲出岫被斜斜彈飛出七八丈,遠遠離開了陰陽乾坤陣。
關小山身子不由自主地橫空飛退,心裡卻驚駭到了極處,自踏上修煉之道以來,不管面對什麼等級的對手,他從沒有顯得如此無力以至於連抗拒的念頭都生不出的感覺。與此同時,他還明白到,自己的實力不可能硬闖回魔神陰界,對手之所以沒人理會自己,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肆無忌憚的不管不顧。
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之際,彈力勢頭用盡,關小山和雲出岫落到實地上站住。他向左右看了一眼,正準備覓路而走之際,寂靜的大堂突然響起一聲不屑的嗤笑:“哼——原來是兩條沒有見識誤闖進來的小魚兒,想走是不可能的,你們兩個還是自爆吧——”
譏笑聲中,一箇中年清癯男子緩步走上來,清癯男子右手之上還端着一個明亮亮如同水晶球一樣的光團。關小山正不知光團有何用時,對方右手一抖,光團顫悠悠地飛過來,好像有生命一般迎風而長,沒到身前就已經長大成漁網大小,並繼續擴大着籠罩過來。
關小山大驚,知道這等神通不是自己能硬碰的,當下握緊雲出岫小手,腳下用力一蹬,打算使用穿花繞樹身法躲閃。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四周空氣一沉,好像凝固住了,自己身處其中竟然也跟着凝固住了,別說穿花繞樹,連移動都沒辦法做到。
“仙神主將!!!”
關小山倏然一驚,駭然看向緩步走來的清癯中年人。他有一次沒事跑到值守處閒聊時,韓葦說,不管是仙神陽界還是魔神陰界,修士一旦達到頂尖級神將也就是魔神主將的級別,施展神通時會流露出一種叫做“攝”的威勢;低等級修士遇到“攝”等同於低等級獸類遇到高等級獸類,會不由自主地喪失鬥志,任憑對方宰割。
關小山開始有些不信,因爲他自以爲無論是誰、哪怕是聖人,一旦逼迫過緊,他照樣會潑命與對方廝拼,什麼“攝”啊之類的威勢對他一點用都不會有。
此時卻有些相信,在身體僵硬無從還手之時,不相信不行。稍微不同的是,關小山清楚地感覺到“攝”是一種神通,一種無聲無息無知無覺就將對手製住的神通,並非什麼“威勢”。清癯中年男子是依靠非凡的神通技能做到的,不是虛無縹緲的威勢。
儘管心裡清楚明白,關小山卻沒辦法應對。神竅和氣海穴中的兩顆丹被壓制得死死的,陰陽氣進出體內尚且艱難萬分,哪裡能夠出體抗拒?只能眼睜睜看着擴大的光團籠罩下來,好像一層繭將自己和雲出岫團團包裹住,好在,這團光罩似乎不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只是如同鎖鏈將兩人牢牢束縛住,目的似乎是爲了將兩人的神丹自爆威力限制到最小,不影響大堂的佈置以及其他修士正在進行的職司。
關小山明白過來後認爲對方多慮了,雖然沒有還手之力,不能抗拒抵擋,他卻絕不願意自爆。做流星可以,但要做有意義的流星,不是糊里糊塗就死去活來的懵懂流星。
“咦?”
心思一直放在關小山身上的雲出岫終於在異常感受下回過神,驚咦一聲後,躊躇不定地問道:“小山,我們自爆嗎?”
“你別費心,看我的。。。。。。”
關小山微微一笑,轉而運使“心印術”對走近的清癯中年男子說道:“你能輕易困住我,修爲至少在仙神將一級,想來身份不低,應該可以與聞機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原是仙神陽界的人,因有秘密使命纔去的魔神陰界。這裡人多嘴雜,不是說話之處,你可以佯裝將我兩人擒獲,然後帶到僻靜之地單獨說話。”
籠罩周身的光波能夠束縛陰陽氣和神丹,卻束縛不了心神。在關小山心神驅使下,光波盪起一陣漣漪,將他的意識準確無誤地傳給了清癯中年男子。
清癯中年男子目光一閃,顯然收到了關小山的言語,但他十分沉穩,腳下的步伐和臉上的神色依然如故,沒有一點異常反應地走近來,揚起嘴角輕笑道:“呵呵——你這兩人倒識趣,知道自爆穿不透我的靈光罩,乾脆束手就縛;不過,你等若認爲以後還有機會,那可是打錯了主意。仙神陽界誰人不知我黨文劍的手段,落在我手裡還是乖乖認命的好。。。。。。”
輕笑聲中,自稱黨文劍的男子右手一招,光罩便帶着關小山、李青自動飛過去,他一伸手像拎布袋一樣,拎着光罩向外走去,口中對大堂內衆修士交代道:“你等繼續看護運轉陰陽乾坤陣,一刻鐘後,無論結果如何都可以停止了。我去找地方將這二人消遣一番。”
除了凝神運功的十位修士外,其餘一衆修士齊聲答道:“主府放心,我等自會照顧的大陣周全。”
關小山聞言一悟,這個叫黨文劍的修士身份果然不低,竟然是一方諸侯——仙神將府主將。這樣的話,倒是更容易弄清自己的身份由來了。
大堂是一個龐大院落羣的一部分,院落羣依山傍水而建,規劃建築之人顯然非常高明,依照地勢將溪流小山盡皆納入其中,是以風景十分美麗。黨文劍拖着兩人出了大堂,沿着曲徑迴廊轉折了一陣,最後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院。小院只中心位置孤零零地聳立了一座石屋,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黨文劍將二人拖進石屋,伸手一招,光罩漸次縮小,最後如星丸一樣縮回到他右手手心。與此同時,關小山感覺身子一輕,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黨文劍一點都不着急,隨意地站在一邊看關小山攙扶雲出岫站起,沒有絲毫問話的意思,似乎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主府?你是仙神將府一方主將是嗎?這樣——我先給你講個故事聽。。。。。。”
關小山知道自己和對方修爲相差甚遠,並沒做見機逃走的打算,站定下來後,向黨文劍微笑着打了個招呼,隨即緩緩說道:“魔神陰界坎位生靈星上,有一個名叫海心山的所在,海心山屬於邊地,位於崑崙州西海中心,四周被浩淼廣闊的湖水和無數鐵齒鰱魚羣阻斷,幾乎算是與世隔絕;大約在一百三十多年前,海心山裡一個叫做阿秀的少年在一頭剛剛成靈的火狐幫助下,闖過西海,前往崑崙城學習修煉之道。。。。。。”
關小山不疾不徐,將自己的經歷慢慢道了出來,其中主要講得是與智多星、金鐘罩的相遇以及有關封印的事情,至於從人間界穿越而來以及修煉中的感悟則略過不提。結束之際,他看向黨文劍徵詢地問道:“主府——聽了這個故事你是否有什麼想法?”
黨文劍掀了掀雙目,淡然說道:“聽起來很離奇,其中似乎有什麼秘密,不過,我不知道真假,也沒什麼想法。”
“裡面的阿秀就是我,我現在化名叫關小山,當然,我相信阿秀也是一個化名,故事中的神寵智多星現在在夢幻草原酣睡成長,也許再過幾年,它的封印就會完全揭開,我就可以去天都山取回兵刃進而揭開自己的封印,徹底弄清故事中隱藏的秘密。諾——這是先天甲金鐘罩。。。。。。”
關小山從容說着,一邊盡力向前伸展雙腕,暗中接受了指令的金鐘罩便從肌膚中生長出來,細密的鱗甲一寸寸地向外蔓延,不一會兒就爬滿了他裸露在外的臉頰、頸項以及雙手和兩支小臂。
展示罷先天甲,關小山又掏出貼身收藏的同心鎧種子,道:“諾!這是二十五年前剛入陰陽界時,魔神將府贈予的同心鎧種子,只是,因爲有先天甲的存在,我以種子丟失爲由沒有再培植。”
黨文劍目光閃爍,興趣似乎濃厚了一點,顯然對故事的真實性有了重新的認識。關小山瞥眼看到,便繼續辨說道:“事實上,因爲封印未解,我對故事中隱藏的秘密也不清楚,在坎位生靈星的時候,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份和使命。直到進入陰陽界、得知仙神陽界——這個和魔神陰界對立的世界——存在以後,才隱約猜到,我應該是仙神陽界的人,並且負有秘密使命。從滲透方式和地點大異於平常這點推算,我負有的使命一定非常重要,行動也一定非常隱秘,知道的人不會很多,只是沒想到主府也沒聽說,既然如此,主府不妨去聖人殿打聽一下。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斷定自己是仙神陽界的人,斷定自己的推算是正確的;否則,沒法解釋一介生靈星小修怎麼可能擁有先天甲這等寶物,怎麼可能擁有智多星這等神奇的寵物。”
“嗯——”
黨文劍似乎贊同關小山的說法,緩緩點頭道:“這個故事非常離奇,卻又有讓人相信之處。你放心吧,事情沒弄清楚前,我會謹慎從事,不會爲難你們,稍後我準備親自去一趟聖人殿,向今聖、小聖陳訴此事。想來再隱秘的行動都不可能瞞過這二位。只是——沒有結果之前,還需得委屈你們一下。”
關小山笑道:“這是該當的。”
“不要抵擋——”
黨文劍頜首交代,隨後輕喝一聲“心神牽”,右手食、中兩指指端應聲冒出兩縷絲線般的白光,他伸指又是一點,絲線狀白光飄飄悠悠盪到關小山、雲出岫手腕之上,兩人依照吩咐沒有運功抵禦,絲線狀白光在兩人手腕上纏繞一陣就一點點滲透進去。
“我現在去聖人殿,你們兩個在此等候消息,不要打逃走的主意。有心神牽在,無論你們逃到哪裡,都躲不過我的追蹤。”
黨文劍再次交代,見關小山點頭應下後,便轉身走出石屋騰身飛起,不久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際。
“出岫,你會怪我嗎?”
黨文劍離開之後,關小山立時將注意轉到雲出岫身上,他擔心兩人剛剛合好的關係因爲這樁秘密再度破裂,便急着解釋道:“我也弄不清這件事的首尾,而且,看起來干係非常重大,所以,我只能憋在心裡,不敢對任何人說,並不只針對你。。。。。。”
“小山,我不在乎這些。不關你是仙神陽界的人還是魔神陰界的人,都沒關係。只要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就好。。。。。。”
此時的雲出岫如同一個深深陶醉在愛河的癡情女子,似乎只要伴侶在身邊就不會爲任何事情介懷;見到關小山驚恐焦急的樣子,她很是欣慰,溫柔地一笑就依靠進他懷裡,夢囈一般地說道:“小山,你知道嗎,我早非原來的雲出岫了。你的離開,讓我失去了未來,進入至尊天之後,得知自己不過是陰陽界如牛馬一般豢養的生靈,我又失去了驕傲。那時候的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願望了,只是還沒有死的理由,就不死不活地拖着。這次進入仙神陽界,我本意是想找死。沒想到你也跟進來了,我因此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只是——我以後只爲你活,什麼仙神陽界、魔神陰界統統與我無關。”
“出岫!”
關小山輕呼一聲,緊緊摟抱住雲出岫,又是慶幸,又是心痛;他沒想到雲出岫竟然會動了就死的念頭,難怪面對仙神陽界的入侵滲透毫不在意;隨即暗自慶幸發現的早,若再晚幾天,大錯必將鑄成,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兩人往日的間隙已經煙消雲散,又有久別重逢之喜,此時有機會單獨相處,頓時忘了置身所在何處,忘了吉凶莫測的前途,只顧埋首傾訴私語,將近百年來積壓在心底的相思情話說上一遍又一遍,情到濃處當真是蜜裡調油,比初結雙修伴侶時還要恩愛甜蜜。
這樣不知道過了幾天,直到黨文劍再次回返纔將兩人從自己的小世界裡召喚回來。
“你的離奇故事可能是真的,不過——龍野!你似乎辦砸了差事。”
再次現身的黨文劍神色語氣與上次截然不同,先親熱地調侃了一句,接着收回了關小山、雲出岫體內的“心神牽”,最後才說及正事,招呼道:“龍野!跟我走吧——今聖現在要見你。”
“龍野?那是我麼?”聽黨文劍連着喊了兩聲龍野,關小山終於意識到這是在叫自己。
“當然!你就是龍野,龍野就是你。你不是龍野還是誰?呵呵——我說怎麼好久都沒看到你龍野的影子呢?原來你改頭換面,跑到魔神陰界做大事去了。”黨文劍呵呵一笑,再次伸手相請。
“好!走——”
關小山精神一振,大步出了石屋。他對差事是否辦砸很無所謂,卻對多年藏在心頭的疑惑終於能揭開謎底而振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