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大規模獸襲的風聲越來越緊;大雪還沒完全消融,西壘、東壘外圍便開始現出一股股、一羣羣兇靈的影子。倒是北壘一則距離惡地較遠,二則得益於討伐軍的掃蕩,還沒見到兇靈出現。
大長老雲無涯已經親自趕赴瑤池,請求神界支援。崑崙城臨塵閣、統領府供奉的大神、神將,奉天府下轄的採集隊員,四所修士學校無論老師或是學生只要是高等級修士,全都被動員起來,分作三支開赴東、西、北三壘協防。其中二長老步隨心坐鎮西壘,三長老葉常開坐鎮東壘,大長老新的護身神將張子管坐鎮北壘。
雲出岫沒有走。作爲隨侍左右的參議、護衛關小山也就沒有離開崑崙城趕赴前線。
十五年一次的大規模獸襲非常殘酷,源源不斷的兇靈會從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圍攻崑崙城。不過,由於不同兇靈麾下勢力有強有弱,不同方向的攻擊力度也就不一樣。在沒有摸清各個方向對手的強弱之前,作爲主帥,雲出岫需要坐鎮崑崙城,密切掌握四方動態,給予三壘足夠的及時的支援。
兇靈大軍還未聚集起來,神界援兵也還未趕到;雲出岫就在奉天府掌事白樂禮的協助下,將崑崙城低級修士以及私人冒險隊員根據需要一一重新編組,每編出一支百人隊,就往前方三壘送去一支。
過了兩天,當十五個小隊完成編組分別開赴東、西、北三壘後,崑崙城中心區幾乎成了不設防之地,即使將雲出岫、關小山包括在內,也只有不到十位中級以上修士。雲出岫並不在意這些,她的戰略預備隊由神界的大神、神將組成的,不是人界普通修士。
低級修士編隊開赴前方第三天,雲無涯就回到崑崙城,告訴雲出岫由一千位大神、神將組成的援軍正在神界集結,馬上就要下來。
上次獸襲之時,兇靈大軍只集中力量圍攻東壘一地,而此番北壘外尚無兇靈的蹤影出沒,雲出岫擔心對方可能會依循前例集中力量在一兩個方向尋求突破,遂決定按兵不動,將一千援兵編成四個救援梯隊暫留在崑崙城,待摸清對方的虛實後再行出兵。
一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算上靈寵坐騎,臨塵閣、統領府這等地方都安置不下,只能分別安置在真武研修院和預神研修院。雲出岫招來白樂禮和關小山,道:“你們兩個陪我去廣場迎接神界援兵,白掌事一會兒領預神研修院和真武研修院的人騰挪校舍,安排神界援兵入住。陸秀幫我編組。”
簡單交代了一下,三人就在一羣武士的擁簇下出了臨塵閣往廣場趕。
快到廣場的時候,空中突然響起幾聲清鳴,緊跟着兩頭丹頂鶴迎面飛下來。丹頂鶴上各有一人,卻是協防西壘的預神法師步驚天和李青。
雲出岫認識兩人,而且出於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原因,她還知道這兩人正駐守西壘,此時一見兩人緊張的神色,便猜到西壘可能有緊急軍情了。
“見過雲帥——”
步驚天行色匆匆,語氣卻沉着,禮數也足夠。從丹頂鶴下來合手行了一禮後,這才沉聲說道:“雲帥,西壘發現兇靈大軍主力。今日黎明,大大小小有近十萬兇靈在妖怪識別圈外完成集結,初步估計,四級兇靈有六個,三級兇靈至少在五百以上,二級兇靈兩萬出頭,剩下的是低等的一級兇靈。”
聽到步驚天報的數字關小山心頭一顫,這纔算真正的大軍!四級的兇君、妖君一出手就是六個,媲美大神的三級兇靈多達五百,蝦兵蟹將近十萬。和雲出岫靠幾位大神、神將支撐、大貓小貓三兩百的討伐軍完全不是一個層次。而且這只是一支方面軍,不一定是兇靈大軍的主力。這次大規模獸襲當真兇險的很,稍不小心就可能丟了小命。
雲出岫神色沒有變化,只是沉默不語,也似被這個數目驚呆了。過了半響,纔不動神色地問道:“對方開始進攻沒有?”
步驚天點了點頭。
雲出岫臉色一變,急問道:“我軍可否抵擋得住?傷亡如何?”
步驚天回道:“回稟雲帥,我軍沒有傷亡。”
“嗯?怎會如此?”雲出岫大奇。
李青上前回道:“小姐,是這樣的。兇靈大軍此番依循上次進攻之策,沒有直接圍城,而是在妖怪識別圈內步步推進。比上次還讓人頭痛的是,推進之時,兇靈大軍會把溝壑湖泊填平,草木植被燒光,會把丘陵小山推倒,平原谷底挖開。似乎想把沿路的地貌完全顛倒改變過來,以此破壞妖怪識別圈。對方勢大,而且步步爲營。我軍獵殺小隊不敢靠近,所以雙方目前還沒有接戰,也沒有傷亡出現。”
“這樣啊——獵殺小隊勢單力孤,遇上對方大隊自然不敢上前,也怪不得他們。”
雲出岫思酌半響,又吩咐道:“你二人暫且稍等,神界援兵馬上就到了,一會兒我先調遣兩百人隨你們一道趕赴西壘。回去之後轉告二長老,請他把這兩百位大神、神將編成十支獵殺小隊,然後立即出戰,爭取在圍城之前給予兇靈大軍最大殺傷。”
“是。”
步驚天、李青齊聲回答;步驚天步履從容,落後半步緊緊跟在雲出岫身邊;李青身子一閃,卻捱到關小山身邊,眼角斜斜一掃,火辣辣地看了他一眼。半月之前,兩人在臨塵閣意外相遇以後,直到此時纔再次相見。
關小山原本沒什麼感覺,這段時間他忙着修習五行遁法、熔金之火、飛流橫空等等中級法術,根本沒心思顧得李青;直到這時見對方毫不隱瞞地表露出渴求的思念,他才恍然意識到,還有人記掛着自己,儘管並不喜歡讓這個人記掛,他還是有些感動有些歉疚,當下便會意一笑,熱切地回看了一眼。
李青彷彿極爲滿意,抿嘴無聲一笑,螓首低垂默默跟在他身邊。就在這時,前面的雲出岫頭也不回地喚道:“陸秀,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關小山應了一聲,離開雲出岫,跨前兩步和雲出岫並肩而行。李青低頭撅了一下嘴,卻沒敢說什麼。
“陸秀,駐守東壘的修士大致配置是怎樣的?”雲出岫問。
聽到問話,關小山有些奇怪,這些東西雲出岫應該瞭如指掌纔是。口中仍然答道:“東壘的妖怪識別圈在上次獸襲時破壞的比較嚴重,雖然做過修補,相對其他兩壘仍顯薄弱,因此,配置的防守實力稍厚。共有大神、真人級神將六位,預神法師、高級真武師六十位;再有低級修士四百位,負責後勤輪值的武士三百位。”
“哦——”
雲出岫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又問道:“北壘呢?”
關小山越發奇怪,不過還是照實答了。雲出岫卻沒有放過他,接下來東一句,西一句,盡揀些簡單的問題發問,一直來到廣場,這才說道:“我腦袋這一會昏沉沉的,很多數字都記不清楚,你別離遠了,以便我隨時諮問。”
“啊?哦——好!”關小山隱隱感覺到一些什麼,心中乍驚乍喜,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一行人在廣場沒等候多久,一千援兵就騎乘靈寵自天而降。
崑崙神界修士分屬三宮,即:北方離火宮、東方朝陽宮、西方聖母宮。三宮以緊鄰崑崙城的北方離火宮爲長,以西方聖母宮爲末;三宮依據門下弟子選修種類不同,又各分神術、神陣、神器、神丹四系,四系以神術系最爲興旺;三宮及其屬下四系總稱爲三宮十二房,北方離火宮神術系即是神界長房。
神界援兵向來由三宮十二房攤派人手組成。應付一般獸襲,十二房只需攤派一位神君領隊、三四百大神神將即可,到十五年一次的大規模獸襲來臨時,神界至少會派遣一千援兵、四位神君;若仍然抵擋不住,神界亦會發起總動員,追加第二批援兵,甚至於傾巢而出。
這次的援兵構成和往常一樣中規中矩。東方朝陽宮派遣三百修士和一個神君領隊,西方聖母宮亦派遣了三百修士和一個神君領隊,北方離火宮派遣的人數多一點,共有四百名修士,其中有兩個神君,一個神君統領本宮修士,一個神君爲神界援兵總領隊。按照幾千年的規矩——神界不得干涉人間事物——這一幫神君和大神神將雖然神通不凡地位高絕,卻需要接受臨塵閣的指揮調遣。
關小山原本對這些情況不熟悉,和雲出岫在一起的時候多了,慢慢就知道了。
“是端木廣爺爺和紅玉奶奶帶隊。走!我們快去迎接——”
雲出岫似乎認識不少神界修士,援兵剛剛在廣場落下,還亂哄哄一團沒整理出隊形,她就招呼一聲,領着關小山、白樂禮等人徑直向一對年青男女走去。
看到這對年輕男女,關小山眼睛一亮,實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俊美的人物,以至於讓他感覺,這對年輕男女不是人,而是兩件經過精心雕琢打磨的藝術品,五官相貌、四肢身段、肌膚打扮無不完美到了極處,找不到絲毫的瑕疵。與這兩人相比,雲出岫、赤靈心、李青、水花子都稍嫌粗糙,只是粗糙中多了股真實的人氣,倒也並不比這二人差。
詫異過後,關小山很快明白,這對年青男女被雲出岫稱作“端木廣爺爺、紅玉奶奶”,年齡絕不像外貌顯示的那樣,也許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之所以如此俊美,肯定在成神時用心幻化了外貌,由此可知,這兩人一定很在意相貌。
關小山思酌之時,雲出岫已經到了年青男女面前,瀲灩一禮,微笑着說道:“見過端木爺爺、紅玉奶奶。我是雲出岫,二位老人家可還記得?”
“哦?原來你是出岫!呵呵——幾年不見,出岫出落的這麼美,你要不說,我和你奶奶當真認不出。”
端木廣瀟灑一笑,親切地和雲出岫招呼,末了又補上一句。“出岫啊——你可以喊我們爺爺奶奶,不過,千萬別老人家前、老人家後的喊。相對於我們的壽命來說,我和你奶奶現在正年青,還沒想當老人家呢。”
美的不像人的紅玉很是矜持地對雲出岫微微一笑,道:“出岫,別聽你端木爺爺的,你想怎麼稱呼只管怎麼稱呼。”
“端木爺爺、紅玉奶奶對出岫真好。”
雲出岫和兩人寒暄兩句,然後話音一轉道:“端木爺爺,西壘外的兇靈大軍已經完成集結,開始進攻了。我想緊急*抽調兩百名離火宮修士,由紅玉奶奶統帶先行趕去救援。你以爲如何?”
端木廣頜首笑道:“出岫——私下裡,我和你奶奶是長輩,你要聽我們的話;公事上,你是主帥,我們需得聽你指揮調遣。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勿須和我商量。”
雲出岫笑了笑,便不再客氣,直接喚出白樂禮、步驚天、李青,吩咐道:“白掌事,你幫忙紅玉奶奶安排調遣兩百名修士,步驚天、李青,待會你們兩個幫紅玉奶奶帶路去西壘。”
三人齊聲應了,轉身和紅玉一起分遣人手去了,李青轉身之際,幽幽地瞟了關小山一眼,待看到他也正好看過來,便低頭一笑,滿意地離去。
紅玉神君忙碌了一陣,就帶了兩百修士跟着步驚天、李青向西飛去。白樂禮和兩位校長將剩下的八百修士分別安置到預神研修院和真武研修院。雲出岫吩咐了幾句,便不再管這些閒事,帶着關小山四處遊走,一會兒和聖母宮的神君說話,一會兒和朝陽宮的神君說話,時不時還會遇上熟悉的修士,便也寒暄上一陣。
關小山跟在一起聽了一陣,這才知道雲出岫原來在神界住過,直到十二歲才被送下人界。
不僅雲出岫如此,包括步驚天、葉永帆這等大神的子女,大都在神界住過,也都在十二歲時被送下人界,進入通靈啓蒙學校開竅修煉。若是能夠成神,就有機會重回神界和父母相聚,若是不能,則會淪落成人界平民,不能享用神界父母的福廕,除非如雲出岫、步驚天、葉永帆這等好運,或是父母或是祖父正好被派駐人界臨塵閣,可以給予照顧。
神界不容許普通人居留,即使是神人的後裔也不行,十二歲之後必須離開,否則,神界必定人滿爲患。這是幾千年來的規矩。
正午時分,八百修士包括他們的靈寵坐騎盡皆安置妥當,雲出岫在廣場大擺宴席,熱情招待神界援兵,午宴後,她決定將帥帳就近移到四校合一圖書館,和神界援兵駐紮一處,以方便指揮調動。就讓關小山迴轉臨塵閣通知,順便把他自己的行裝收拾了也搬過來。
關小山獨自回到臨塵閣,向值守武士交代了雲出岫的命令,就回了自己的居所。
雲出岫已經成神,此戰過後就會前往神界,關小山會被公開聘爲神將追隨而去,在這棟小院居住的時日不多了。另外,此戰似是十分兇險,即便身爲主帥,雲出岫也沒有絕對安全地把握,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關小山就沒有可能再回小院居住。考慮到這些,關小山決定好生收拾一下,把該帶走的全帶走。
將破漁網拾掇整齊,當作軟甲在胸腹前後纏了七八道,將所有的靈晶和瑤池針、狂血散等冒險用物件裝進皮囊系在腰間;然後挖開牆角,掏出先前埋藏的天材地寶,用雲出岫送的一件冬裝包裹了,關小山扛着包裹先去了王家冶煉坊。因爲他是雲出岫身邊紅人的緣故,奉天府沒有將王家冶煉坊當作無主私財拍賣處理。在以前居住的小屋外埋下包裹,關小山這纔回返四校合一圖書館。
四校合一圖書館早已關閉多時,館長明胖子被抽調到前方去了,不過,奉天府卻有鑰匙。
關小山回到圖書館一看,發現雲出岫已經讓人收拾妥當了。其中一樓的圖書和書架搬到四樓,一樓成了辦公帥帳,大門平日洞開,日夜有武士輪值;二樓、三樓則沒有收拾,只多鋪了一方草蓆,關小山作爲參議、護衛住二樓,三樓則是雲出岫睡覺歇息的地方。圖書館樓層之間沒有門戶。兩人雖然一個睡三樓,一個睡二樓,中間卻沒有把門的鐵將軍,好似一個不設防的大通間。
意識到這一點,關小山怦然心動,忍不住冒出點邪念,思謀是否需要假裝夢遊患者,晚上夢遊到三樓去。只是想到自己需要保住處子元陽,雲出岫已經成神卻不需要;萬一她真的是有所等待奔放一回,豈不是把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關小山無奈暗歎,不僅摒棄了當夢遊患者的念頭,還由此提高了警惕,暗自盤算三樓住戶成爲夢遊患者的可能性,萬一三樓住戶真成了夢遊患者,自己又該如何義正嚴詞合情合理地治癒她的盟友症狀。
剛一搬進四校合一圖書館,關小山就提心吊膽,夜不能寐,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敢稍解身上的盔甲和破漁網軟甲,只怕三樓的雲出岫夢遊下來。雖然知道這個可能萬種無一,他卻不敢絲毫懈怠。
好在,這一切都是杞人憂天。隨着時間的推移,前方形勢越來越緊,雲出岫通宵達旦地忙碌,困了只在帥案上趴一會,根本沒時間上三樓歇息,更沒有時間扮演夢遊患者。
神界援軍到來第二天,一直平靜的北壘也開始出現兇靈大軍的蹤跡。
第三天,大大小小五六萬兇靈在五個四級兇靈的率領下,開始向東壘攻擊前進,手法和西壘一模一樣,以大肆破壞地質地貌爲手段攻擊擾亂困妖陣。雲出岫遂命聖母宮三百修士前往支援。
第五天,北壘傳來緊急軍情,兇靈大軍在妖怪識別圈外集結了八位四級兇靈,六七百三級兇靈,十餘萬一二級精怪,正自展開陣形,攻擊前進。
赤靈心大駭,在此之前北壘一直不顯眼,沒想到集結的實力竟然最爲雄厚,遂急命朝陽宮三百修士即時過去救援。
至此,留守崑崙城的中軍預備隊僅剩端木廣統帶的兩百離火宮修士。事實上,儘管有困妖陣的優勢在,面對十倍於己的對手,崑崙城一方依舊處於劣勢。這支中軍預備隊並非反擊的力量,按照以往的經驗,要不了多久前方三壘就會出現巨大傷亡,中軍預備隊將會選擇最危急的地方填補進去。
第八日,西壘西北一帶的地質地貌大半被破壞,困妖陣僅能發揮五成作用,在六位四級兇靈的統帥下,七八萬兇靈長驅直入,紅玉神君率領的神界援兵抵擋不住,一路回退,直至被困在西壘之中。
雲出岫招來端木廣,命令道:“端木爺爺,給我留五十位離火宮修士應急,你率另外一百五十人立時前去救援西壘。如果再有險情出現,我會向神界申請第二批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