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章 心性的精進
一棵歪脖柳樹下，兩人靠着樹幹席地而坐，樹蔭掩飾了他們的身影。
崇軒靠在大樹的這頭，小玉靠在大樹的那頭，兩人之間雖隔着一棵柳樹，卻莫名的顯得好像沒有距離……
自打各自坐下後，崇軒和小玉便是不再有人開口，他們似乎很是享受這份靜謐，清風拂過，卻沒能帶走兩人各自的心思，柳條掃過，卻沒能掃走兩人心中的壓抑。
這份詭異的靜謐一直延續到夕陽西下，天空中那個大火球有一半都沉入雲海時，昏黃的光芒照在大地上，已經沒有之前那般耀眼。
直到夕陽的餘暉已經逐漸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時，小玉忽然莫名的扭頭看了崇軒一眼。
不知是否心有靈犀，正好在這一刻，崇軒也下意識的偏了下腦袋，兩人目光隔着一棵歪脖子柳樹相遇，儘管看不見對方，卻都知道對方正在看着自己。
“我……”
“嗯？”聽到崇軒竟然率先開口，小玉馬上打起精神，好奇問了句，“怎麼了？”
崇軒突然如鯁在喉的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喉頭滾動幾下吞了幾口涎水後，還是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每次叫他們兩個出來，我都會恢復一部分記憶，現在應該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小玉突然眼前一亮，雖然沒人能看得見她這一瞬間的失神，可還是被她掩飾的很好。
“我現在很迷惘，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到底是黃泉明軒？崇明？還是崇軒？”
說到這裡時，崇軒的語氣似乎有些疲累，字裡行間都透着幾分無助。
小玉遲疑了片刻，還是起身饒過柳樹，走到崇軒身旁，輕輕提起裙襬後席地而坐，而崇軒竟然也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好似習以爲常般。
略微沉默片刻後，約莫是組織好了語言，小玉這才扭頭看着崇軒側臉，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的輕聲開口，“你就是崇軒，就當他們都是你過去的影子吧，不要讓過去成爲自己前路上的障礙。”
“那在你眼裡我是誰呢？”崇軒忽然對上小玉的目光，眉頭緊鎖着體現出此刻他內心的糾結程度。
“如果我不是黃泉明軒和崇明的轉世，這輩子，你還會像現在這樣陪在我身邊，陪我一起坐在這裡嗎？”
“不知道，因爲如果你不是你，此刻我應該還在鎮妖塔底待着吧……”小玉輕輕一笑如是說道，她沒有選擇欺騙崇軒，自然也不會選擇傷害崇軒。
崇軒苦笑一聲，不自覺的搖晃着腦袋，的確，如果他不是他，那麼又怎麼會在此生和小玉相遇？怎會結下這緣分？
沒錯，他就是他，既不是崇明，更不是黃泉明軒，過去的始終都是過去，只是隨風而逝的影子罷了，前面未走的道路，永遠要比身後走過的長！
“你即是黃泉明軒與崇明，而他們卻不是你，就好像……”
“就好像什麼？”聽到小玉話說了一半時，忽然一個停頓，崇軒不由的好奇問道。
小玉略微低垂着眉眼，一對深邃的瞳仁也偏到眼角，“就好像楊柔不是我，我卻是楊柔一樣，她並沒有死，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活着，和我一起活着……”
“她並沒有死，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和你一起活着……”崇軒反覆咀嚼着小玉這句話，就像是突然間醍醐灌頂般似的。
“他們並沒有死，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和我一起活着，我是他們，他們卻不是我！”
崇軒腦海中那些破碎的記憶，就跟是遇到了某個契機似的，猛的互相連在一起，而崇軒則是閉上眼睛，仔細回顧着那些記憶連接起來後的畫面。
楊柔變成了小玉魂魄的一部分，黃泉明軒與崇明變成了如今的崇軒，不知幾百年前，被人埋在此處的一粒種子變成了如今這棵歪脖柳樹，天上的雨變成了這護城河裡的河水，不知何年何月從幾千裡外搬來的石頭，如今卻是這蘇州城城牆上的一部分……
天下之大，無時無刻不再發生着這樣的一些微妙變化，可是變來變去，這天底下該有的事物卻是早成定數！
當閉着眼睛的崇軒思緒進入這樣一個玄妙的狀態後，護城河上忽然吹來一陣勁風，歪脖子柳樹微微傾斜着，柳條互相抽打在一起颯颯作響。
那柳樹彎腰的方向，正是此刻正雙目緊閉着，站在那裡的崇軒，似乎天地間一切有靈氣之物，都要對崇軒進行膜拜似的。
蜀山蓮池裡，一朵含苞待放的氣運金蓮花瓣盛開的更加嬌豔幾分。
蜀山到武夷山南北一線上，那片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正在對峙的魔劍仙和吳青鋒同時不約而同的扭頭往同一個方向看了一眼。
蘇州城裡，正在萬錦湖畔對酌的黃泉驚濤與黃泉明海二人放下手中酒杯，不自覺的扭頭往一個方向看了一眼，旋即相視一笑，舉杯後各自喝乾了杯中烈酒。
蘇州城中，下至販夫走卒，上至王府上下，都不約而同停下手頭營生，望向崇軒和小玉所在的方向，雖說販夫走卒不具慧眼，卻也能冥冥中感受到一些東西。
天下氣運，明眼人都能依稀可見的在往崇軒身旁匯聚，逐漸的，崇軒身上竟是升起了一道常人所看不到的氣柱。
“恭喜你，心境又完美了不少。”等到崇軒在一陣微風的洗禮下，終於睜開眼睛後，一直在旁邊候着的小玉這纔開口，“你如今的心性，距離那遙不可攀的地仙琉璃心，怕也僅有一步之差了。”
“呵呵，還差得遠呢，剛纔不過是一時僥倖，有了點感悟罷了。”崇軒臉上表情莊重，說話間卻是在心裡不斷回憶着前一刻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小玉則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柔美恬靜的盯着崇軒那堅毅的側臉，她知道崇軒刺客仍是不能被打擾，所以始終一言不發。
儘管一直都在沉默，不過小玉的心裡，卻是從頭到尾都美滋滋的，自己的男人，三世爲人三代劍仙，放眼天下，何人敢言自己能夠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