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也是冥冥之中就註定了的嗎?一定要讓他以這種方式,在我面前死去?
在這個陣裡,我已經漸漸麻木,開始懷疑自己就是這個陣裡的人,永遠也不會出去的那一天,所以當看到殷祁在我面前死去時,彷彿我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屬於我的最後希望,這種痛簡直比我當初被關在畫框裡還要難過。
我哭得累了,聲音也嘶啞了,一縷陽光,照在了我臉上,我緩緩擡起頭去,看見那太陽,全部從東邊升了起來,緊接着,殷祁的屍體在這陽光中發生了變化,它的頭髮和臉頰,都出現了一層淡淡的光。
我驚訝的看着這一幕,只見他的身體,在這種美妙的淡光中慢慢消散,最後我懷裡抱着的,就只剩下他身穿的衣服了!
消散了……不見了……
這意味着,他徹底從這個世界離開了嗎,我用力抱緊那衣服,在絕望中努力的尋找出口——所以,這不是結束,一定不是,他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我唯一的難過,緊緊是在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他了,我只是回到了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我得堅強,必須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回到原來的世界裡,纔可以再次看到他!
對,這纔是我需要做並且一直在做的事,而不是無用的悲傷!
深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這一個的失去變成了我新的信念,在支撐着我整個身心!
我從圍欄上站起來,面朝着晨陽,張開雙臂,領悟到殷祁臨走前,爲何要帶我來看日出的良苦用心。
他在陽光下消逝,精髓就變成了這陽光,指引我接下來的方向……我絕不會讓他失望的,我輕聲對他講:“殷祁,等着我吧,我一定會從這裡走出去。”
我從樓頂上下來,回去我家裡,我要和我爸爸告別,是時候繼續啓程了!
打開門,我爸坐在餐桌上,面前放着飯菜,張姨不見了!
“小仙,快來趁熱吃了!”看見我起來,他張羅這碗筷,還不忘回頭看看我身後。“束安呢?”
我將他的軍大衣放在廳裡的沙發上,我爸這才發現我紅腫的雙眼,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似的,眸子一暗。
等我坐下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問我:“小仙,你還記不記得你奶奶從前常說的一句話?”
“什麼?”奶奶常說的話太多,我確實不知道是哪一句了!
“她說,死亡纔是新的開始——”
死亡纔是新的開始?我眼睛慢慢垂下,對於有因果循環的世界來說,死亡確實是纔剛剛開始,但是對於這個沒有靈魂的世界,卻不是必然。
我知,他是爲了安慰我,抿起嘴巴對他淺淺一笑。
“快吃吧,吃了該去上課了!”我爸往我碗裡,夾了一根油條。
我平靜的吃完,放下碗筷站起來,說:“那爸爸,我先走了!”
從這裡出去,不知道又會遇見我記憶中的什麼,但是無論遇見什麼危險,只要用一顆勇者之心,我必然可以戰勝一切,從這個束縛陣的世界裡出去。
“好,快去吧,多拿一件外套!”我就做了一個樣子,往身上多加了一件外套。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又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
我爸正在收拾桌子,看見我沒走,擡頭關心的問我:“小仙,你是不是有啥忘了拿?可別忘了!”
我點頭:“嗯,爸,我出去後,就去找你,你和張姨等着我啊!”
“這傻孩子,在說什麼胡話呢,出哪兒去?”
他沒有多在意,端着空盤子,往廚房那邊兒去了!
我拉開門走了出去,我爸又突然追了出來。“小仙!”
“啊?”
我忙回頭看他,就看見他手裡捏着兩個煮雞蛋過來,塞在我手裡。“餓了的時候吃啊!”
從前我不喜歡吃這煮雞蛋。每次我爸讓我帶我都不願意,現在我二話不說,就裝進了外衣口袋裡。
“好,我一定會吃的!”
下了樓梯,發現張姨已經跟小區的大嬸們在血戰到底了,看見我下來,胖子王姐還在說:“翠蘭啊,你們家小仙真是越發水靈了,以後看來能說個好婆家啊!”
張姨手裡拿着一隻麻將放在桌面上,得意洋洋的說:“水是水靈,腦子不好使也不好辦啊——五萬!”
“碰!”
“不厚道了啊!”
我走出小區門口的時候,眼前也是一副熟悉的畫面。
原來記憶的下一站,來到了大學校園。
這裡有好多我的回憶,所以一看見校門口那個陳舊而威嚴的招牌大字時,眼前有點酸。
我猜,這裡一定和我家一樣,是善念吧?
“小仙,丫的給你打電話你老不接!”背後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我沒回頭,就已經知道是方玲珊了!
想到現實裡,我和她最後次見面,才互相捅了一刀,又在這裡看見她,特別是看到她對着我露出久違的笑容時,真是恍如隔世。
“愣着幹嘛,今天的大課快遲到了,陳教授最特麼的討厭學生遲到了,快點吧!”我還在晃神,她一把拽着我就往前跑。
我們在學院裡像曾經那樣飛馳,不小心撞到了幾個在校園中慢慢悠悠的同學,也沒停,只顧着揚手對前方的空氣喊:“對不起啊……對不起啊!”
儘管如此,這堂課還是遲到了,我和方玲珊在衆目睽睽下進了教室,上面講課的教授確實臉色不太好的瞟了我們一眼。
這教室雖然很大,但前面的位置早就被搶光了,唯一隻剩下最後一排,還有兩個位置,真是奇怪,旁邊有人站着,也沒人去坐,方玲珊自然當仁不讓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旁邊站着的幾個女學生立刻羨慕嫉妒恨的瞪着我們這邊,這是什麼情況?我的陰暗?
“嗨,官小仙同學!”右邊傳來一道溫暖的男聲,我驚訝的看過去,是莊君凡!
所以現在的記憶,是我最懷念的那三年大學時光了,但是那三年,莊君凡何曾主動對我說過話呀?果然只是屬於我一個人的記憶,全部都是我潛意識中的世界,眨了眨眼睛,看見那雙真摯的眼眸,不知要如何開口說這第一句話。
旁邊的方玲珊抵了抵我:“你愣着幹嘛,人家叫你呢!”
我才淡淡回答:“恩,君凡你好!”
“我幫你們留了位置,還好你們及時趕到了!”他笑了起來,眼角向下,特別的好看。
“謝謝你!”
“沒關係,是玲珊託我的!”
我轉頭過去看了一眼玲珊,她別有深意的一笑,然後就轉過頭去聽課了!
一堂課很快就結束了,周圍的人開始陸陸續續的散去,連莊君凡也離開了!
我看着他那背影,好多感慨又浮上心頭。
那個時候,我就是這樣很多次,坐在座位上,目送他離開吧?現在歷史重演,即使是在一個不屬於我的時間裡,也讓我心生嚮往。
在坐位上坐了一會兒,方玲珊補了個妝,站起來叫我走,我也就順其自然的跟着她走。
但是一出來的時候,天上突然飄了好多花瓣下來。
我仰天去看,被這美麗的畫面給吸引住了!
接着,我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班長、馮倫、馬伶俐、焦蘇蘇等等……他們圍成一個圈,正在很有節拍的哼着調子,然後他們後面,又傳來吉他聲,一個人緩緩的從他們後面走了出來,他嘴裡唱着: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裡,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是莊君凡,他在對我唱《情非得已》?
我這才意識到,這是在對我表白——連方玲珊也加入了他們,雖知這是屬於我潛意識的記憶,卻還是覺得好開心。
開心的不是看到曾經的初戀對我表白,而是可以再次回到我最懷念的普通世界裡,回到那段我後來會遺憾的青春裡。
她們還是當初最美好的樣子,如果我沒有一種強烈牽掛着現實世界的事,我真的會以爲這就是現實,我一覺起來,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此刻,莊君凡已經來到我的眼前了,他唱完,微笑着給我遞上一朵藍色的玫瑰。“官小仙,我喜歡你!”
我輕捂着嘴,感動得眼前一片模糊,後來感傷又遺憾的回答了一句:“莊君凡,我也喜歡過你……”
我將那玫瑰拿在手裡,這是我人生裡,第一次收到花吧?
真溫馨,只是我心裡很瞭解,這是我的記憶送給我的,一份彌補遺憾的禮物。
也是這麼一刻,參透出了這個陣法的奧妙。
爲何大多數人都不能走出這個陣法呢?因爲這裡面,是人的良善與陰暗在分勝負,當人遇見陰暗的時候,人的良善就會出來搭救他,當人良善餘額不足時,陰暗就會勝利!
我心本善,所以才更應該相信,自己能夠從這裡走出去!
就在我片刻遐思中,突然狂風大作,吹得周圍的樹枝亂擺,剛纔還是一片和諧藍天,瞬間就被烏雲密佈了!
周圍的笑臉都爲之一驚,不斷的左顧右看,有人小心翼翼的問:“天怎麼突然之間變了?”
我眉頭早也緊緊蹙到了一起,耳朵裡聽到的,彷彿不止有風聲,還有一個蒼老的笑聲。
我拳頭微微握緊,是她,她來了!
她絕對是我內心底,最大的陰暗,既然是她來了,意味着這是我能否從這裡出去的最後一戰吧?
只是,這是我一個人的戰役!
我看向莊君凡和其他同學們,大聲朝他們吶喊道:“快走,都走開,別留在這裡!”
雖然他們只是我的記憶,可他們在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我不想看到他們因我而死!
“發生了什麼事?小仙?”莊君凡不知所謂的問我。
“快走啊快走別問了!”我推着他們走,但是似乎已經晚了,天空徹底暗了下來,伴隨着雷鳴交加,照亮了所有人驚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