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衝他皺皺鼻子,嬌俏地笑了笑。
在二人商量着怎麼吃雞的時候,衛起已經連着好幾個晚上沒怎麼休息了。
是否要真正和匈奴聯手,就算是他也晝夜思量、再三斟酌了好幾遍。
朝廷有多少兵力、如何分佈的,哪些強哪些弱,衛起都相當清楚。
皇帝在位三十多年,其實在兵力上沒有進行擴充,甚至一直在無意識地縮減,在外面的威風都是先帝留下的印象,包括從匈奴那兒割來的土地。
國庫裡就那麼些錢,要改善民生,就得從別處扣出錢來,皇上最不喜歡打仗,仗着趙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就挖空心思縮減武備支出。
上一回若不是他們提前得了消息,趙武連夜趕回,這江山早就易主了,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先前一戰,皇上的人馬折損大半,他這兒也差不多,追隨他的不說,就是他自己的私軍也只剩了一萬,活屍幾乎是片甲不留,阿碧只想辦法留着了蠱王的那一個。
匈奴和邊防軍打了多年交道,早就對趙武聞風喪膽,他們骨子裡對邊防軍有些懼怕。
單于年輕時尚可,如今上了年紀也早已是廉頗老矣,他的幾個兒子更沒什麼志氣,天天明爭暗鬥,盤算着他們那點沙子、土地和牛馬,單于實則是把希望寄託在海顏和烏木打的身上。
就算老單于從未說過,衛起也看得出來,他是希望海顏和烏木打成親的,如此一來,他們匈奴還有希望翻身。不過後來海顏提出要楊遇,老單于想必也想到了楊遇如此一來會生反心,倒也不是不行。最壞不過他不聽話,那時他只是魚肉,也只能人人宰割。
可如今,楊遇一意孤行地辭了官之後不知去向,皇上一邊暗中下令招兵買馬,一邊還在糊弄匈奴使臣,說楊遇在和活屍一戰中身受重傷,之後便神志不清,如今已經不知去向,還請公主另擇良婿。
衛起聽了這說法,差點沒笑掉大牙。皇上自己膝下無子,僅剩的幾個親王兒子,大多已經娶妻生子,只有衛晞、衛屏和仁孝王的兒子,可後兩個如今都在南邊,只剩一個衛晞。
皇上若是能忍心把衛晞送出去和親,相當於自絕後路,將來江山要送給誰呢?
“也不知是誰出的這餿主意,把人當成傻子來耍。”衛起覺得十分好笑,“我倒要看看皇上打算如何收場。”
若海顏不要衛晞,皇上如何;若海顏真的要衛晞,皇上又會如何。
衛屏見他爹臉上陰晴不定的,便問:“爹,我們當真要和匈奴聯手?先前不過做做樣子,如今是動真格的?”
衛起看了一眼猶顯稚嫩的兒子,笑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只要記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不會受困於真假。”
衛屏覺得他爹說的這話十分玄妙,便搖着扇子細細思索起來。
衛起笑了一笑,沒有點破。最好單于也以爲他是真心和他聯手,這樣纔會出動更多兵力,他這邊也就更順當些。
衛屏若有所思地出了門,龍五便把這幾日王府的動靜緩緩地說給他聽。
“王朝儀自那之後再未出門,成日把自己鎖在屋子裡,連她爹也不見。”
“嗯。”衛屏對王朝儀一直態度淡淡的。
“王榮這幾日又要忙公事又要忙私事,很是焦頭爛額,他如今亦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咬牙堅持着。”
衛屏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龍五不敢評論,只說:“王朝儀臉上的墨痕早該洗得掉了。”
“想想也知道起初那幾日,王朝儀必定是每日都洗臉,一天恨不得洗上十幾遍,可結果呢?”衛屏笑着將扇子拍在手裡,“除了把臉洗破,其餘一點用也沒有。”
龍五想起先前見過王朝儀幾次,那的確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
“第一天或許還能忍,第二天第三天也能,十天之後呢?”衛屏笑得溫文爾雅,眉心的美人痣相形之下都遜了色,“一個月之後呢?”
他揮開扇子,娓娓道來:“那墨痕就永遠洗不掉了。”
龍五悚然一驚。
當時衛屏不用刺青,而是用這種墨水給王朝儀畫上去的時候,龍五不是沒覺得好笑的。不過一個月就能洗去,一年之後還有誰記得此事?
可這是一個還未出閣的大家閨秀,一個有傾城之貌的姑娘,這一月期間,墨痕不僅在她臉上,更在她的心上生根發芽,就算有一日那墨痕真的洗掉了,王朝儀也會覺得它們還在。
龍五見衛屏揮着扇子信步走開,方纔信了“龍生龍鳳生鳳”的古話。
衛屏道:“我也有好幾日沒上山去過了,今日你便陪我上去看看吧。”
龍五應了一聲,問:“如今天色漸晚,可要提前知會彩雲準備晚膳?”
“不必了。前些日子來的那個驅蟲人,我總覺得有些蹊蹺,這次你我就暗中去看看。”
龍五又看了他一眼,抱拳道:“是。”
龍五想象的暗中查看,是需要輕裝簡從、隱匿聲息的,打個形象的比方,就是衛屏在某一處坐着,揮手放出四五個刺客來,從屋頂上翻入院內,躲在陰影處留意宅院內的一舉一動。
可這和衛屏說的“暗中查看”顯然不一樣,衛屏照例坐着馬車,照例從正大門走進來,照例如入無人之境,只是這一回,他沒有一進門就叫彩雲而已。
香花屋裡的蠟燭亮着,衛屏便徑直朝着那兒走了過去。
隔着幾道紗簾,衛屏看到彩雲將香花靠在身上扶着,正在喂她吃削好的水果。
他將手一擡,正想要打斷,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把手收了回來。
香花自然還是裝暈,但好吃的果子卻是照吃不誤的,她只恨這會兒還不能開口說話,不然定要說出六七八種好吃的果子名來。
衛屏眼睜睜看着彩雲給香花餵了三塊梨子,才掀開紗簾走進去。
彩雲不防他突然出現,嚇得連忙要起身,衛屏卻擺手道:“你坐着,接着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