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苗道:“姐說上山採草藥,草兒姐你放心,姐會平平安安回來的。”
香草放下手裡的小籃,裡面裝着一些蔬菜、一些豆子,還有一袋米,“苗兒,你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我去看看東林。”
東林中間醒過來幾次要水喝,成崗也來看過,說是有所好轉、但還需要休息。香草進去的時候,被門口一個人嚇了一跳。
“你是……芋頭?”香草拍着胸口。
芋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從方纔香草和香苗的對話中知道香草就是那天的潑婦之女,心裡對她滿是戒備。
香草不知他在想什麼,想進門去,卻被芋頭伸手攔在外面。
香苗放好東西過來看到這一幕,連忙說:“芋頭哥,草兒姐是好人,你讓她進去。”
芋頭眉頭微皺,但僵持片刻後還是放行了。
東林還在睡着,但臉色比那天好多了,香草也安下心來,目光看向站在一邊的芋頭。
“你的手怎麼受傷了?”她問。
芋頭眼望着外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香草覺得他挺好玩,就又說:“你這麼顧着香花他們姐弟,我挺高興的,謝謝你啊。”
芋頭這次總算有點反應,他淡淡地哼了一聲。
香苗覺得芋頭哥不該對香草這麼冷淡,去拉他的衣角、對他使眼色,可芋頭根本不搭理。
“香苗,我回來啦!”外面傳來香花歡快的聲音。
香苗跳着跑出去叫道:“姐你回來啦!草兒姐也來了!”
香花放好藥材,進屋裡來,香草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
“草兒姐!”
香花高興地奔過去,和香草抱在一起:“那天我氣壞了,對你說話也沒客氣,你沒生我氣吧?”
香草溫柔地搖搖頭:“我生什麼氣,本來就是我娘做得不對。我這是賠禮道歉來了。”
“一碼歸一碼,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香花笑嘻嘻地拉着香草坐下,“我和你說啊……”
她一坐下就感覺如芒在背,轉身一瞧,芋頭正不可思議地盯着她。
“咋了?我哪裡奇怪嗎?”香花垂頭看看自己。
芋頭用力扭開頭,留給她一個憤懣的後腦勺。
香花糊里糊塗,香草卻笑出了聲。
“有人在嗎?”成崗在外面敲門問。
香苗應了一聲,先跑出去。不過一會兒成崗進來了,他是來給東林和芋頭複診的。
東林恢復得還不錯,芋頭的情況也挺好。
“果然接骨藤是寶貝啊,芋頭這手差不多二月底就沒事了。”成崗不住點頭。
其他幾人都很高興,但在短暫的高興之後卻都笑不太出來。芋頭的手一好,他就得離開這裡,繼續他的復仇。餘生還能不能再見,只有天知道了。
說到底他們的人生本來就是偶然才相遇,時過境遷後還是得各走各的。
成崗看出幾個孩子都有點情緒低落,就道:“香花,你爹快回來了吧?”
香花點點頭:“對,就是這兩天了。到時候叔過來吃飯啊。”
成崗走後,香草也沒留多久。香花悄悄看了眼芋頭,他把臉轉向牆那邊,看不出什麼表情,香花也不知他是會慶幸還是遺憾,她覺得自己心裡有點堵。
這有什麼?早在救他的時候不就想到這一天了嗎?他走了纔好呢,這樣她們一家就能平平安安地生活,或許哪一天也能發家致富。
香花如此寬慰自己,但心裡就是聽勸,她讓香苗照顧一下東林,獨自一人上山去了。
“哇,怎麼哭了?”墨寶飛下來落在她肩膀上。
香花趕緊抹了一下臉,發現臉上還真有淚。
“……沒什麼。”
墨寶抖抖翅膀沒搭話,香花自己忍了忍,到底還是說了幾句。
“你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對不對?死了的人已經死了,要是把自己的命再搭進去,死了的親人不是會更傷心嗎?”
墨寶一時沒聽懂,歪了歪腦袋。
“就算有功夫在身,可不照樣險些丟了小命?惡人自有天收,犯不着以卵擊石,你說是不是?”
墨寶眨巴眼睛,遲疑地:“……是。”
香花越說越氣,叉着腰道:“就算要報仇,十年也不晚。那些人想來也不會找到這裡來……”
“萬一找來了你要如何?”一個聲音在樹上問。
香花擡頭一看,竟然是大白貓元寶。他在樹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只要死不承認,他們總不能草菅人命。”
元寶眼睛半開:“那小子跌下山崖時,我可聽到上面的人說死要見屍的。”
“都這麼多天了,不也沒見到他們來找嗎?”香花嘴硬。
“那是因爲這條清水河哇。”墨寶插嘴進來,“那些人沿着河岸兩邊找去了,沒想到人被一隻野貓叼走了。”
香花抿抿脣,想了片刻:“……芋頭換下的衣服還在,山裡不是有野狼嗎?我把衣服丟進狼窩裡!”
元寶深藍的眼眸睜圓了些,“這倒可以一試。但若被識破,就是你不打自招了。”
墨寶拍拍翅膀:“我可以放哨。要是那些人不對勁,我就給你報信去!”
香花有些感動,摸了摸墨寶的腦袋。
說幹就幹,香花立刻下山拿芋頭的血衣,爲了不那麼招搖,她用一塊破布把衣服包了起來,小心地帶出門,連香苗都沒告訴。
芋頭:“你做什麼?”
香花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拍拍小胸脯,讓他小聲些:“噓……我把你這些衣服丟遠點。”
芋頭打量她神色,一下猜到發生了什麼,“他們找來了?”
“還沒有,但是也不太遠了。”香花撇撇嘴,這小子這麼聰明,撒謊都沒時間打草稿。
“我離開這裡。”他說得很認真,有種不動如山的堅定。
香花掃了他一眼:“那你去哪兒?你無家可歸,討飯生活嗎?我可不像你那麼不怕死,我怕死,還怕疼,我更怕我家人出事。如果你信得過我,現在就放下心來養傷,順便祈禱我的辦法有用。那至少這段時間你有東西吃有地方住,最壞最壞——”
她頓了一下。
芋頭神色淡定地盯着她。
香花把臉轉開,小聲道:“要是真到了無法可想的時候,我會先一步把你交出去,保全我們一家性命。”
呼嘯的北風捲着緩緩落下的細雪,掃過兩個人之間。
芋頭輕輕笑了一聲:“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