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孩子當然有人要買。實際上他們一家剛落腳到廟裡不久就被人盯上了。先是有幾個人牙子託人來關說,有說富貴人家要納妾的,也有說要大戶人家要買丫鬟的,身價出得也不低。把陸家娘子說得直心動――與其這樣一家人奄奄待斃,不如給女兒個出路,換些銀子。倒還是陸白有些見識,聽了之後掙扎着說萬萬不可。
“但凡正經人家,納妾買丫鬟進門無一不要鋪保的――最少也要本地知根底的人家,”他喘息着,“我們是外來流民,又沒有鋪保,這樣說買就買的絕非善主,你可千萬要把持住,不要讓女兒落了火坑!”說着一口氣喘不上來,又翻了白眼。一家人又哭又喊又是按摩,好歹又讓陸白喘過一口氣來。
人牙子見陸家不肯賣,除了百般遊說之外還僱傭了幾個專事勾引婦女的無賴子弟來勾引陸橙。幸好陸橙打小就見慣了這種事情,不爲其花言巧語所動,陸守業看管得也緊。
但是生計的問題始終沒法解決――想讓兒子找地方去當個夥計,沒有鋪保無人肯收留,只好打些散工度日,陸守業不比農家子弟,幹不了體力活,賺不了幾個錢。
一家人正窮途末路之際,慈惠堂的人出現了,沒費多少口舌就把他們收容到堂裡去了。
慈惠堂是廣州站開辦的一所專門的善堂。原因是廣州站收容的難民的行爲開始變得引人注目了。他們收容的難民不但數量大,而且持續時間長,很難長期的掩蓋。
現在辦理收容難民事宜的是起威鏢局。但是許多人都知道起威鏢局是受紫誠記的差遣在辦這事情。這樣大肆收容難民,收容來的難民又不知去向加上他們販賣澳洲貨的背景。廣州城裡很自然的就出現了這樣的流言:紫誠記在向澳洲販賣人口。更有人把他們收容孤兒的行爲說成了是用童男童女熬煉“澳洲秘藥”,水晶鏡子就是用這種藥物做出來。
大明政府雖然對自己的百姓死活不甚關心,但是被販賣到海外去這樣“有損天威有辱國體”的事情還是要過問的。幸而平日裡廣州站各處打點的足,又有高舉和粱存厚等人關說,事情纔沒有鬧大。
但是這件事情也給他們敲響了警鐘。再繼續這種模式是有危險的,就算官府不管,被別有用心的人一煽動,百姓起來鬧事他們也吃不消。當年外國傳教士到中國來傳教,辦理慈善事業收容孤兒棄嬰遭到民衆懷疑時常引發“教案”就是個教訓。
主持這件事情的張信還有另外一種隱憂:大量收容難民,這在古代很有造反的嫌疑。所以張信覺得必須儘快爲廣州站的行爲找到一個掩護。
張信和大家商議了一番之後決定把粱存厚拉入夥,專門搞個善堂公開活動,不要再用起威鏢局出面――起威以鏢局的身份幹這個,實在是過於可疑了。
樑公子平日裡憐老惜貧,對慈善事業很熱心,以他官宦子弟的身份給移民工作打上保護傘再合適不過。
當下郭逸備了禮物去拜見樑存厚,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樑存厚果然對此很有興趣,不僅當下答應出任善堂的會董,還捐助了一千兩銀子。合作的模式是典型的官商勾結:粱存厚主要出名,紫誠記專門負責出錢。郭逸又拉了高舉和裴莉秀在紫明樓結交到的一批官宦子弟:吳芝香、董季重等人來當善堂的會董。這些官宦子弟原對慈善事業不感興趣,但是經不起裴莉秀的軟磨功夫,又聽聞不需要花錢,無非是掛個名而已,也就都應了。郭逸又肯花錢,花了一大筆銀子,走了總督大人小妾的門路,居然還搞了一幅王尊德的題字來鎮場。
善堂就取名叫“慈惠堂”。裡面具體經手的人員還是起威鏢局原先的班子。張信把他們單獨調出來成立了這個班子,直接在他掌握之下。隨後,又從臨高調來了若干可靠的土著幹部充實隊伍。
張信吸取教訓,不僅僅在收容難民上做文章,還搞了夏季的施藥施茶,冬天的施棉衣,平日裡施粥施棺材等常見的慈善活動,不時還在廣州城的兩縣裡搞搞修橋補路。在收容難民上也不在僅僅專注於外來流民,還陸續辦起了“撫孤院”、“養老院”和“清節堂”之類的傳統慈善設施來收容本地失去勞動力的貧民。
這些措施大大淡化了原先廣州站原本大量蒐羅人力的狀況。但是蒐羅流民的腳步張信一刻也沒有聽過。他命令慈惠堂組織專門的收容小組,每天走街串巷,出入各種廟觀收容外來流民。只要合適的,立刻連哄帶騙的帶走。
郭逸在這方面毫不吝嗇銀子,將番禺、南海兩縣還有廣州府的衙役、典史之類的小官小吏們全部買通,加上又有樑存厚這個世家公子的支持,蒐羅人口的事情一直辦得很順利。
陸家的模樣雖然潦倒,但是一看就不是泥腿子農民出身。收容小組的人知道澳洲人對“城裡人”很感興趣,尤其是這家還有年輕的女孩子。沒花多少口舌,陸家就被收容了,隨後的事情由不得他們了,先是“淨化”,然後就是簽了賣身契,最後就直接到了臨高。
陸白被擡進了檢疫營的專用醫療所,此地被單獨隔絕開。這地方專門收容治療生病的難民,一方面是避免人力損失和傳染;另外一方面則是給大夫們練手用。衛生部把這裡作爲定點實習單位,培訓的大夫、護士學員還有製藥廠的各種新藥都在這裡獲取經驗。
病人在蒙古大夫、毫無經驗的護士和不知療效、毒副作用的各種新藥的聯合摧殘之下能夠活下來的人就痊癒了,捱不過去的就完蛋了。死亡的人當然不少,但是救活的也多。煤焦化聯合廠製造的出來的第一批粗製磺胺就是在這裡證明了它的效力、副作用和多少用量才能起效又不至於讓病人送命。
陸白再次證明自己是個生命力很旺盛的人,雖然出院的時候骨瘦如柴,他還是活了下來並且痊癒了,休養了一個月之後他甚至能夠參加每個難民都要經受的基本軍訓了。
檢疫期結束之後,陸家全家就被安置到了新設置的加來公社。在安置之前,有幾個穿着藍布衣服的人管事專門“審”了全家,把陸家全家的事情無論大小全問了出來,連陸橙沒能嫁成的婆家的事情也徹底的盤問了一番。
加來公社是民政委員會設置的第四個公社,重點進行農業開發。也是吳南海的農業委員會繼美臺洋開發之後的第二個田洋開發。大約三千名移民就被安置在這裡新建的五個定居點裡。
陸家再一次的有了自己的房子――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起碼是自己的。至於買房子的房貸,可以用20年時間來償還。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白給。
除了房子,公社還發給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和每個人足夠的衣服。開始吃飯是在食堂,後來就改發工錢了。陸家娘子自己起火做飯。一家人第一次圍坐在桌子前吃飯不由得大哭了一場,覺得自己彷彿是做了一場噩夢。
顛沛流離好幾個月之後終於又住進乾淨的屋子,不被日曬雨淋,每天正常的吃到熱乎乎的飯菜,這對過去的小市民來說,真有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感覺,而澳洲首長就是那大慈大悲普度衆生的菩薩了生活漸漸安定,日常生活中見到的許多新事物的驚訝也慢慢歸於平淡。轉眼,陸家在臨高已經八個月了。這八個月來,日子過得順利安靜,陸家是小商人,陸家父子對幹農活一竅不通,但是兩人都通一些文墨和算盤,再經過簡單的培訓之後,就在公社當了文書和會計。
文書和會計,就算是小小的幹部了,陸白對現狀十分滿意。就張羅着想給子女辦親事了。但是辦親事很不容易――臨高本地男多女少,大量移入的流民也以男性居多。聘禮的行情高得驚人。
爲了賺夠這筆聘禮還要還每個月的房貸,陸家父子下班之後還幹些額外的體力活賺幾個工分。陸橙的娘報名進了紡織廠當工人,下班之後在家裡種一小塊自留地,從天地會賒了幾隻雞來飼養來補貼家用。
但是這樣的貼補對於聘禮的數量還是杯水車薪。陸白打了算盤之後發覺,就算聘禮的行情不再上漲,要湊齊給兒子娶親的費用還得這樣幹上五年――這還不算未來給兒子媳婦置辦一套房子需要的首付。照鄔德定的規矩:移民的第一套房子是零首付,第二套就得預付百分之三十了。這可不是筆小數目!
陸橙覺得哥哥娶媳婦的事情她也要盡一份力。想來想去,自己現在這樣每天按照派工幹活算工分收入實在太少,不如進廠上班當職工拿工資來得合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