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麻雀畢竟太小了些。臨高是小縣窮縣,人口少,地方上科名不顯,沒有有力的縉紳支持,這些靠地方財政支持堂皇的政府機構沒有存在多少年就逐漸的荒廢了。堂皇的衙署也破落了。除了儒學這個縣裡非維持不可的機構還算存在之外,其他的早就人去屋空了。徵糧局就佔據了其中建築最爲堂皇的道會司。這個原本大明官方的道教管理部門裡別說道士,連神像、神案都不存在了。顯得十分荒涼。
鄔德看中這裡的官衙氣派――比起其他衙署來,此地的門樓、正廳的格局要大,便於將來擴充機構的時候有足夠的辦公場所。便讓臨高建築公司在此地原地翻建整修。成了徵糧局的衙門。
雖然是大明的衙門,不過辦事是現實模式的,馬蹄形的木製櫃檯後面坐着第一批國民學校的稅務短訓班的畢業生。其他諸如一米線,排隊用的欄杆也一應俱全。而且這裡比起另一個時空有更嚴厲的秩序體制。幾個經過學習班審查甄別之後留用的衙役氣勢洶洶的帶着鞭子專門維持排隊秩序。
主動申報的人很多,但是也有很多人是不情願的。在他們看來清丈田畝的最終目的必然是把所有的土地都起課徵稅。許多糧戶雖然不見得能飛灑、詭寄,但是隱瞞田畝數量卻是容易的事情。
但是澳洲人的威脅也是明明白白的:凡是到期不申報,不登記,或者申報失實得,未登記的土地將一律沒收歸公――誰也不懷疑澳洲人說得出做得到。
穿越集團以現代“暴力宣傳”的模式無孔不入的的到處提醒着百姓:快快去申報!丁丁開展了一個大型宣傳活動。三天兩頭就有宣傳隊下鄉來敲鑼打鼓的宣傳土地申報,花花綠綠的佈告和畫畫紙――百姓們對招貼畫的稱呼貼滿了各村。
周洞天的印刷廠出的招貼畫倒是貨真價實的雕版印刷,雕版年畫匠人按照宣傳部設計的圖樣費力的復刻到木板上,再用幾種顏色套印出來。效果不好,但是成本廉價,適合用來做宣傳畫。其中最有震撼性效果的是一個穿着飛魚服、滿臉橫肉的男人指着你的鼻子,下面還有一行字:“你,老實申報了嗎?!”
這種喧囂的,具有強烈的進攻性的宣傳是百姓們前所未見的。平日裡除了秋天催徵的糧差和偶然到來的貨郎之外從沒有外人來到的村子裡來了陌生的宣傳隊:衣着奇怪的男男女女,駕着裝了棚子的牛車或者推着漂亮的手推車。
一到村裡,聯絡員就敲着鑼把全村老小集中起來聽候宣講。由宣傳隊長宣讀徵糧局關於丈量田畝的告示和其中的重要意義。
他講完之後,裝着高音喇叭的宣傳車就會一遍一遍的播送着人們從來沒聽說過過的雄壯的歌曲。慷慨激昂的旋律打破了鄉村的寧靜。在歌曲的間歇中,一個大喉嚨的男聲或者女聲在喊着口號:
“丈量田畝利國利民!”
“釐清稅賦,是百年大計!”
“欺騙徵糧局,就是欺君!”
“對抗清丈,死路一條!”
“早申報,早收益!”
……口號響的連村外都聽得見,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響。這些口號還會被刷到村裡的牆壁上。牛車下是從軍隊和國民學校借調來的人員,一個個提着佈告、漿糊桶、刷子和墨桶,滿牆的刷標語,貼布告。連豬圈的牆上都不放過,手持步槍的陸軍士兵和拿着棍棒的縣差們如狼似虎的圍繞在旁,提醒百姓們這些口號中的威脅絕非一句空話。
政策宣傳隊走了之後,文藝宣傳隊隨後到來,連說帶唱的宣傳清丈田畝,釐清稅賦的好處。鄉村沒有什麼文娛活動,來個唱宣卷的和尚都能召集一大幫人來聽。演完之後還散發一種好看的糖食,透明的糖塊,五彩繽紛。不要說小孩子,就是大人也被誘惑――這是食品廠出品的水果糖。
狂轟濫炸的宣傳攻勢起了很大的效果,原本官府不過是個遙遠而模糊的存在,現在,它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有時候是宣傳隊,有時候是滿牆的佈告和標語,每天喋喋不休的提醒你應該做什麼,含蓄的威脅你如果不做會怎麼樣,其效果是相當顯著的。
在這樣不斷的反覆的敲打下,主動來申報的百姓愈來愈多了。一些中小地主糧戶知道拖下去絕無倖免的可能,識時務者爲俊傑,還是乖乖的申報爲好。
符不二猶豫了幾天之後,終於帶上田契去申報了。臨出門前。他老婆沒有照過去的那樣尋死覓活的滿地打滾的阻攔他,只是呆呆得望着符不二,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原本對老婆的囉嗦感到不滿的符不二有點可憐她了,想到這女人一直以來也是爲了自己的家業,心有點軟了。
“別擔心,澳洲人對咱們不是不錯麼。”符不二作出信心滿滿的樣子,“不會叫咱們吃虧的。”
是不是這樣他心裡不是太有底。不過天地會的幫助和最近納糧上的新舉措讓符不二對澳洲人產生了很大的信任。他相信澳洲人不會幹出損害百姓的事情來的符不二就這樣揣着田契揹着乾糧和水和村裡的許多人一起結伴去了縣城登記。經過符有三的大門口的時候,這個老頭子用一種智者看愚者的目光看着他們:
“你們去吧,去吧,一個個自投羅網!”符有三一臉什麼都料到的神情,喃喃自語。
他身邊的大兒子符一壯可沒這麼有信心:
“爹!這申報的事情村裡可辦得七七八八了……”
“讓他們去好了,咱們不動。”
“可是澳洲人下來就要下鄉了,咱們家這麼多的地,瞞不過他們的!”說着膽怯的看着刷在對面牆壁上的大標語:“對抗清丈,死路一條”。那“死”還刷得特別巨大,差不多佔到了一面牆。
“你怕個屁!”符有三忽然發了脾氣,“我就不相信澳洲人都是神仙!”說着狠狠的頓了下柺杖,符一壯嚇得一哆嗦,以爲他爹又要用柺杖揍他了。
符有三的信心當然不是白來的。符有三家的地在美洋村是最多的。而其中很大一部分隱藏在村子附近的一處丘陵地的山坳裡,當地雖然談不上地勢險要,但是遠離村子和大路,林密草深,路徑複雜,一般人找不到。符有三在那裡專門造了一處莊子,讓自己的小兒子帶着幾戶親信的莊丁和家生子住着過日子兼耕種。連陳明剛這樣對全縣土地狀況瞭如指掌的人也只知道符有三家有隱地,具體有多少,位置在哪裡還是一概不知。只是藉此敲詐些錢財使用就完事了。
“莊子那塊地原本就沒有田契的開荒地,”符一壯小聲說,“申報不申報也沒什麼,可是村子附近的哪些是瞞不了人,總得意思意思才能過去吧……”
符有三擺出一副教訓的面孔:“換田契?澳洲人走了豈不是一張廢紙。”
“新的田契還是官府的,徵糧局可是縣裡的吳太爺坐辦。”符一壯解釋道。
別看符有三在美洋村裡是第一大姓符家的族長,又是村裡的首富,一臉誰也看不起的模樣,見誰都要挖苦一番以表現其老年人智慧,但是最最怕官,哪怕一個縣裡的衙役到村裡來,符有三都會嚇得躲起來不敢相見,只叫子侄除去應付。
聽說徵糧局是縣衙裡辦得,又是吳亞這個“全縣二把手”當頭,符有三原本篤定的神情立刻就慌亂起來。
“你個逆子!”他罵道,“這事這麼不早說!”說着劈頭蓋臉給了符一壯一柺棍。
“這村裡的佈告都貼了多少天了……”符一壯白白捱了一記,滿腹委屈的說。
“還敢說!”於是符一壯又捱了一棍子,“快,把佈告抄來我看看!”
徵糧局的一處大辦公室裡,樹起了一座黑板。上面貼着進度表,全縣所有登記在冊的村落都用紙條貼在上面,旁邊按照進度插着不同顏色的紙製小旗,寫着最新的進度數字。
鄔德每天都在黑板前根據送來的最新數據更新這個進度表――自從徵糧局衙門修繕完畢之後,領導小組就從張有福家的莊子裡遷入了這裡,便於就近掌握清丈田畝的事宜。
黑板上,表示百分之百完成的小紅旗只有寥寥無幾的幾面,大多數存在只是過了半數而已。
“進度開始慢下來了。”鄔德看了一眼旁邊剛剛繪製好的每週對比圖,本週和上週比,增加比率低於前面幾周開始大規模的宣傳攻勢之後,自我申報的數量有了很快的提高,但是最近一週,增長速度開始明顯回落了。說明宣傳的效果正在消逝。
他給丁丁打了電話:
“……宣傳效果正在消退之中,你得多多動腦筋,看看有沒有新的宣傳手段了。”
“我明白,不過宣傳車實在太少了。能不能再撥給幾臺?特別是上面的擴音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