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修訂法律條款之外,光繕寫法律文書也是件大工程――這事情一般人還幹不了。非得勞動這些“沒編制”的人了。
“沒問題!馬甲你這麼上路,兄弟們一定幫忙!”幾個人馬上滿口答應。
“不過,我們白天都有派活,得晚上來幹活了。
“我去鄔徳說說,讓他把你們都‘借調’幾天給我。”
鄔徳贊成搞司法體系,對這種借調應該不會拒絕。要是不辦這個借調手續,不但這夥人幹活全屬於義務勞動,還得在工作時間之外才行。
能夠擺脫幾天無聊的工作,乾點本行的事情,大家都很高興。
馬甲喝了一大口格瓦斯,法學俱樂部的各位看起來精神面貌還不錯。這是個好現象。現在是工程師治國的時代,將來呢,很可能和美國一樣,是律師治國的時代了……散會之後,馬甲給鄔徳打了個報告,要求把這些人“派工”給海事法院幹活,又到蕭子山那裡打了個申請,要求撥給一些辦公費――用來購買幹活的時候喝的飲料和香菸之類的享用品。
蕭子山很是慷慨,不但立刻寫了撥款單給他,還開給了他一張特供購買證,讓他可以額外購買一些“特供商品”。
過去的特供商品主要是本時空不生產的生活消費品,主要是各種食品:包括可樂、香菸、方便麪、罐頭之類,也有花露水、風油精、毛巾和十滴水之類的日用品、藥品。這些東西主要供應給從事“重體力”、“危險工作”的穿越衆,有時候也作爲獎品發給獲得表彰的個人。
隨着供應日漸好轉和庫存減少,這個特供單上的東西也在變化。有的物品被去除了――比如香菸、可樂和方便麪。也有添加進來的,最大的改變是本地工業自產的產品增多了。其實有很多物品也不算什麼“高級”,不過受限於產能問題沒法敞開供應。比如豐城輪上的冷庫做得幾種棒冰,雖然原料不過是水果、綠豆、赤豆、砂糖和過濾水而已,但卻是按人頭供應的,穿越衆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每天配給一支。13歲以下兒童額外再供應一支。
馬甲看了下特供購買證上的東西:“雷州糖業”朗姆酒(750ml),每日限購一瓶;臨高牌香菸,每人每天限購10支裝1包;雖然只有區區兩樣東西,但是體現出來的信號挺耐人尋味。
“看來執委會裡對我們看好的人不少啊。”馬甲自言自語。
只有他才清楚的意識到爲什麼執委會衆人的態度有這麼奇妙的差別。
“登陸快一年了。”馬甲喃喃自語,把單子塞進了口袋。
法學俱樂部的一干人正在忙於五桅船的海盜案,博鋪卻來了位客人。
此人是乘坐一艘小漁船來到博鋪的,按照最近階段的緊急狀態,所有抵達臨高-徐聞洋麪的船隻都要接受臨檢。來人在海兵登船檢查的時候謊稱是到臨高賣米的商人――船上也的確裝滿了糧食。登陸之後他就向正在碼頭值勤的海軍軍官亮明身份:他是諸彩老的使者。去年諸彩老的“釣魚”戰鬥中被抓的海盜小頭目施十四。
當時馬千矚放他回去,是爲了和諸彩老和談。但是此人一去渺無音訊。此後諸彩老也不大到瓊州附近海面來活動。和談的事情就被擱置下來了。
施十四一到博鋪,就要要求見“馬首長”,他帶來了諸彩老的和談要求和一封書信。
書信裡諸彩老的口氣很硬,表示他願意和“澳洲人”和談,但是澳洲人集團必須賠償他在臨高因爲苟家被滅的全部損失――他對穿越集團提議給予賣玻璃的出口貿易專利權作爲補償的事情不感興趣。直接要求穿越集團拿四萬西班牙銀洋來作爲賠償,同時再給他相等數目的銀錢作爲貸款,貸款他可以支付二釐的月息。另外,他還指名要求穿越集團提供火炮、火藥,如果可能,最好能爲他造些船。這些他都可以用現金或者貨物來購買。
雖然信件中的口氣很大,很有些“大人不計小人過”,“不答應就立刻打上門”的意思,但是馬千矚翻來覆去的研究了半天之後,感覺這書信有些色厲內茬的感覺。諸彩老對銀錢、武器、船隻需求急迫的口氣分明暴露了他急需支援。
“要是我們現在有實力,搞個海上黑水公司去打打醬油,鄭芝龍還不得頭疼死。”一起研究信件的陳海陽說。
“要有這實力我們早就把他給滅了,收了他的船和人了。”馬千矚拿着信件,着實委決不下。“我們手裡的情報還是太少了。”他痛心的說。
除了情報委員會在故紙堆裡找史籍上隻言片語之外,穿越集團能獲得的海盜集團的情報基本來自廣州站在廣東沿海各地蒐集的資料,特點是蒐集來情報以道聽途說爲主,內容非常混亂,連從堂堂的大明廣東巡撫、巡按、總督衙門裡流出來的塘報上的消息也一樣混亂,一個主要海盜頭目往往有好幾個不同的名字,於鄂水已經作了一張重名錶,免得新的情報來了之後還得查書。
馬千矚不知道諸彩老最近一年日子過得很不順。他的南北兩個船隊,原本在福建海面活動的北船隊已經在明軍和鄭芝龍的聯合圍剿下潰散。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澳洲人”一悶棍打得他眼冒金星――苟家是他的最大銷贓者和窩贓地,這個損失足以讓他吐血,金錢上的驟然緊張使得餉源大窘,部下嚴重不穩。當即就散掉了一部分人和船。諸彩老不是不想殺到臨高來報仇雪恨奪回財物,但是海上的局勢錯綜複雜,劉香的擠壓使得他不得不先對付這個突然崛起的後輩。在搶船心動失敗之後他率領南船隊北上福建希望在福建獲得足夠的利潤來重建船隊――當時的福建洋麪對外貿易極其興盛,一是對日航線,二是與盤踞臺灣大員港的荷蘭人貿易,都是利潤豐厚的買賣。
到了福建洋麪之後,收攏了不少潰散的人船,又搶劫襲擊了幾處陸地目標,補充了糧餉,諸彩老的聲勢復壯。但是鄭芝龍早把福建洋麪的一切海貿都是視爲禁臠,諸彩老的到來他自然不會表示歡迎。李魁奇對他的趁火打劫更是不滿,各方在福建洋麪不斷髮生衝突。諸彩老經濟狀況比較差,逐漸在爭鬥中落了下風。
這個狀況下,諸彩老打算退回粵東,但是已經在粵東洋麪站穩了腳跟的劉香卻不想讓他回來。第一批返回的船隻在閩粵交界的地方被劉香的船隊攔截,雙方大戰一場,雖然不分勝負,但是諸彩老被動的局面沒有得到任何緩解。
“你一路勞頓,先下去休息休息吧。”馬千矚和顏悅色的說,隨即吩咐人把他帶到東門市的商館裡入住。至於他的手下和船上的水手,則安排在博鋪的水手客棧居住。
執委會馬上召開了緊急會議,商討諸彩老的和談條件。實在的說不算苛刻。他們從苟家搞到的戰利品,絕對超過四萬西班牙銀洋,而他提出的貸款也是願意支付利息的。
“諸彩老活不了多久了。”於鄂水說,“現在和他和談已經毫無價值,除非打算和他聯盟。”
歷史上,諸彩老將在今年的八月在進攻閩安的時候被鄭芝龍擊破,隨即在南日全軍覆沒。
顯然穿越集團要討論的主要問題是:要不要改變歷史,挽救諸彩老集團?
一部分人是贊成的,諸彩老集團的存在畢竟可以牽制鄭芝龍,同時也變相的牽制了劉香集團。從穿越集團的角度來看,海面上勢力越多越亂越好,以穿越集團的海上實力來說,在混亂中保護自己往廣東的貿易和海運不中斷不成問題,但是打大規模的海上決戰還是實力不夠。
另外一部分人則認爲挽救諸彩老集團沒有必要。首先他們現在還無法吞併這支海上力量,其次一旦和他達成了協議,恐怕會承擔起愈來愈多的責任。這是穿越集團很不願意看到的。
文徳嗣對結盟的事情不感興趣。在他看來此事投入太大,不合算。如果要挽救諸彩老集團,就得按照他的要求給予他銀錢上的支持,同時向他銷售武器。遺憾的是這兩者穿越者都不大豐富。就算在數目上可以討價還價,也是一筆很大的數字。再說火炮和火藥對穿越集團本身也是急需的物資。
“我相信諸彩老提出的數目絕非獅子大開口,而是他確確實實的需要這麼多錢來運轉船隊。而且這可能還只是一個開始。”
一旦在這個事業裡開始投資,很可能就會成爲無底洞――如果諸彩老集團在他們的支持下的狀況沒有好轉――這是很有可能的,執委會的人大多數人都沒狂妄到認爲自己就能隨意改變歷史的走向了――就算他不來繼續求援,穿越集團爲了挽救自己的投資也不得不繼續擴大賭本。這種事情往往就是開始是想花小錢辦大事,結果花錢越來越多,事情越辦越糟。參看美國人是如何陷入越南就知道。
此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馬千矚心想,當初司婁拜寧建議和談是爲了穩住諸彩老,在不影響核心利益的情況下做出一些利益出讓,儘可能的避免或者拖延他發動大規模的報復,爲得就是讓臨高的建設能贏得多一些的時間。
諸彩老在他們最虛弱的時候沒有出牌,是穿越集團幸運也好,是劉香的牽制也好,反正當初最危機的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此時再和諸彩老和談,他的價值已經不大了。如果於鄂水的提供的歷史資料是準確的,諸彩老的壽命不到二個月了,再幫助他延續壽命,對己方有什麼好處呢?
最大的好處,無非是在海上多保留一支力量,牽制住劉香和鄭芝龍。
但是隨着情報委員會對這段歷史研究的深入,於鄂水大膽的做出預測,認爲起碼在三四年內,閩粵海上的亂局還會持續相當長的時間,畢竟歷史上鄭芝龍幹掉劉香要到是崇禎八年了。多一個諸彩老少一個諸彩老,對穿越者影響不大。或許已經和穿越者正式結下樑子的諸彩老掛了更好。
這時候於鄂水正在發言:“……諸位,現在已經是陽曆的1629年六月底了。再過不到一個月,諸彩老就會在福建閩安被明軍擊敗,隨後在南日被鄭芝龍消滅――這最後僅存的一個月時間,我們準備如何去影響他?”
“通知他不要去攻打閩安,逃跑的時候不要走南日――”
“第一,他會不會聽我們的建議尚且不知;其次,關於這段歷史的細節,我們掌握的非常有限。所以很難做出全局性的判斷。如果他反問我們,不打閩安打哪裡,誰有本事拿出一套對他對我們都有利的戰略來?”
衆人的確想不出來。
“所以我們要做得不是挽救他,而是如何充當禿鷲,”於鄂水打了個不好聽但是形象的比喻,“……從他覆滅之後的屍體上獲得儘可能多的實際利益。”
所謂實際利益,不是金銀財寶,而是諸彩老集團的人員和船隻。陳海陽一直想得到的東西。
招降諸彩老部下的任務就落到了政治保衛總署敵工部的身上,正式取名爲“榕工作”。
冉耀在政治保衛總署的召集的辦公室裡召集了他的秘密武器。
“請敵工部長來辦公室。”
“是的,首長。”十幾歲的小通訊員胡來行了個普魯士式的碰腳跟,轉身跑了出去。在政治保衛總署當行政練習生的軍政學校的學生都是苦大仇深的類型,基本上是裸身來投。冉耀收人的政審標準比執委會還苛刻:不許有任何親人,最好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最好記不起自己的家鄉何處;受過極大的苦,如果是被穿越者就過命的最好。最後,還得通過一系列的測試,任何表現出貪吃、好動、軟弱、喜歡聊天的孩子都會被淘汰。
敵工部部長林佰光很快走了進來。他原來在某縣的縣委辦副主任,對做官很有一套自己的思路,年紀輕輕就爬上了相當高的位置。不過他志向遠比在一個灰頭土臉的小縣城裡當個公務員要大。冉耀知道這個人是典型的中國式官僚,臉上上永遠帶着笑容,說話永遠帶着章法,對任何事情評論都是點到爲止,喝酒帶勁,從來不倒;有時候待人比親兄弟還好;也隨時可以翻臉不認人。
冉耀還知道此人把自己上船的配重全部帶了生活享用品,光香菸就有幾十條――可又沒見他抽過。冉耀每次召集保衛總署的會議,桌子上都有一二包不知來路的中華煙,應該就是他拿出來的。
最可疑的是他有一個用太陽能的PDA,晚上常會拿着它看來看去,時而還會寫些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在寫什麼。冉耀認爲,他絕不可能是在寫小說,倒可能是在寫日記之類的東西。搞不好還是黑賬本。
冉耀有一次在和馬千矚談工作的時候,馬千矚曾經莫明其妙的說過一句話:
“你們哪裡有人寫日記嗎?”
當時冉耀還沒意識到督公說得是什麼,只好含含糊糊的說沒有。馬千矚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後來有一次文徳嗣在私下裡也很奇怪的對他評論道:“寫日記是個好習慣,有這樣習慣的同志你們要多注意。”
冉耀過了一二個月才意識到他們是在說什麼。
他們是怎麼知道敵工部長有這樣的習慣?顯然,在政保總署或者內務委員會裡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人在向執委會的領導直接彙報情報。
這個推論對幹慣了公安工作的冉耀來說並不意外。這樣的強力部門不可能完全交給他一個人來掌握的。正如他在陸海軍裡秘密安插“十人團”一樣。
不過,林佰光這個人的工作能力的確很強,工作態度非常積極,堪稱神人。不僅很快就學會了拗口難懂的臨高土話,還自學了廣東白話、閩南話和南京官話。最近他發現此人又在早晨反覆念着一種奇怪的方言。
“這是滿語。”對來詢問的人,他如此回答。
冉耀心想:這小子的野心還真不小――不過有野心纔會有動力。
林佰光走了進來。
“坐。”冉耀開門見山,“我剛接受了執委會的一個任務。這個工作由你們敵工部就負責。”
“明白,是什麼任務?”
冉耀簡短的把執委會的意圖傳達的一遍。
“怎麼,考慮如何着手了嗎?”
“很難。”林佰光嚴肅的回答道,“我們在海盜羣體中沒有任何利用的‘關係’,迄今爲止,我們掌握的聯繫只有張有福這一條線――但是他只是和海盜的外圍分子有關,而且這個人現在也無法判斷是否可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