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明這會心裡已經有了譜,劉翔點名他馬上站起身來,劉翔擺擺手道:“你坐着說吧。都是同志嘛。”
“我初來乍到,對地方上的情況知道不多……”沈睿明先謙虛了一下,“單就司法領域的話,我也打算遵循‘一分爲二,區別對待’的原則。”
他這時候已經把腹稿全部打好,說話也流暢起來:“我這裡的一分爲二,是把上層和下層分開進行司法處置。
“具體來說,對關帝廟人馬的中上層,抓幾個大案、近案,做到人證物證齊全,司法手續完備,公審公判,辦成程序證據都無懈可擊的鐵案;對於下層人馬,採用馬錫武審判法,在瞭解事實真相的前提下,依據社會輿論來進行簡易審判。”
這話從一個法學會成員口中說出來,讓元老們都不大適應。因爲法學口的基調是“依法治國”,對輿論操縱、影響審判向來是深惡痛絕的。
沈睿明見大家有些不理解,解釋道:“所謂馬錫五審判方式,一是要深入基層、調查研究,實事求是地瞭解案情;二是要尊重羣衆意見,也就是考慮社會輿論;第三是方便羣衆訴訟,手續簡便,不拘形式;第四是堅持原則,依法辦事,廉潔公正
“第一和第四點自不必說,所謂‘以事實爲依據,以法律爲準繩’;第二點重點在於‘尊重羣衆意見’;第三點則着重於訴訟程序的簡化。
“大家都很清楚,我們現在是‘打天下’階段,缺少合格的法律人才,如果關帝廟人馬的案子要完全按照正規的司法流程走,這麼多人的案子僅僅在蒐集證據這個環節就要花費無數的人力物力,審判流程更是到猴年馬月也審不完,而且這裡面的許多犯罪行爲按照法律實際上夠不上量刑的標準。最多算是治安處罰的範疇……”
他這話立刻得到了慕敏的點頭。
“但是,顯而易見的是關帝廟人馬多年來騷擾勒索廣州市民,影響十分惡劣,如果我們因爲法律條款的限制,對這部分人不能繩之以法,明正典刑的話,就很難收到審判的宣傳效果。”
說到底,這次審判的最終目的是爲了“宣傳”,如果不能出一個簡單明確又讓羣衆滿意的結果,宣傳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所以我們對關帝廟人馬下層的司法程序,不需要死摳法律流程,可以採用簡易流程,採用類似羣衆大會的模式。在大會上讓受害羣衆踊躍上臺揭發訴苦,然後再進行審判。這個做法第一順應輿論,第二,在狂熱的氣氛下使得許多過去不敢說,有疑慮的受害者也會站出來揭發,可以使得許多陳年舊案被翻出來,確保有血案民憤的人不漏網――如果嚴格按照法律程序走得話,這些案件只能石沉大海了。”
沈睿明之所以主張引入馬錫五審判法,並非心血來潮。實際司法口在巡回法庭的審訊中也運用這一審判法的某些原則。以眼下的社會環境來說,元老院空有完善的法律條文和法學理念,卻缺少有能幹貫徹的這些理念的法律人才。完善的法制等於是紙上談兵。
所以他們在司法實踐中儘量運用那些最簡單易懂的法律,將條款簡化以及在部分案件中使用“情理”而不是“法理”。劉邦約法三章的能夠成功的道理也在於此,戰亂過後,資源匱乏,人心未定,遊戲規則最好明快迅速。
再次,本時空的政治經濟文化水平比較落後,老百姓的文化素質和訴訟能力很低。將訴訟模式簡化,有利於降低羣衆的訴訟成本。有利於減少他們畏懼打官司的情緒。
劉翔聽了頻頻點頭,這套論調對了他們這批搞行政的人的胃口。大家對這位突然來到廣州要插手幾樁大案的法學口元老頓時有了好感,覺得他“和馬甲他們不是一回事”。會議結束之後,劉翔便把沈睿明單獨留下了談話。
劉翔先恭喜一下沈睿明升任總檢察長。隨後把話題引向了公事,沈睿明也很知趣,直誇廣州在劉市長治下,“煥然一新,城內城外都有長足進步。”
客套結束,轉入正題。劉翔談話的內容是要他設法把縉紳和巫蠱案聯繫起來。
“……可以說巫蠱案和廣州的不少縉紳是有聯繫的。然而警察局掌握的線索大多隻能聯繫到關帝廟人馬上,如何把這條線再聯繫到縉紳們身上,你作爲檢察長,是不是拿一個方案出來?”
沈睿明脖子後面暗暗出冷汗:這劉市長是要興大獄啊!
不過,他倒也認同通過這個潑天大案狠狠的整治一下縉紳們,畢竟巫蠱這種案子,元老院是佔有道德高地,在這個案子裡翻了船的縉紳,可以說是永世不得翻身,只要證據確鑿,再過多少年都沒法洗刷。
不過,如果警察局都沒有發現足夠的證據,靠他這個沒上任的檢察長去羅織罪名未免太不靠譜。他想了下說:
“首先我認爲我們的外宣口徑上,對‘巫蠱’兩個字要予以淡化。”
“爲什麼?”劉翔覺得奇怪。
“因爲巫蠱這個罪名,在我們的刑法中是不存在的。以此定罪,與法不符。”沈睿明說,“從冒家客棧這案子來看,這案子牽扯到的主要罪名有:故意殺人、綁架、拐賣人口、非法拘禁、故意傷害……這些罪名不論按照大明律還是我們的刑法典,都是存在的。從依法治國和宣傳法律的角度來看,應該更多的突出該案件中的殘忍愚昧,而不是在‘巫蠱’上大做文章。”
“有道理。”劉翔點頭,忽然又問道,“我們有沒有***罪?”
沈睿明一愣,心想劉市長的腦筋轉得還是挺快的,他說道:“要說***罪,自然是沒有的,不過我們有*********這不就行了嗎?”
“問題是還得有證據……”沈睿明搖頭道:“審判講究個論跡不論心,就算廣州縉紳有反對元老院的意思,但是目前發現的證據還夠不上陰謀顛覆元老院罪。只有證明他參與了冒家客棧案,我們纔有可能將其繩之以法。”
“這麼說是沒法了?”
沈睿明一看他面色不好,趕緊道:“也不是完全沒法。這需要進一步蒐集證據,不管人證物證,只要有證據就好辦了。”他在“人證”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接着又說道,“如果這些人的民憤夠大,掀起輿論風暴,搞羣衆運動式的大揭發,翻出歷史老賬,舊血案……”
這話沒說完劉翔就搖頭了:“這法子我想過!可是其中有那麼幾戶,都是所謂詩禮傳家,手段隱蔽,名聲好得很!中下層百姓都被他們蠱惑,我們想搞運動式的清算,怕還有些牽強。”
有一點劉翔沒有明說,那就是列入他的黑名單的樑家,在廣州一直是澳洲人的“朋友”面目。如今光復廣州不過半年,如果用社會運動式的手段羅織罪名強行打倒,未免有“過河拆橋”之嫌。對將來的全國征伐不利。所以他特別在意“合理合法”。
沈睿明看到劉翔眉頭緊鎖,知道他的難處,便出聲安慰:“放心,在現有的法律框架內,我們一定會配合好廣州市政府的工作。畢竟這也算是法務省在大陸打響的第一槍。”言下之意便是要和劉翔統一戰線,有啥問題一塊溝通解決。
雙方就工作配合等事宜作了進一步的溝通,具體審判方法沈睿明沒有說劉翔也沒有問:這屬於廣州市法院的內務,留給沈睿明和樑心虎處理便是。臨到告辭的時候,沈睿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劉翔:“本案的司法工作人員還需要一位,我個人希望是一位女性元老,只要兼職就可以。下一步要在廣州開展司法歸化民的招募培訓工作,可以吸引女性土著參加。不知道你這邊有沒有人選?”劉翔想了片刻,開口道:“鄭尚潔最近忙於工商整合,慕敏那邊案件多如牛毛,看來是幫不上忙了。”
“這樣啊”沈睿明有點失望,想了想又說道:“我記得張允冪好像正在做你的秘書吧?她能不能來幫忙?”
劉翔剛纔沒有提張允冪的原因是他覺得後者過於年輕,對於這樣的要案怕是難堪重任:“這不好吧?她還太小了,這案子盡是陰暗面,怕是壓力太大了。”
“嗨,沒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作爲元老也應該多見識大場面。有什麼問題,我會處理的。”沈睿明倒是很豪邁的樣子。
劉翔忽然警覺了起來:這小子不會是對張允冪有什麼想法吧?雖說沈睿明一米八五的個頭,看上去也有不少肌肉,但和那些個天天鍛鍊的德棍一比還是不夠看的。
其實沈睿明還是比較喜歡前凸後翹的大洋馬,對張妹妹這樣的愛抖露並沒有什麼興趣。
劉翔思考再三,覺得沈睿明的一番說辭也沒有什麼能挑的出來的毛病,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拂了他的面子,便答應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