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門面上的零售和部分批發和小額進貨還能用到現金之外,他們和上下游的大客戶之間的貨款交割已經開始採取“票據化”結算模式。
如此一來,張記食品公司的法人張毓他爹在“錢”這件事上看到的就是票據,他每天的一項主要工作就是蓋章和簽字,看着票據一張一張的進來,又一張張的出去,讓耍弄了幾十年銀子銅錢的張毓他爹產生了一種嚴重的不安全感。
私底下,免不了要和他這個寶貝兒子嘀咕嘀咕--這澳洲人的事有準信沒有?
新幣發行這件事是元老院在廣州施政的重要舉措,秦元老負責的輿情網絡自然也是要做出相應部署的。特別是張毓自己也是商人家庭出身,自然更有發言權。
這個可就比剛纔說點“閒話”來得複雜了,不但要“宣傳”出去,還得“說服”他人。張毓琢磨着緊緊把每週輿情培訓上的話說出去還不行,得有更有說服力的辭才行。
“何老闆,這大宋的寶鈔靠不靠譜,我不敢說,”張毓娓娓說道,“不過您老覺得澳洲人辦事牢靠不牢靠?”
“這個的確沒說的。”何老闆點頭,“我雖是小本買賣,沒和澳洲人做過什麼生意,可是也聽人說,澳洲人經商最講信用。即不仗勢欺人,也不拖欠貨款,以次充好。”
“這就是了。”張毓知道這茶居老闆其實對澳洲人觀感甚好,因爲這裡距離承宣大街近,衙門裡的衙役公人,豪富之家的奴僕,以及攀附在這些人周圍的各種城狐社鼠時常會出入此地,他不是什麼有大門檻作靠山的人,免不了要受他們的勒索,間或伺候不周,還要摔碗砸桌。他也只能忍氣吞聲,笑臉相迎。
澳洲人來了之後,市面頓時爲之一清。警察上街巡邏,治安整肅,不但城狐社鼠不敢滋擾,澳洲人自己的公人差役來店裡飲茶,也都按價付款,絕無吃了一抹嘴喊聲“記賬”就走人的現象。爲了這個,何老闆也翹了好久的大拇指。
既有這樣的基礎,說服起來就不算太難。只要從澳洲人的善舉德政上着手就行。
“……你想,澳洲人即是重信守義之人,豈能在這錢鈔的事情上作假,壞自己的名聲?”張毓說道,“澳洲人若要求財,這廣州就是他們的天下,只要進城大略三日,要多少金銀財寶不可得,何必用這樣的手段斂財?”
何老闆似乎有些被說服了,可是這畢竟事關錢財,多少年來習慣的白銀銅錢現在變成了一張紙片,並不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能說通的。
“再者,流通券一物,在瓊州府已經流通了許久,過去廣州偶然也見。雖說在本地行用不開,可是在瓊州可是暢行無阻多年了,亦未聽說變成一張廢紙之事――城裡去過臨高做生意的人可不少――您老肯定聽說過。”
何掌櫃倒也的確聽不少茶客說起過“澳洲流通券”的事情,不過那時候只是作爲一樁奇聞軼事來聽,沒想過有朝一日澳洲人會在廣州也用。說起來的確沒有人說流通券有問題――當初去做買賣的人,雖然去得時候都得把銀子換成流通券,但是走得時候要再換回銀子也從沒聽說有什麼爲難的。他有些被說動了,不覺微微點頭。
“再者說了,我們這樣的小買賣人,能摸到多少銀子?一天忙到頭,除了能落些散碎銀子,收到的還不是各式各樣的銅錢――您說說,這銅錢又能比澳洲人的輔幣券值錢到哪裡去?”
這話卻是很要緊。大明雖沒“劣幣驅逐良幣”這樣的說法,但是市場上這一規律已然是有效的。大家拿出來花用的銅錢,幾乎全是又薄又輕,掉到地上甚至會一摔兩半的劣幣,很少能見到分量足的好錢。
要說這種銅錢有什麼價值可言,不如說多年來大家用制錢已經習以爲常說形成的信用――大家都認可它是一種“錢”。
不論是張毓還是何掌櫃,都不懂貨幣的定義,但是這些簡單的道理也不是想不明白。
“……再說了,何掌櫃你過去手緊的時候不也做過茶籌,給茶客找錢,給面行、菜販結賬麼?你說你那竹子做得籌碼值什麼錢?靠得不就是你在這裡多年開店積攢下來的信用!”
何掌櫃一拍大腿:“阿毓我明白了!說到底這澳洲寶鈔也好制錢也好,大夥能用就是靠個信用!”
“正是。”張毓點頭道,“人無信不立,如今這世上,誰最有信用?”
何掌不由感慨道:“阿毓,你說得有道理。你到底是讀過書的,看得就是清楚。”
“哪裡,哪裡,”張毓謙虛道,“這是我的一點小見識。再說了,輔幣券也是可以換成銀元的,您老真不放心,湊齊了一千文的票子去換銀元不就是了?你拿着銀元總該放心了吧。”
“正是,正是,”何掌櫃連連點頭,“我怎麼沒想到!兌換佈告上明明是有寫得,真真是糊塗了!這下我就放心了。”
張毓見時候不早了,便告辭出來,見曾卷已經在外面開講社會生活版的連續報道:《明女失蹤記》。
雖說因爲追查明女下落的緣故破獲了冒家客棧的案子,但是明女案本身並沒有多少刑事偵察內容,但是社會意義很大,丁部長認爲這是一次宣傳元老院制度優越性和揭露明國人口買賣黑暗暴行的絕好題材,準備把明女失蹤案搞成17世紀的“瑪德琳失蹤案”。宣傳部門藉此大張旗鼓的搞了專題宣傳。以突出元老統治下的老百姓“享太平”、“有人權”。
於是這案子的報道便在文宣部門的幾個筆桿子的策劃下,變成了一部長篇連續報道。
很少在廣州公開露面的文德嗣也在《羊城快報》上專門撰寫發表了一篇題爲《每一名兒童都是元老院的孩子》的文章,爲整個新聞宣傳推波助瀾。
被報紙長篇報道一渲染,明女失蹤案竟成爲廣州街頭熱議的事情――要不是冒家客棧案實在太過驚悚,奪取茶居的頭號話題不在話下。
看到曾卷正搖頭晃腦的讀報,正說到高重九和李子玉去茶居調查“苦口婆心”,明女的父母還是拒不說出她的下落。不覺微微一笑,阿玉這下可發達了,都上報紙了!想到這裡他由衷的爲自己的小夥伴感到高興。
此時此刻,廣州紫明樓中,總經理辦公室套間的“休息室”裡,裴麗秀穿着一件鏤空真絲睡衣半臥半躺的靠在一張真皮沙發上,****半露,一副慵懶的模樣。
她此刻還沒有從中午的酒宴中的酒精中回過神來,裴麗秀才從臨高回來,廣州光復之後不久,她就被召回臨高去了。與廣州站的歸化民員工疑神疑鬼的“裴首長是被召回去問罪”、“已經下了大牢”這類的說法完全不相干,她回去實際是去和負責商務工作的李梅談紫明樓改組爲紫明樓娛樂有限公司的具體方案的。
紫明樓在廣州多年,以“澳洲式享受方式”在傳統的行院中殺出了一條新路,成爲廣州站利潤率最爲豐厚的企業。這一“無煙工業”的巨大前景自然不會被商務部門所忽視。考慮到僅僅搞“休閒會所”面對的潛在顧客羣太過狹窄,幾經考慮之後,商務部長李梅便提出以紫明樓爲龍頭企業,搞個綜合娛樂公司。同時,還要展開連鎖經營。
在臨高的幾個月裡,她馬不停蹄,到處跑部門,談合作,要政策,找設計師談話,到工廠看樣品……一心要讓紫明樓更上一層樓。
擴大經營範圍,開設連鎖字號,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投入。靠財政撥款自然是沒戲的。好在廣州正在大搞風俗業整頓,原來官家行院是敵產,自然是要沒收的,風俗業整肅過程中,少不了還要“打老虎”樹典型立威。這幾個“大老虎”完蛋了,留下的產業也可以順勢接收過來。更不用說還有現成的人力資源……
裴麗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匆匆的從臨高返回廣州,正式着手自己的工作。
此時她已經被正式任命爲紫明樓的總經理兼元老院代表。裴麗秀對自己的總經理任命倒沒有什麼怨言,明郎和李梅原以爲廣州光復她只是當了個國企總經理未免會有所失落――畢竟鄭尚潔都當了廣州的商業局局長。
不過裴麗秀卻不這麼看,能回紫明樓主持工作讓令她滿意。她的政治野心有限,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哪裡。再說比起臨高她更熟悉廣州,紫明樓不但是她事業開始的地方,凝聚着她的大量心血。也是她的主要的對外社會關係的紐帶……廣州作爲南天第一大城的底蘊到底和臨高那裡的暴發戶不同,臨高的一些土著新貴時常能讓裴麗秀把白眼翻到腦後去,還是廣州的世家公子更得裴麗秀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