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雲低聲哭泣道:“奴婢不敢了。”
“擡下去!”月婉道,“到我房中取藥給她敷上,好生將養。”
練霓裳見明女已經獲救,院中諸人的口供也沒涉及到還有其他非法販賣人口,再在這裡看這老舉的威風也無意義。不過,挑丫鬟要選生辰八字這件事,還是引起了她的疑惑。
雖說月婉的解釋合乎情理,但是目前正在追查的“冒家客棧特大凶殺案”裡,案情裡有大量童男童女,生辰八字的內容。這個節骨眼上這女子突然要挑一個特別的八字和屬性的女孩子做丫鬟,未免令人起疑。
她當即關照將院中的僕婦家僕逐一帶來,詢問是否知道請道士給月婉算命這事。
除了負責巡更做粗活的家丁之外,都說確有此事,還說身邊人要選八字也是有得,證據就是月婉身邊的丫鬟奴婢僕人一個多月前換過。原先她身邊八字不合或者屬相相剋的僕役都回樑府去了。
一圈問下來,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李子玉剛纔泄了底,未免有點“立足不穩”的心虛感,再者明女已經找到,再主張進一步搜檢未免有“挾私報復”之嫌。便提議就此收隊,回去專心處理訪春院的案子。
“我還是放心不下。”練霓裳思索再三,“這院子說到底也是訪春院的地方,搜檢一番再走,花不了多少功夫。”當下便和月婉說了,要她將全院的人都集中起來,然後搜檢整個院子。
“搜檢本院……”月婉似乎有些吃驚,面露難色道,“差官您明鑑,奴婢平日服侍老爺,房中多有些婦道人家的物件,似乎,似乎,多有不便……還請差官大人免檢。”
練霓裳不由得臉色一紅,她大約知道這些“婦道人家的物件”是什麼,她還是處子之身,不免有些尷尬,道:“你放心,我們只是看看院子裡有沒有可疑的人,並不會翻你們的東西,更不牽扯到私房用具。”
月婉臉上千般不情萬般不願,還是勉強應了下來。
練霓裳因爲牽扯到女子閨房,便不叫衆警察相隨,只點了李子玉的名,隨同着在這個小院裡察看了一遍。卻見其中陳設精美,用具華麗,其中還有許多澳洲貨。李子玉邊看邊暗暗息,這樣一等一的豪門大戶裡,以自己的見識真是難以想象。
搜檢過後又逐一點了名,即無可疑人員,也未發現什麼要緊的物件。書房裡倒是有成櫥的樑存厚的私人信函、賬冊。但是這畢竟不是什麼大案子,沒有搜查令,練霓裳自也不便拿出來細細察看。
查檢結束,月婉將衆人送到門口,又客氣了幾句,見人都走了。這才叫家丁到後院取些蘆蓆之類的東西將門戶掩了,明日再尋個木匠來修理門戶。這纔回到正房院中。
有小丫鬟送上茶來,她端起淺淺的呷了一口,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問道:“隨雲怎麼樣了?”
“已經敷上藥了。”婢女回道。
“叫樑順回府去稟明公子,把今天的事說一說,再去給隨雲請個大夫來。”
“要捎信嗎?”
“不用,叫樑順剛纔看到什麼便說什麼,若是路上有警察盤問,照樣說就是。”
小丫鬟退下去不一會,又進來一個婢女,端來了一盤點心。她放下點心卻不退出去,月婉待她將房門合上,這才低聲道:“東西沒事吧?”
丫鬟答道:“不要緊。東西都好得好。我也是押寶,賭他們不會亂翻東西――澳洲的衙役果然和外面人說得一般清廉講規矩!也多虧了他們清廉,不然這事就非牽到公子身上不可了!”說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都要嚇死了!多虧你在前面拖住他們,不然光桌子上那些書……”
月婉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下去了。
“就是委屈隨雲了。”婢女說道,“我看髡賊已經對這裡起了疑心,東西還是要儘快換個地方纔行。”
說話的婢女正是隨雨,是樑存厚身邊貼身婢女之一。她原不在月婉身邊伺候,今日是特意來傳送物件的,沒想到正好遇到這事。
在隨雲抵擋不住髡賊警察的瞬間,倆人便做了分工:月婉出頭去拖住澳洲人,隨雨在後將有可能出問題的東西收藏起來。
“也幸虧姐姐你在,換作其他人大約是要抓瞎了。”月婉低聲道,“東西現在不能動,焉知澳洲人在外面有沒有設圈套?在這裡藏一時還不要緊,若事由緊急,一把火燒了就是。只是這個女孩子沒了,訪春院又遭了難,再尋一個可就難了……”
“這不是急務,”月婉眼含憂色,“請姐姐回去轉告公子:凡事還是先站穩了腳步再說。髡賊畢竟與大明不同……”
練霓裳收隊回到警局,先找慕敏彙報了情況,慕敏聽完她的報告,點頭道:“你做得不錯。可是犯了一個錯誤。”
“我知道撞門進去搜查有些冒失――”練霓裳以爲首長要怪罪她不經請示就直接撞門進去搜查的事。
“不是。”慕敏說,“臨檢的權力在你,你覺得可疑,當地又確實是訪春院的範圍,進去搜查並無不妥――元老院可不承認有什麼法外之地――只是臨檢講得就是突然性,讓嫌疑分子猝不及防,來不及隱匿他們的罪證。你和那月婉在前面糾纏了這麼久,便是真有個大活人,他們也藏起來了。”
練霓裳頓時恍然大悟,想到月婉在前面又是磕頭,又是說好話,再來訓斥處罰婢女,打了四十再打二十――原以爲是爲了討好自己或是趁機泄憤,原來竟是爲了拖延演戲!不由的臉漲的通紅,雙拳緊握,又悔又恨道:“想不到竟着了她的道!”
“你也不必自責了,”慕敏道,“這女孩子的生辰八字的確很可疑。你在報告裡把她的八字和屬相都寫上,我們會請專家來研判一下――這事到底和冒家客棧那案子有沒有勾連。”
練霓裳道了個“是”。慕敏又說道:“不過這次你們也不算沒有收穫,起碼說明這位樑公子在訪春院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以後慢慢再查就是。你去吧。”
練霓裳敬了個禮,正要退出去,慕敏又叫住了她:“那女孩子怎麼樣了?”
“現在在李子玉那裡。看樣子身子無礙,就是受了很大驚嚇。明日就叫她父母具結來領回去。”
“不,這事不着急。孩子你且先照看幾天――李子玉畢竟是個男人,”慕敏說,“她可能知道不少情況。等她平靜下來你再和她談。”
練霓裳走了之後,慕敏打了個電話給午木,將訪春院裡的情況告訴了他。
“雖然沒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不過從月婉等人的表現來看,他在訪春院的外宅裡肯定有問題。”
“我這就安排人手去監視。”午木說。
李子玉將明女帶回警局,先到食堂弄了些熱飯給她吃――訪春院裡不許琵琶仔們隨意吃喝,吃得即少不說,裡面往往還加入各種藥材,據說都是“將養姿容”用得。讓她一直覺得肚子餓。這會見了熱騰騰的飯菜,竟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李子玉說了幾聲慢些吃。頗爲愛憐的看着這個朋友的外甥女。明女也是他打小看大的,還沒留頭的時候便跟在他們後面叫舅舅。自己和張毓他們經常逗她玩。看着她吃飯又想起她幼童時天真可愛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柔情來。
只是這孩子放在警局總不是事,但是叫曾卷領回去又不合法――曾卷不是監護人,至於叫她父母,那豈不是纔出狼穴,又入戶口。何況明女的繼母還有販賣人口的嫌疑。
練霓裳回來,將慕敏的意思說了,李子玉道:“組長你工作這麼忙,哪能讓你再幫忙帶孩子!不如我帶回家去,讓我娘照看便是。”
練霓裳一聽,正合心意。不過她想了想又道:“這怕是不妥,你和這孩子有舊吧?若是帶到你家,將來辦理案件的時候難免有站不穩的地方。”
李子玉聽她口氣,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當下感激道:“不要緊。她又不是我親戚。這孩子如今是證人了,沒處去,我這個辦案的警察不帶回去,難道送到皇華寺那個鬼地方麼?”
當下便決定讓趙貴先送明女去李子玉家。李子玉又囑咐了趙貴幾句。便起身去找曾卷――即是報喜,也是讓他能及早放心。
練霓裳沒了看孩子這個負擔,乾脆不去宿舍休息了。又回訪春院去“現場辦公”。她在局裡先將法律手續辦妥,簽發了一張拘捕令,正式將訪春院內韓喬姐、黃相、慕雲、姚嫂等一干人全部拘捕到案,逐一審訊。
韓喬姐在市局轉了一圈,又被送了回來。原以爲已無大事,沒想到一回來便要“過堂”。帶到花廳上一看,不由得面色慘白――有這幾個“魔王”在,自己今日不死也得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