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家的核桃酥小店沉浸在歡樂中的時候,洪主任已經把這事忘得差不多了――他日理萬機。機要通訊員每天送到各位元老手中的保密公文箱,別人是“手提箱”,他是“包裝箱”。
眼下整個聯勤總部的工作十分繁重。入夜時分洪璜楠的桌子上依舊堆滿了各種文件圖冊。在簽署過一打文件之後,他打了一個哈欠,關照勤務兵把五更雞的下面的燈芯點着――裡面是他精心調配的夜宵:吃這種事情,他是從不假手於人的,更別說辦公廳培訓出來似驢非驢的女僕了。
“廣州不愧是我大吃省的省會。食材就是豐富。”洪璜楠再一次看了五更雞下面幽幽的小火焰,起身伸展了下腰身,“地圖繪製的怎麼樣了?”
“首長,已經完成了廣州地圖和廣州府所轄的大部分縣的地圖。”在他身邊忙活的秘書彙報道。
“去看看。”洪璜楠說道。他很着急此事。
他帶着警衛離開了辦公室,穿過走廊來到一間房間裡。這間屋子沒有做任何隔斷,是全層高的空曠大屋子。
屋子沿着牆壁一層一層的隔架,上面堆滿了細長的牛皮桶和厚厚的活頁冊。中間是七八張大桌子。
桌子上,是用玻璃板壓着的地圖,這些地圖即有廣東全省地圖,又有廣東各縣地圖――無一例外都是大比例地圖。許多歸化民正在圍着桌子忙碌着。幾十盞煤油燈將屋子裡照得通亮。
這裡正在進行的是地圖的“修正”工作。在這裡工作的歸化民,堪稱“精英”,他們都是專門培養得測繪方面的“專材”。三年多事件裡邊工作邊學習,基本就是練測繪和繪圖。
大比例地圖因爲涉及機密,d日之前執委會盡管多方努力,也沒有弄到軍用級別的大比例地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蒐集稍次一些的地圖。好在通過北美分舵在美國弄到了一些四十年代測繪的美軍軍用中國沿海和主要地區大比例分縣地圖。
這些通過各種途徑蒐集來的大比例地圖堪稱是元老院最寶貴的財產,也是伏波軍戰鬥力的重要保證。無論在臨高剿匪還是後來春季覺醒戰役之後的瓊州治安戰,可以說都是仰賴於這些地圖才能保證完全是外來戶的伏波軍在野外不至於迷糊方向,能夠按作戰計劃行動。
當然20世紀的地圖和17世紀的真實地理環境還是有差別的。在海南島上這樣的誤差還在可忍受的範圍之內:無非是居民點和道路不能吻合,地形地貌上的誤差不大。
但是放到珠江三角洲,情況就不是這樣了。珠江三角洲原是一個多島嶼的淺海灣,由西江、北江、東江從不同方向沖刷淤積而成的三角洲。西、北、東三江水系進入這一地區之後。分歧輻射,形成了密如蛛網的河涌。低窪地區則行程星羅棋佈的湖沼。在不到一萬平方公里的面積裡,就有一萬條河汊交錯綜合。這些河汊中即有天然形成的,又有人工開挖的。而三角洲上廣泛的水稻種植和基塘養殖,使得這一原本就河道縱橫的平原變得更加支離破碎。以至於對旅行者們來說。村落更類似島嶼。很多地方陸路是不通的。
幾百年來得河水沖刷、泥土流失和淤積,田地的改造……這些自然和人工的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兩者之間的差距大得離譜了。
這一情況,其實在珠江口突入戰役中就有體現。部隊分散開之後就開始發覺地圖變得不可靠,當時採取的主要辦法是使用歸化民中的帶路黨。當時因爲部隊作戰區域不大,作戰目的也是以抄掠爲主,使用嚮導的做法還能將就。但是對全面征服來說就遠遠不夠了。
珠江口戰役結束之後,對外情報局在林佰光的指揮下,正式接管了廣州站的情報工作。主要工作便是蒐集廣東的地理、物產、資源和民情情報。從這一活動中,積累起了大量的地理情報。現在做得地圖修正工作也正是基於這些情報進行的。
“首長……”一名穿着便服的總參謀部的歸化民軍官看到他進來。過來敬禮。
“進度怎麼樣了?”洪璜楠關切的問道。
“已經完成了四十五個州縣的修正工作。”軍官彙報道,“山區和內陸各縣的修正工作量不大,主要是三角洲地帶的各縣,需要大量的修正,河渠和道路幾乎都不準。”
說到這裡軍官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因爲元老的地圖有這麼大的誤差他還是頭一回看到。在“元老院無所不知,永遠正確”的氛圍下,居然有誤差如此大的東西,難怪他要困惑了。
“都是幾百年前的地圖了,當然不準了。”洪璜楠說起假話來面不改色。“珠江三角洲地區的地圖要儘快出成品,這可是重中之重。絕對不能延誤!”
“是,首長,我們一定全力以赴!”軍官趕緊來了個並腳跟點頭的德國式立正。
“一定要保質保量的完成。”洪璜楠又囑咐了一句。“特別是珠江三角洲各處河道的水文情況、通航能力,要標識清楚。有不清楚的,要馬上反饋給情報小組去溝通的。”
洪璜楠之所以如此關注這一修正工作,還是爲了後勤補給考慮。他擬定的補給計劃主要依賴於水運。
廣東戰役的後勤補給特點戰線長,部隊分得散。珠江三角洲破碎多水的地貌又使得過去他們使用的邊推進邊修路的作戰模式在短期難以見效,除了主要驛路沿路之外。珠江三角洲的大多數鄉鎮並無正規的陸地道路連接,多利用田埂和河塘跋涉。一般人員和物資的流通主要靠船。
洪參謀之所以悄悄的放棄了他的東風馬車行在廣東的布點計劃,很大程度也是看到了這悲催的道路情況報告。
即使糧食燒柴主要依靠現地調達,被裝和彈藥的補給量也不小。特別是伏波軍還要攜帶火炮和打字機之類的重型支援武器,進一步加劇了行軍和補給的難度。缺乏良好的道路是一個現實的難題。
儘管對外情報局估計廣東的大部分地區應該可以傳檄而定,但是明軍在廣東依舊保持有數千戰兵可用:南澳副總兵和防瑤參將沒有參加澄邁戰役,戰力基本保持完好。如果主政者抵抗態度堅決,還有可能動員少數民族土兵和本地各衛所的操軍作戰。對作戰的烈度不能做太低估計。這還不是總參最擔心的地方。廣東攻略存在的最大軍事威脅的警告不僅來自大圖書館――不止一位廣東籍元老提醒總參:廣東的土客矛盾尖銳,一旦作戰中捲入了土客矛盾,很可能會陷入大規模的暴動中,歷史上這些宗族的動員力很強,輕易就能發動幾萬人參與械鬥,是遠比明軍更難對付的對手。
一旦遭遇到這樣大規模的武裝騷亂,現地調達就無法執行。必須從治安區調運補給。在本時空的社會地理環境下,能夠快速、廉價的大量運輸物資的也只有水路了。
從這點看廣東堪稱得天獨厚。省會廣州府正好處於廣東省內三條主要江河北江、東江和西江的交匯處。水運條件十分優越,伏波軍利用這三江的航運能力,可以輕易的將兵員的補給投送到關鍵節點:沿着西江直抵梧州,可封鎖住廣西方向的明軍東進;沿北江抵南雄州,可控制大庾嶺道的南下路線;沿東江深入潮汕地區,直抵藍關,即可控制通往福建方面的越歧嶺道。
而通過水運將軍隊和幹部運送沿江各地,即可以線帶面的擴大控制區。縱然不能做到覆蓋全省,亦能夠快速控制三江沿岸地區。通過三江的支流,使用淺吃水小艇的支隊能夠進一步的深入更爲偏遠的地區,控制更多的區域。
洪參謀查閱大圖書館編纂的廣東內河航運水文資料的時候相當欣慰的發現,三江水系中能夠通行的河道非常之多,如果不太在意船隻的大小的話,十幾噸的淺吃水小輪船甚至可以通航到省內相當偏僻的地方。
“這簡直就是現成的鐵路網嘛。”洪璜楠感嘆道,“難怪總參要第一個打廣東,看來不止是距離海南最近的關係。”
他俯身在辦公室裡的一張廣東全省地圖上仔細研究者,用彩色鉛筆在玻璃板上塗抹着畫上兵站、補給線之類的各種圖示,琢磨着該怎麼開設這個補給系統。
“報告!”隨着報告聲,秘書拿來了最新送來得文件,“這是施首長送來得香港造船廠的幾種最新內河船隻的圖樣,請你審閱。”
“放在桌子上吧。”洪璜楠此刻在佛山鎮上用紅藍鉛筆畫了又畫,塗了塗,這地方真是得天獨厚,不但是西江和北江船隻前往廣州的必經之地,還有十二條河涌與珠三角各地連接。堪稱珠三角的商品集散中心,難怪會發展成天下四大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