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是芳草地的學生。△↗”練霓裳說着微微嘆息,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學生生活,“這些都是選拔組的孩子。”她的言辭裡流露出羨慕的語氣來。
卓一凡暗暗納罕:這練霓裳一貫心高氣傲,除了“首長”之外幾乎誰都不在她眼裡,朝廷更是被她視作寇仇一般,許多大逆不道的輕蔑之詞。居然會有這樣的語氣!這些“少年假髡”在這裡的地位不問可知了!
如果能夠弄到這樣的“號衣”,周仲君她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真髡。得手的機會又多了幾分。
原本這幾天,周仲君等人一直在東門市附近活動,一是熟悉地形,二來設法購買髡賊學生的“號衣”。
從卓一凡蒐集到的情報,學生是假髡中是比較親近髡賊的羣體,真髡對他們防備也少。
沒想到學生的號衣根本無處可買,臨高這裡的成衣行業十分發達,歸化民幾乎都是買成衣穿,即使在土著百姓中因爲成衣合身適體價格又便宜,比自己買料子請裁縫製作來得合算的多也很流行。
唯獨這“號衣”卻是買不到。成衣店裡的“工作服”粗看起來和髡賊的各種“號衣”頗爲相似,都是對襟小褂。但是具體到細節上卻又有很大的不同,而女裝的差異更大。芳草地的女學生制服,在市面上連相似的都找不到。周仲君四下打聽,才知道這些都是“公發”的,外面是買不到的。
若不然。讓周仲君她們設法伏擊幾個女學生……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身後響起密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得極快,霎時間。伴着一句幾不可聞的“借過”,一個頎長的身影衝向兩人站立的位置。
卓一凡幾乎是下意識地把練霓裳往旁邊輕輕一推,自己也斜跨一步,迅速回頭,但這逼仄的所在不利於閃躲,只覺後背涼風掠過,一個身影撞了上來,倉皇之間他只能腳下拿樁站定,那在室內還急速趨奔的人似乎很是蠻橫。並沒發現自己險些衝撞了女子,只是轉過來說了聲什麼“鎖裡”,又分開人羣離去,卓一凡依稀只看見此人是個青年,身量頗高約有六尺,白衣披髮。
華山大弟子一時間有些迷糊:“這臨高不是規矩森嚴嗎?凡事都有次序,怎麼容得如此橫衝直撞之輩?真是奇了!”他有些憤憤不平,排在黃口小兒之後進場也就罷了,還被莫名其妙的人撞了一下。要不是習武之人腳下有根,差點在女警練霓裳面前出洋相。
練霓裳卻驚道:“啊,這是上次左亞美提過的首長,據說是首長中唯一一個留髮的男子!他怎麼一個人跑進來?沒和樂班一起麼?”
卓一凡奇道:“此是真澳洲人?怎麼不髨發?”
“首長們大多剃髮不假。可左亞美跟我說藝術團有位男首長行事風格不一樣,外表和說話都和她們的首長差得很遠,對了。想起來了,這是藝術團的東方首長。他今天大概是來參加文化祭彩排的,我們進去吧。裡面估計有節目看呢!”
“哦,想不到竟有如此特立獨行的澳洲人,倒真是出乎意料。”卓一凡頓時欣喜若狂,沒想到髨賊竟然如此隨意地進出體育館,還可以有這種觀察機會,當下跟隨練霓裳走了進去。
在財金委工作時就經常睡過頭遲到的東方恪,是以衝刺的速度從百仞宿舍區騎着自行車趕到體育館的,隨後爲了趕時間沒有繞向元老常用的小門,而是從正門大隊人馬中強行穿過,還差點和某穿着長衫的圍觀羣衆撞個滿懷,終於在柳水心已經坐在鋼琴前的時候趕到了舞臺。
“呼,睡過頭了,不好意思。”
站在指揮台的南宮絲毫沒感到意外:“你先到旁邊喝口水緩緩吧。”
“不用,直接開始吧,先過一遍速度,然後重點是聽聽現場的聲場和反響感覺如何。”
“額,剛纔讓絃樂試了試,還可以,那好,我們先排練。”
“排練曲目:《臨高喜訊到黎寨》,打擊樂準備。”
南宮揚起指揮棒,伴隨着牛角號的長鳴,打擊樂的鈴聲隨後切入,悠揚歡快的琴聲在東方和柳水心的指底響起――目前迷di鍵盤還沒調試好,暫時只能拿撥絃鋼琴客串鍵盤――讓這20世紀的主旋律民樂聽上去帶有一種奇怪的混搭感。
臺下,早已吃完零食的左亞美看到了閨蜜的身影,忙招呼他們,“過來過來在這邊!”。
“原來你知道這是藝術團排練啊,早知道我也早點來看看!嘿嘿,你看到東方首長了嗎?他剛纔就從我旁邊跑過去呢。”練霓裳笑嘻嘻地和閨蜜聊了起來,把卓一凡晾在了一邊。
還處在驚詫中的卓大俠,饒有興趣地欣賞着臺上的表演,這“澳洲樂班”無論是形制還是所用的樂器都別具一格,最讓人驚訝的還是正牌的髨賊竟然親自下臺做樂工,男女合奏一琴,澳洲人這“目無尊卑綱常”的作風又讓他着實領教了一把。倒是這“澳洲樂”,較之大明民間的絲竹,別有一番氣勢,絃音嘈嘈切切,鈴鑼錯落有致,音律是正宮,端的是鏗鏘熱烈,那碩大的番琴卓一凡是聽說過的,乃泰西產物,可奏數十個音調,男女兩位琴師配合熟練,臺上還有一位“真髨”,也是素色衣裳,手持一根木棒舞蹈着,甚是滑稽,那些操鑼鼓的樂工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忽地樂曲進入急板,愈發激昂,接着鑼鼓起響,收束在一個長音上,那持木棒的舞者也單拳緊握,凝住身形,卓一凡這才大概明白他是做什麼的。
“哇,首長們真是什麼都會,這操琴奏樂也是首長們來得厲害啊!”練霓裳還沉浸在極具衝擊力的“澳宋旋律”中,不禁又開始“膜拜”起來。
“我聽俱樂部裡的首長說,這藝術團可是集中了臨高全部的歸化民樂工,又有東方首長、南宮首長和柳首長親自坐鎮演奏,用的樂器也是從澳門採買來的,團長岡本首長爲此奔波不少。”左亞美接道,至於她上次無意中聽到的首長們私下裡對於藝術資源的爭端,作爲警務人員她自然有保密的覺悟。
“哦,對了,剛纔光顧着看錶演啦!冷落了卓大俠,小女子這廂有禮,公子手上這是什麼呀?”
“左姑娘客氣了,這是東門市買的澳洲煎餅果子,姑娘可以嚐嚐。”卓一凡現下早已拋卻什麼男女大防,只求能博取這二位女警的信任。
“嘿嘿,先不了,我已經吃過早飯了。我們是現在去那邊格鬥館切磋呢,還是再聽聽藝術團排練呢?好像還有節目哦。”
“再聽聽吧!真的好厲害啊!”練霓裳似乎已經成爲了藝術團忠實的“粉絲”。
卓一凡也附和到:“如此甚好,澳洲人這音律,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其實他是想再多看看這幾名真髨的面容,“只是這幾位首長親自操琴,總覺得失了一分體面……”
“嘿嘿,你大明公子不也琴棋書畫麼?怎麼首長就彈不得琴。”練霓裳轉過來嗆聲,小嘴嘟了起來。
卓少俠腹誹:這書房雅趣和登臺賣藝怎可相提並論,只是止住話頭不去爭了。
臺上的樂團在更換座次和樂器擺設,東方恪和柳水心走了下來,岡本迎上道:“不錯不錯,這麼快的速度,琴和打擊樂基本律動層次沒有亂,還是南宮指揮得好啊,就是聲場還是薄了,音響還要再調試。”
“差不多,這曲子比較短,他們練得也算熟練,下一首《彩雲追月》沒我什麼事,我坐到下頭去客串觀衆,聽聽效果吧。”東方恪對岡本沒追究自己遲到頗感意外。
“好,你自己找位置,我還是在這盯着,柳同志你……”
“我去對面看臺聽吧!”柳水心也顯得很積極,作爲穿越前的歌舞團骨幹,她早就不滿足在元老年會上唱唱歌了,畢竟舞臺纔是藝術家的熱情所在。
東方恪把散亂的頭髮用發繩綁好,解開了真絲襯衫第一粒釦子,獨自走到一羣圍觀的歸化民所在的看臺下,撐着欄杆邁開腿躍了上去,在一塊陰影裡抄着手站好,此時臺上的南宮浩指揮着民樂團開始演奏起來。
腳尖打着節拍,東方恪的目光卻沒有看向臺上,他在搜索着什麼。
“誒,亞美,這首澳洲曲子似乎和之前大不相同啊?”練霓裳本不通音律,這個時代沒有傳播媒介,普通人想接觸各類音樂並不容易。
“這個上次排練我也聽到過,據說是閩粵一帶的民間小調被澳洲首長們重新編寫了。”
左亞美顯然在元老院的影響下成爲了文藝積極分子,說得頭頭是道。
卓一凡正盯着那名操着胡琴的樂工看,他發覺此人明顯有行伍容貌,不知爲何來拉琴。忽然,他汗毛一緊,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