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沒有發表看法――他昨天傍晚纔到瓊山,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一會他準備親自去看了情況再說:幾天前,他已經電告衛生科,收集一定數量的糞便樣本,等待他帶着衛生部的流動檢驗車過來檢驗。
會議持續了一個小時後結束,劉翔給歸化民幹部們佈置了工作,在雷恩等人看來,任務卡上的任務全都簡化到了極點――這也是“瓊山經驗”的一個特點,給歸化民幹部最容易理解的量化標準,避免模糊用詞。以適應文化水平極低,毫無行政經驗的歸化民幹部。
會議結束之後,劉翔又和救災工作隊的元老們進行了會議。救災工作隊的隊長是民政人民委員會屬下的勞動處處長楊雲。此人三級人力資源管理師,曾任某南方中小型血汗工廠人力資源部頭頭以及工會主席。
由這個人帶隊充分說明了政務院對此的意向――看來領導是在打這些難民勞動力的主意。劉翔覺得自己猜得不會有錯,因爲來人中還有宣傳部門的元老。
劉翔和其他元老一起上了東門城樓。
“這颱風!這大雨!”劉翔穿着雨衣站在東門城樓上嘀咕着,身後是他的勤務兵和警衛員。幾個縣裡留用的衙役和書辦戴斗笠穿蓑衣必恭必敬的站在雨裡聽候他的吩咐。
其他元老們在各自秘書和警衛的照護下也在城樓上俯視着下面的衆生。
爲了儘快給難民一個振風避雨的地方,劉翔下令利用街道兩側的屋檐,直接在街道上空搭上木條,蓋上葦箔,搭建起臨時的避雨棚。從城門上看下去,整條街道都搭建起了長棚,倒像是舊時空某些縣城裡過年搭棚賣年貨的樣子。城門是由瓊山縣本地幾個衛所的軍戶中選拔改編成的瓊山縣警備連的士兵把守着。爲了充分保持威懾力,所有士兵的步槍都上了刺刀。
按照瓊山縣辦的統計,雲集在城下的難民大約有一萬零幾百人。這些人雖然暫時有了個遮風避雨之地,但是人口極度擁擠,而且潮溼不堪,並非長久之計。
當雷恩指出如此安置下可能會爆發嚴重的疫病的時候,劉翔表示這是過渡性的辦法。
“我和聯絡員們談過了――颱風災害在本地屬於美每年都有若干次的,只不過這次的暴雨時間特別長,纔會變成這個摸樣。但是最多半個月水也就退了……”
“他們能肯定?”
“當地人的經驗沒理由不相信吧?另外,我還叫人在校場清理房屋――那裡有一二百間衛所的營房,可惜多年不用,都塌了。”劉翔說,“消毒工作也一直在做。衛生科的人每天發薑湯和避瘟散。”
楊雲忽然插話了:“現在你給他們每人每天多少口糧?”
劉翔說:“按照陳思根的說法,每人每天要供應1400千卡。大卡我算不出,現在難民是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每天二碗菜粥。一個人200克糙米,外加些蔬菜和芋頭、紅薯之類。”
楊雲當然知道:過去在血汗工廠的時候員工食堂也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100克大米的熱量不過350千卡,瓊山縣辦事處提供的糧食熱量只有700千卡。只能保證難民暫時不被餓死。
劉翔定得供應標準如此之低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就算按照如此低下的水準供應,每天也得消耗2.2噸的糧食。而他能用的只是瓊山縣的縣庫裡的有限的存糧。
瓊山的存糧原本是相當可觀的,明代的瓊州府官方存糧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囤積在瓊山縣的倉庫裡的,除了一部分調往臨高加工之外,還有一部分留存在城裡的庫房裡。但是這些糧食劉翔無權動用――屬於企劃院管轄和調用的“國儲糧”,他只能使用縣庫裡的存糧。
現在正是等候夏糧登場的時候,不管公私儲備都很匱乏。他向當地士紳們借糧,但是士紳們一個個勒掯着哭窮,有人還求着劉翔要減免夏糧――說土地都給水淹了,地裡絕收了。劉翔威逼利誘好不容易纔弄到二百石糧食。
這些天他一直在組織難民到水退的地方搶收糧食,將水淹的稻穀、芋頭和紅薯收起來烘烤,作爲救濟糧使用。
“……時間長了可不行,縣庫裡的糧食很有限。我最多還能對付三四天時間。時間再長就得讓鄔德給我批糧食了。”劉翔不知道楊雲帶來了什麼救濟物資,只好把情況說得嚴重一些。
楊雲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劉翔感覺他對調撥救濟糧一事沒什麼興趣。不由得微微失望――他對執委會裡一干人的思路多少是有些瞭解的,其中不少人都是肆無忌憚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到了這個“政治正確”空前少的環境裡,能幹出什麼事來是很難說的。他聯想到颱風襲來之前他被召集到臨高開得幾次糧食和勞動力的工作會議,其中的風向已經很明確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後背發涼。心想執委會可別鬧出什麼幺蛾子來。救災度荒,這是事關民心大局的事情,在上面玩什麼花樣一個不慎就會玩脫,把大好局面搞得一團糟――這瓊山縣安定團結的局面可是他花了大力氣才搞出來的。可千萬別毀在某些人的頭腦發熱上。
楊雲忽然問到:“粥棚在哪裡?”
“就在街道盡頭的那片空地上。”劉翔說着看了看手錶,“再過二小時就要開始施粥了。”
楊雲和其他元老商量了幾句,吩咐了身後的秘書:“關照他們就搭在施粥場上吧。”
“怎麼?要搭什麼東西?”劉翔問道。
“當然是好東西了。”楊雲說道,“你聽我說,這次執委會關於瓊州救災的方案是這樣的……”
粥棚搭建在街道盡頭的一大片空闊的泥地上,劉翔讓人在地上墊了一層土,又鋪了碎沙石,做到儘量乾燥。空地上一共搭建了十個棚子,每個棚子都有若干口大鍋。這些鍋一般是從官衙寺廟道觀裡借來的,一半是從本地的大戶人家家裡借來的。這會,粥棚裡的大鍋裡已經開始翻滾起了粥湯。
劉翔陪着楊雲等人來到粥棚裡逐一查看,楊雲拿起勺子,在大鍋裡攪了攪,粥湯裡除了米粒,翻滾着切成塊的芋頭、紅薯、南瓜和各種不知名的菜葉,看上去倒是豐富多彩。只是這粥裡的內容物實在有點稀。
施粥場的盡頭,十幾個隨工作隊來得歸化民工人正在忙碌的拉皮尺,打木樁。地上已經堆滿了組合式的建材,劉翔也組織了一部分難民來幫忙幹活。
最引人注目的是剛剛從牛車上卸下來的三口大鍋。幾個工匠正忙着砌爐子。
“這樣幹行麼?”劉翔有些擔心。
“沒事的。”楊雲笑容可掬的說道,“有對比才能有刺激。羣衆一被煽動起來就好辦了。”
上午九點的時候,隨着一聲號角,原本一直安靜着的街道忽然騷動起來了,虛弱不堪,只能坐着躺着的難民們聽到號角聲,一個個都勉力的互相扶持着站了起來,向施粥場走去。歸化民幹部和警備連的士兵們在維持着秩序,尖利的哨子此起彼伏:
“不要推人!”、“不要擁擠!”、“每個人都有!”、“看好小孩和老人,不要摔倒了!”……難民們在警備連的維持秩序下按照遠近距離,一隊一隊的分批向施粥場而去。
今天他們一進入施粥場,就聞到了一股與衆不同的香味――不是這些天來寡淡的瓜菜粥,而是一股久違了的濃烈的米飯香氣,期間,似乎還夾雜着其他的香味。
馥郁芬芳的米飯香氣在空氣中飄蕩,引得他們一個個左顧右盼,忽然有人發現,米飯的香氣是從場地盡頭的一個新搭的棚子裡傳來的人羣立刻就朝着這個棚子涌去。果然,在蘆蓆棚下搭起了一個半人高的土臺子,臺子上的爐竈上正煮着一大鍋香噴噴的米飯,旁邊的一口大鍋裡,翻滾着褐色的濃湯,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一張大桌子上,洗刷乾淨的木板上是一個個飯糰子,有大小兩種尺寸,都用紫蘇葉包裹着,散發着米飯和菜葉的清香。幾個廚師還在不斷的捏着新得飯糰子。
難民們立刻騷動起來了:即使颱風沒有來的時候,入春以來他們也處在度春荒的階段,每天吃得都是稀少幹多。現在眼前居然有一大鍋乾飯!很多人的腸胃立刻發出了反射一般的響聲。若不是土臺前,澳洲人的士兵一個個端着上了刺刀的鳥銃虎視眈眈,難民們早就衝上去你搶我奪了。
看上面煮飯的人的摸樣,又不像要施飯。難民們正在不知所措之間,忽然響起了歡快的音樂聲。在《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曲伴奏下,文宣部羣衆宣傳處的紀登高神采奕奕的登上了土臺。
“鄉親們!”他大聲喊道,“你們受苦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