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中不說是流民基地在濟州和臺灣嗎?”劉三插嘴問道。作爲元老院的一員,他在內部BBS上已經大致看過了全部計劃。上船前又看了海天號這次航行的任務簡報。
趙引弓解釋說:流民基地在濟州和臺灣不假,但是在山東也需要一個前進基地作爲收集流民的轉運點和工作隊的基地。
現在他們通過杭州天主教會,已經打通了孫元化的關係,只要有他的支持,在登-萊地區以墾荒爲名設置一個寨子作爲基地不成問題。
基地的規模不需要要很大――如果規模太大就牽扯到必須要配備留守部隊的問題,在建設投資上會進一步的擠佔企劃院的用於發動機計劃的資源。所以這一基地的規模不能大,而且要立足於使用山東的本地資源:包括人口和建築材料。
在發動機行動結束之後,山東基地可以視情況予以保留或者撤銷,趙引弓的傾向是設法保留下來作爲未來山東攻略的一個觸角。
“如果可能的話,在山東安排一二名元老當豪強地主也沒什麼不可以的。”趙引弓說,“山東沿海不論是農業、漁業還是搞商業都能有所作爲。”
正當趙引弓在艉樓和李子平等人暢談的時候,在艏甲板上的使團的其他成員正提心吊膽。他們泰半不情願到“冒黑煙的船”上來完全是迫於無奈。幾個商賈摸樣的縮頭彎腰的坐在臨時給他們準備的長凳上,心裡想着這次“送神”不知道要自己出多少銀子。摺疊桌上擺上的茶水和點心都沒有動一口。鎮定自若的只有趙通了――作爲趙引弓的保鏢,他當然知道老爺和澳洲人之間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
高玄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上,瞧着桌子上的茶水和點心,不由的吞了一口吐沫。窮秀才高玄到得船上純屬是一樁生意――他是冒名頂替來得,可不是他仰慕澳洲文化,希望與之近距離接觸,而是使團裡的一個書吏不願冒險去面對什麼“澳洲人”,花了四兩銀子讓他頂名上船。
高玄人窮志短,家裡快要揭不開鍋的局面讓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四兩銀子。好在事情也不麻煩,無非是隨班進退。
“一切聽趙老爺吩咐。”花了銀子的書吏如是吩咐他,“下了船你自去就是,餘下的無需操心。”
上得船來,眼見着趙老爺被單獨帶進了船艙,他們這幾個被留在這裡,有幾個水手照應。看摸樣倒是和氣,也會說中國話。只是這甲板上,到處都有拿着鳥銃的兵,一個個穿着藍白色的短褂,殺氣騰騰的拿着鳥銃,一副如臨大敵的摸樣。衆人一個個七上八下的,哪裡還有興趣喝茶吃點心。
但是高玄從一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所謂的早飯是鍋底的蕎麥飯鍋巴加了一點水煮出來得。他家已經好幾天沒有米了,靠着岳父和大舅子的接濟買點雜糧纔算勉強混了過去。現在看到眼前有不少點心――其實只是船上帶得幾種專門供應元老的花色餅乾:包括很是罕見的奶油曲奇餅乾、華夫餅乾、菠蘿蜜餅乾和鹹味蘇打餅乾。
配合的飲料是紅茶菌――格瓦斯有氣體不說,本身還在發酵中,不適宜在船上長期儲運。
終於,他忍不住拿起了一塊白色長條形的點心――看上去是酥皮的。他咬了一口一股香甜到膩味的口感立刻在口中散開,但是剛想細細品嚐的時候餅乾卻在口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股奇特的感受立刻刺激了他的胃,空虛的胃立刻向他發出了巨大的抗議聲,於是各種餅乾很快就先後落到了他的肚子裡,一開始高玄還顧忌點面子問題,眼看着大家毫無胃口的摸樣,生理需要終於戰勝了精神需要,老實不客氣的大吃起來,一會就把桌子上的各種餅乾風捲殘雲一般的吞下了肚子。又一口氣喝下了二杯紅茶菌。
“這位相公倒是好胃口。”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徽州商人――本地茶葉公會的會首。茶葉是杭州的一項大買賣,茶葉公會既然有錢,免不了許多開銷就得落在他們頭上。打發這艘船趕緊滾蛋的花費,這回就理所當然的落到茶葉公會的頭上了。眼見對面這冒名頂替的酸子吃喝的如此起勁,一點沒有擔心,會長很不愉快,不由得暗暗罵了一聲:“酒囊飯袋!”
高玄的臉色一紅,猶自嘴硬:“我等即上了這船,還不是由着他們擺佈?與其枯坐發愁,不如吃喝自在!”
會首冷笑一聲,不再說話。耍嘴皮子他當然不是書生們的對手,但是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當不上官兒的“酸子”。他望了望甲板上――這甲板可真奇特:到處是繩子、船帆和各種他不認得器具,乍一看亂得不像話,但是仔細看卻又顯得井井有條。水手們各司其責,並不胡亂走動,也沒有人隨意聊天說話,顯得十分嚴謹。
“真是一股悍賊。”會首想到這裡,不由得冷汗直冒――不知道他們知道自己是茶莊的老闆,會不會扣留自己索取贖金?
高玄吃飽了肚子,心情卻放鬆下來,他是一介窮書生,一文不名,沒許多的牽掛,反倒是好奇的觀察起海天號來了。他尤其感興趣的,就是甲板中間的基座上那個又黑又粗又高的大煙囪,它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冒着黑色的煙,不時的,還會冒出一些白色的水汽。
關於這黑色的煙囪,城裡這幾天都在議論紛紛,有人說着是澳洲人的邪術,煙囪是他們祭神用的,黑煙是某種海外的異香;也有的說煙囪下面是個巨大的爐子,不斷的在燒着火,用火力推動船隻――後一種說法遭到了許多人的嗤笑:這大木船上如何裝上一個大爐子天天燒火又不至於燒燬船身?至於燒火行船,更是聞所未聞。亦有人推測是甲板下有牲畜在推動水輪……高玄亦很好奇,但是現在即使他離開那巨大的煙囪不過十來丈的距離,他也看不出其中的所以然來。但是有一點他很肯定,煙囪裡冒出來的絕不是什麼“海外異香”的煙,而是不折不扣的煤煙,煙囪的下面的確有個大爐子纔對。
他很想靠近了仔細看看,但是又不敢。萬一那裡是什麼“軍國重地”,自己靠近了恐怕要掉腦袋。於是他的目光又投射到近在咫尺的大炮上。
船首甲板上的48磅加農炮沒有套上炮衣,精鑄鐵製炮身直挺挺瞄準了杭州城方向,炮身擦洗的閃閃發亮。高玄注意到大炮是裝在一個奇特的炮架上的,炮架下面沒有輪子,卻有兩條黑鐵的軌道,上面已經摩擦的發亮了。炮身旁邊的船舷上,一道長槽內卡着一排圓形的黑色炮彈。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高玄和所有晚明的儒生一樣,對“格物”、“火器”和“兵學”都有濃厚的興趣――這與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有關。軍事上的不斷失利使得朝廷上下對開發引進幾種新武器來扭轉戰局都抱有很大的期望。在當時不僅興起了一個紙面火器開發的高潮,還附帶着出現了許多所謂的新戰法,什麼“標槍制敵”、“悶棍破敵”……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他也和所有類似的大明“軍事愛好者”一樣,眼高手低,沒有任何的技術和經驗,純屬想當然的空談。在完璧書坊,他曾經想找一些澳洲人的兵法書,來個出奇制勝。但是書坊裡卻沒有這類書籍。現在看這堪稱“精良”的澳洲大炮就在眼皮底下,當然要多看幾眼了。
忽然有人吼了一聲:“105方向,有敵情!”隨着這一聲吼叫,站在大炮旁的幾個水兵奔上跑位,轉動火炮,朝着瞭望哨報告的警告方向。
比起這火炮的體積,它的迅速轉動方向更讓高玄吃驚――四五個炮手移動火炮舉重若輕,看得出幾乎沒怎麼費力,而且也沒有發出難聽的吱嘎聲,這讓在場的人個個詫異。
高玄知道讓一個物體轉動不算難事――木門、車輪、石磨……無非是裝個圓軸罷了。但是上面的東西太重,轉動起來就不這麼輕鬆了,甚至會根本就轉不動。
澳洲人的大炮下面,到底有什麼玄機?高玄死死的盯着大炮下面的基座,希望能看出幾分端倪來――到時候寫在書裡,說不定還會被某個大佬看重,招他入幕。有大佬幫忙,中個舉人不成問題了,搞得好幾年下來也能混個一官半職,讓岳父刮目相看,更讓大舅子規規矩矩的跪在他面前請安問好――這個跑堂的夥計如今對他一點恭謹的態度都沒有,言辭之中無禮的很!
水手們不知道高秀才打得算盤,只是緊張的注意着威脅所在的江岸。過了一會,警告解除了。瞭望哨看到的三架牛車並不是在拖運大炮,而是裝得杭州官府準備送上船的“犒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