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現在看起來,儼然就是如同東宮般的存在,馮保到京城的時候,整個京城的宦官都震驚了,全都聚到了京城外面。
“黃公公,馮公公是今兒到京城嗎?”幾個老太監紛紛都站在了城外,黃錦雖然說現在在內廷的地位不及陳洪,但是全城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知道,這嘉靖的心裡還是寵幸黃錦比較多,而陳洪辦事潑辣,且用心歹毒,這城裡的人都怕陳洪,纔有了陳洪現如今的權勢。
別說是城裡的其他人了,即便是陸炳這樣權臣,現在沒事也不想去觸陳洪的眉頭啊。不過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所有人都知道,陳洪雖然說現在看起來兇狠,但是陳洪卻動不了黃錦,因爲黃錦的背後是嘉靖,而裕王府的孟沖和馮保已經在摩拳擦掌準備搶班奪權了,陳洪的時代應該是不會到了。
“哎,你們看那是不是黃公公的馬車。”
“哎,你們等等咱家。”一看到了黃錦的馬車,一羣人就圍了上去,看着黃錦諂媚的說道:“奴婢恭迎老祖宗回京。”
黃錦詫異的看着這些人,往常辦差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人來接自己,這裡面的太監表面上是來接黃錦的,但是有多少人是接着接黃錦的名義來跟馮保湊近乎的。
而且馮保也一點沒客氣,雖然說裕王寵信馮保是肯定的,但是現在的馮保不過是裕王府的一個內臣,這些宮裡的內臣還有不少人馮保在裕王即位之前相當一段時間都能用到。
“老祖宗,馮公公,我等在城中醉仙樓已經訂好了酒席,還是速速進城吧。”黃錦點了點頭,說道:“成,咱們吃飯去。”
黃錦和馮保回到了馬車上,馮保看着京城的水泥路驚歎道:“短短半年時間,京城就變了這麼多啊。”
黃錦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京城是越來越不缺東西了,這大明說到底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啊。”馮保微微一笑看着黃錦說道:“黃公公說笑了,我們終究也有老的那一天的,您說那個時候的大明會是什麼樣子啊。”
黃錦皺了皺眉頭笑道:“這個咱家可說不好,短短十年之前,這甭說大明瞭,這是自古以來多少東西都變了。”
黃錦掏出了一塊懷錶,現在的大明人,也不需要看天來推測時間了,根據欽天監精準的確認,這大明的時間已經十分的精確了,隨處可見的馬路,加上鋼筋水泥的澆築,這亭臺樓閣是越建越高,這些可都是幾代之前多少人都沒有見過的盛況啊。
最關鍵的是,大明的馬政終於發揮到了極致,民間的馬價現在已經降到了五十兩左右,耕牛等物也逐漸增加,強大的軍隊,戶部終於不再哭窮,這些都是多少年來沒見過的事情了。
黃錦嘆了口氣看着馮保說道:“咱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了,你們這些人,可千萬別再見到憂患了。”馮保點了點頭,看着黃錦說道:“黃公公所言極是,不過裕王殿下聖明,大明只能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黃錦點了點頭。
醉仙樓很快就到了,黃錦下了車,看着衆太監說道:“咱家就喝幾杯吧,萬歲爺還在宮裡等着咱家回去覆命呢,這就算了吧,你們年輕人在這裡玩吧。”
黃錦要走,誰敢攔,馮保留了下來,黃錦欣慰的點了點頭,衆太監將黃錦送了下去,然後就回到了酒樓上喝了起來,輪番的朝着馮保敬酒,馮保一杯一杯的接了下來,黃錦在馬車上遠遠的看了醉仙樓一眼之後,就朝着西苑去了。
“陛下,奴婢回來了。”黃錦畢恭畢敬的站在了皇宮門口,嘉靖詫異的看着黃錦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有不少人去接你嗎?”
黃錦低着頭說道:“是有不少人來接奴婢,不過奴婢急着回來覆命,就給推了。”
嘉靖嘆了口氣,看着黃錦說道:“你這奴才又是何必呢?”這麼多的太監集體出宮,嘉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嘉靖默許他們出宮,原本就是打算照顧照顧黃錦,但是萬萬沒想到,黃錦竟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黃錦低着頭說道:“奴婢知道萬歲爺替奴婢着想,但是萬歲爺越是這樣,奴婢就越是急着回來見萬歲爺。”
嘉靖看着黃錦,詫異的問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黃錦淚眼朦朧的看着嘉靖說道:“奴婢求萬歲爺了,萬歲爺龍體康健萬壽無疆,爲什麼每次都要.......都要這樣。”
“哦?朕怎麼了?”
“奴婢感覺萬歲爺就是在交代後事,奴婢不想要權勢,萬歲爺一旦有什麼不測,奴婢馬上就隨駕而去,不用任何人來趕奴婢,奴婢自己走。”說到這裡黃錦早就泣不成聲了。
嘉靖看着黃錦久久說不出話來,叱吒朝堂這麼多年,夏言死了,張驄死了,嚴嵩也告老了,現在徐階在朝廷裡待着,但是嘉靖知道,這文武大臣,還真的比不上這麼一個老奴交心,無論如何,這些人都是在嘉靖貴爲一國之君之後纔出現的,他們忠的不是他朱厚熜,而是這大明江山。
而黃錦與其他人不一樣,當年嘉靖還什麼都不是,在安陸老家看着京城的那個皇兄瞎胡鬧的時候,黃錦就陪在了嘉靖身邊,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幾乎被圈養的世子竟然得以入繼大統,又有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少年天子,竟然剛剛即位,就將朝政把控的這麼牢靠。
“行了,你起來吧。”嘉靖嘆了口氣,看着黃錦說道:“咱們興王府的老人還有多少人還在的?”黃錦稍微一想,對嘉靖說道:“除了奴婢,還有陳公公,陸都督還有幾位公公,不過當年陪主子進京的人不多了。”
嘉靖想了想問道:“那些走了的人,走的可還安詳?”
黃錦苦笑道:“主子,奴婢這樣的人,即便是走了,也不能進祖墳,無非就是在城外的亂葬崗一埋,也就算是入土爲安了。”
送走了景王,陳洪的心思重新靜了下來,這整個朝臺上,以往來看,雖然說差不多就是分那麼幾個黨派,老牌的官僚,分別是徐黨和嚴黨,新晉的進士,則是被分成了景王黨和裕王黨,即便是在行伍之中,也隱隱有分黨之勢。
真是因爲有了這麼多的黨派,所以嘉靖才足以在各種勢力之間遊刃有餘,因爲皇權,便是那打破平衡的一根稻草。
雖然說嘉靖算不上是一個出色的皇帝,但是縱觀華夏曆史,帝王權術,在嘉靖一朝發揮到了極致,雖然朝野上上下下都知道嘉靖就是要朝臣黨爭,他們明明都知道只要勠力同心,他們就能擺脫嘉靖的控制,但是偏偏卻沒有人心甘情願的投入到對方的懷抱當中。
但是嘉靖朝的平衡,卻隨着嚴嵩的致仕還有景王的就藩,隱隱有失控的趨勢,但是徐階知道,一切都沒有這麼簡單,不是嘉靖的失誤,而是這一次,是嘉靖想要讓權了,雖然徐黨全面接管了大局。但是裕王府的近臣,也正在漸漸的進入朝堂。
在裕王和徐階之間,竟然再次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發現了這一點的徐階,變得更加戰戰兢兢的了,因爲嚴嵩可以鬥倒,可以罷免,但是徐階即便是徹底的控制了內閣之後,也不可能鬥倒裕王,即便是嘉靖也絕對是站在裕王這邊的。
嘉靖如同一個久負盛名的藝術家,完成了他的最後一件作品,甚至有不少司禮監的奏章直接就送到了裕王府,裕王也開始光明正大的批覆起了一些奏章。
此時的榮昌上下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原因無他,隨着海貿和榷場全部開始盈利,之前榮昌投入的大筆資金,終於開始迴流。
秦佔山等人再次來到了京城,而且榮昌還安排了一次慶功會。隨着秦家大哥調入京城進入刑部,榮昌一系在朝堂之間也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政治能量,孫毅看着這些當年在安仁那些小地方里的商人,有些還是街邊賣米麪的,現在也成了全國聞名的大糧商了。
“孫毅啊,看到了沒有,這咱們榮昌現在能有今天,你是居功甚偉啊。”秦佔山看着孫毅說道,孫毅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對秦佔山說道:“秦叔,您說這句話幹什麼啊,這都是大家合作的結果啊。”
糧商陳青柳看着孫毅笑道:“你小子就別謙虛了,我們陳家現在都已經轉行去做化肥生意了,這咱們大明現在百姓富庶,咱們榮昌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說實話,對於榮昌知名度的提升,有相當大的程度,就是託了這陳家賣化肥的福,現在榮昌兩個字就像是一塊金子招牌了。
孫毅詫異的看着秦佔山問道:“對了,洪老爺子這次怎麼沒來京城啊。”提到洪老爺子衆人不禁住了嘴,秦佔山看着孫毅說道:“你在外面不知道,洪老爺子前些日子突然病危,現在已經回安仁了,快撐不住了。”
“啊?”孫毅差異的看着秦佔山,早知道洪老爺子不行了,之前孫毅在福建回京的時候,就該直接取道贛州北上,還能見一眼洪老爺子,提到洪老爺子,衆人也是一陣惆悵,畢竟洪老爺子這是榮昌的老前輩了。
榮昌已經趁勢在大明境內,成爲了當之無愧的龐然大物,隨着海貿的推展,甚至現在在整個東亞都是聞名遐邇的。
當天晚上,孫毅喝的大醉,搖搖晃晃的回到了自己家,但是孫毅萬萬沒想到這早就有人等在了自己家,李贄和侯三在孫家已經等了孫毅一整晚了。
孫毅詫異的看着兩人問道:“你們兩個今天怎麼沒去吃飯?”
李贄皺着眉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侯三在一邊也低頭不語,孫毅看到兩人這幅樣子,就知道出事了,趕緊問道:“怎麼,出事了?”
李贄嘆了口氣,對孫毅說道:“大人,剛剛接到消息,說是有人在刑部報了案,咱們的事情已經被人盯上了。”
孫毅打了個激靈,一瞬間酒就醒了大半,震驚的看着李贄問道:“怎麼回事?是什麼事被盯上了?”李贄皺着眉頭對孫毅說道:“是宮裡的一位公公報的案,說是家中被人劫掠至臺灣,且整個東南官場與倭寇勾結,上書吏部要求整治東南官場。”
孫毅的眉頭上滲出了絲絲的細汗,看着衆人說不出話來。
孫毅嘆了口氣對兩人說道:“此事先不要聲張,另外馬上派人通知王直告訴他已經被朝廷盯上了。”侯三點了點頭,對孫毅說道:“大人,我現在的身份,不好再京城長待,我明天就出城回臺灣了。”
“嗯,你馬上派人,回陝西把你哥哥們全都接到臺灣以防不測吧,就說帶他們出去遊山玩水,要不你就親自去接。”侯三點了點頭。
第二天清晨,孫毅早早的來到了裕王府,高拱拿着一份奏章神色匆匆的來到了裕王面前,對裕王說道:“殿下,這是之前吏部接到的舉報,這東南怕是要出大事嘍。”
孫毅瞬間來了精神,高拱手裡拿着的,赫然就是彈劾東南吏治腐敗的奏章,甚至將王直在海外自立王國的事情都寫了上去。
裕王看着高拱胸有成竹的說道:“無非就是吏治腐敗,私相授受罷了,由都察院選一干吏下去徹查不就可以了。”
高拱搖了搖頭說道:“殿下不能這麼想,此事雖然只是吏治腐敗,但是這其中必然與倭寇有所勾結,同時東南官場全都勾結在了一起,那必然是在朝廷裡也有他們的人,只有這樣才能控制住整個東南官場。”
裕王一愣,說道:“這點倒是孤沒有想到的,那依高先生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理?”
高拱看着裕王說道:“那自然是利用朝中黨派之爭,派其一黨下去徹查。”
“哦?如果查不出東西呢?”
“那便換一黨再查!”
孫毅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高老頭果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