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如影

那些文字寫在祈禱用的小臺子下面,血跡已經被擦去,然而發着熒光的印痕卻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戴安娜眼中,她看到那線條抖動扭曲,每一筆都彷彿滲透出了書寫者全部的力氣,彷彿能透過它們看到馬爾姆·杜尼特在將其寫下時無比強烈的情緒——

近於瘋狂。

戴安娜從那些瘋狂的字跡上收回了視線,隨後再次搜索了整個房間,這一次,她再沒有更多發現了——那些負責善後的神官還是很盡職盡責的。

這位黑髮女僕長眨了眨眼,轉過身去,準備離開現場。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魔力波動卻突然在房間中凝聚起來——不,是降臨般地憑空出現在這房間中!

戴安娜瞬間轉身,下一秒她便察覺到有無形的魔力之風捲過整個祈禱室,絲絲縷縷的黑紅色氣息從空氣中浮現,如旋渦般在小祈禱臺周圍匯聚、成型,就如曾經在這裡潑灑出去的鮮血倒流回到了某個早已不存在的軀體之中,那光芒暗淡的小燈臺突然熊熊燃燒起來,在陡然變亮的光輝中,一個高大的、半透明的、彷彿煙霧和光影混合而成的身影凝聚成型,漂浮在半空!

“褻瀆之異端!”那個虛幻而扭曲的身影死死盯着站在祈禱室內的戴安娜發出憤怒的吼叫,而那煙霧縈繞的面容則隱隱呈現出馬爾姆·杜尼特的模樣,伴隨着這一聲吼叫,他突然張開了雙手,如擁抱又如獻身般地高聲祝禱,“主啊!請降下靈魂責罰,毀滅這個褻瀆聖所的異端吧!”

當那虛幻身影陡然浮現的一瞬間,戴安娜便已經做出防禦的姿態,她的雙眼中浮現着微光,四肢與軀幹各處陡然浮現出了淡白色的光環,一層若有若無的護盾覆蓋了她的全身,而在下一秒,馬爾姆·杜尼特的祝禱聲便召喚出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幻影——那幻影彷彿一個披着黑色鎧甲的巨人,面容被黑霧籠罩,唯有猩紅色充滿殺意的雙眼在霧氣深處亮起,它從馬爾姆上空浮現,並凌空踏出一步,高高舉起了纏繞着火焰的戰斧,向着戴安娜猛然劈下!

那戰斧彷彿避無可避,戴安娜的身體剛有所動作,虛幻的斧刃便已經落在她頭上,隨後從頭顱到軀幹,戰斧毫無遲滯地貫穿了黑髮女僕的身體。

什麼也沒發生。

戴安娜低頭看了毫髮無損的身體一眼,整個人的身影隨之飛快變淡,眨眼間便消失在房間中。

那虛幻的鐵甲巨人則在半空中靜止了片刻,隨之也開始淡化、消散,祈禱室中響起了馬爾姆·杜尼特略帶困惑的自言自語:“……一堆鋼鐵……沒有心?”

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方向傳來,中間夾雜着語氣急促低沉的交談,隨後祈禱室本就虛掩的房門被人一把推開,一隊全副武裝的教廷騎士和大量作戰神官涌進了這個不大的房間。

房間中空空蕩蕩,沒有入侵者也沒有任何異象,在茫然的神官們眼中,只有不遠處的一盞小燈正靜靜點亮,爲祈禱室灑下昏昏沉沉的光線。

……

裴迪南·溫德爾臉色深沉,目光從巨大的帝國全境地圖上緩緩掃過,而在那依靠無數製圖師付出大量心血繪製出的地圖上,大大小小的鐵鏽色斑點和色塊隨處可見,遍佈全境。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我們所有人未曾注意的時候,教會的力量竟然已經在世俗中滲透到了這種程度……”這位在戰場上都很少會皺眉頭的昔日狼將軍此刻眉頭緊鎖,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觸目驚心。”

“這已經是最近十幾年來皇室不斷壓制、制衡之後的結果了,”羅塞塔看了身旁的老公爵一眼,“戰神信仰與帝國的軍事力量緊緊綁定在一起,這間接導致大量軍事貴族同時也是戰神的信徒,這比當初聖光教會在安蘇的影響力更加深入,而數百年來提豐的子民已經習慣了將戰神的神官們視作可靠的保護者和指引者,這讓皇室的制衡與壓制更爲艱難。”

“……我知道您曾遭受的阻力,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連我都無法理解您對教會的某些舉措,”裴迪南神色複雜,“如果不是巴德……”

“說到這裡,我還是想確認一下,”羅塞塔突然說道,“你曾在一次‘啓迪’中看到巴德被神明拋棄、被信仰之火折磨灼燒的幻象,而那次‘啓迪’是發生在他失蹤數年之後……僅憑這些理由,你真的認爲巴德當時還活着麼?”

“馬爾姆曾說過,那是一個‘警兆’,是巴德背棄了神明,因此神明便借啓迪的方式來對我提出警告,但我瞭解巴德,他不是會背棄神明的人,他……”

裴迪南公爵的聲音突然有點難以爲繼,似乎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那矛盾又動搖的心情,羅塞塔便沒有讓他說下去:“可以了,裴迪南卿,我瞭解你的心情——正如我也瞭解巴德。不管怎麼說,你因此對教會產生疑慮,沒有讓安德莎接受洗禮,這一選擇在現在看來顯然是正確的。人類一直以來深深倚靠的‘信仰’……並不像人類想象的那樣安全。”

“我當時並未思考這些,我只是希望在搞清楚巴德到底遭遇了什麼之前,儘量不要讓安德莎也走上同樣的路……”裴迪南搖了搖頭,似乎不願再回憶往事,他重新擡起頭,視線回到了面前的地圖上,“您在很久以前就提醒過我,要和教會保持一定距離,現在您的警告終於應驗了……”

說着,這位老公爵的表情漸漸變得格外嚴肅,他揮了揮手,彷彿手中握着一柄看不見的利劍:“陛下,神明背後的真相,果真是您說的那樣……”

“我知道這難以相信,”羅塞塔沉聲說道,“然而高文·塞西爾已經給我們送來了大量的證據和資料,而那些東西……與戰神教會如今的異象完全吻合。”

“……我明白了,陛下,”裴迪南緩緩點了點頭,他挺直身體,如騎士般行禮,“那麼這就是一場戰爭了——容我告退,去爲這場戰爭備戰。”

已經不再年輕的昔日狼將軍轉過身去,邁着沉穩有力的步伐走出了皇帝的會客廳,偌大且燈光明亮的房間中只剩下了羅塞塔·奧古斯都,這位帝國統治者靜靜注視着裴迪南離開的方向,過了幾秒鐘,他的視線突然凝滯下來。

在他面前不遠處,原本應當被燈光完全照亮的地板上,竟赫然印着一團朦朧的陰影,那陰影如有實質般在地板表面漲縮蠕動着,而在它的邊緣,大量鐵鏽色的、肉眼幾不可見的線條不知何時已經四處瀰漫,蔓延到了周圍的牆壁上,蔓延到了不遠處的大門上,甚至蔓延到了天花板上!

在羅塞塔的目光落到那影子上的瞬間,一種難以名狀的、彷彿夢囈般的低聲呢喃突然在房間中響起,而一股鐵鏽般的血腥氣直衝入羅塞塔的鼻孔,緊接着,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形便飛快地在空氣中成型,那些鐵鏽色的線條和地板上的陰影都與那人形若有若無地連接起來,一個嘶啞難辨的聲音從“它”體內響起,撕扯着羅塞塔的耳膜:“奧古斯都……”

“馬爾姆·杜尼特,”羅塞塔面容如同冰封,黑色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個詭異出現的人影,他微微搓動了一下手指,然而魔法示警絲毫沒有引起屋外的動靜,原本應該察覺到異常第一時間衝進房間的侍衛們一個都沒出現——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露出驚慌的模樣,只是眼神比剛纔更加冰冷下來,“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老朋友。”

“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在悖逆神明的道路上走那麼遠……”那朦朦朧朧的影子嘶啞說道,身形更加凝實了一點,“我原本以爲你只是一時興起,如過去幾次一樣只想做些‘制衡’的把戲,卻沒想到你已完全被蒙了心智,甚至看不到正道的指引——太令人遺憾了,我的老朋友……”

“這跟以往的‘制衡’不一樣,馬爾姆,”羅塞塔沉聲說道,“這已經不再是俗世的權利和利益問題了,你的教會出了問題,你的信仰出了問題,你的主也出了問題——你們正在向着詭異和黑暗的方向滑落,對帝國而言,你們不再是一個威脅,而是一個危害。”

這樣的話徹底激怒了那個陰影,他突然高揚起身體,大量難以名狀的呢喃聲和層層疊疊的鐵鏽色光環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他高聲怒喝起來:“夠了!你已經墮落爲一個可悲的異端,對你的指引果然是浪費時間——就讓主的力量幫助你恢復清醒吧!”

面對身上陡然增加的壓力,羅塞塔卻只是冷冰冰地注視着前方,他沒有後退,反而一步上前:“也是……看你的狀態,多半是轉化成了類似邪靈或亡魂之類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期待你還保有理智果然是一種奢望。”

馬爾姆·杜尼特的陰影彷彿沒有聽見這譏諷之言,他只是高高揚起雙手,房間中鐵鏽色的浪涌便朝着羅塞塔碾壓下來:“罪人!面對主的制裁!”

“你錯估了一件事,”羅塞塔擡起頭,注視着馬爾姆的陰影平靜說道,“被神詛咒了兩百年的奧古斯都們,從來沒怕過任何一個所謂的‘主’。”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而當他再次張開雙眼,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眸中已經浮現出了無窮無盡的星光。

下一秒,整個會客廳的一切都被洶涌而出的星光所淹沒,牆壁,屋頂,陳設……一切的一切都在星光中迅速融化、消散,一幕異常璀璨的、彷彿僅僅出現在人類夢境和幻想中的星空圖景吞噬了一切,也輕而易舉地吞噬了正在呼喚戰神神力的馬爾姆投影——後者僅僅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以及一聲難以置信的嘶吼:“……你竟敢!”

璀璨的星空淹沒了馬爾姆的話語,那些明亮的光點開始在紫黑色的煙霧中慢慢旋轉起來,呈現出光怪陸離又錯亂、迷亂的模樣,羅塞塔·奧古斯都站在這幕“錯亂星空”的中央,成爲了所有星辰環繞的中心點。

聽着馬爾姆投影最後留下的嘶吼聲,他只是微微嘆息:“殺死一個怪物並不需要多少勇氣。”

下一秒,錯亂星空的幻象便迅速收縮、消失,原本被吞噬的會客廳事物重新回到了羅塞塔的視線中,他皺皺眉,輕輕搖頭:“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影子……”

“沒關係,一個影子已經足夠證明你的誠意,”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突然在他耳旁響起,那聲音他格外熟悉——正是每一個奧古斯都後裔都會聽到的、在那個噩夢宮殿的最深處不斷迴響的聲音,“我確實品嚐到了……是神性與信仰的力量,這是一道不錯的開胃菜。”

“我已經展現了我的誠意,接下來就要你來展現你的態度了,”羅塞塔冷冷說道,“別忘了你承諾過的事情。”

“當然,當然——我們都受夠了這種互相折磨的關係,這是我們的共同點。你把自己作爲跳板,讓我回到‘外面’的世界,而我結束對奧古斯都家族的詛咒,並且不會再回來……這是公平交易,我們雙方對此都很期待,”那個聲音愉快地說着,且帶着誠懇的語氣,“我會比凡人更加謹守諾言,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畢竟,我是神的眼睛,我還不屑於撒謊和欺騙。”

“這樣最好。”

……

高文來到了梅麗塔家那座最寬闊的露臺上,在北極地區璀璨的夜空下,他擡頭看向評議團總部所在的山峰方向。

儘管這裡仍然是夜幕籠罩,但按照塞西爾時間的話,此刻其實已經是上午了。

高文的臉色有些嚴肅。

不知爲何,一種淡淡的不安感從昨天晚上開始便在他心中作祟,起初他還以爲這是由於跟龍神談論了太多關於起航者、神明、逆潮和黑阱的秘密,是這些事情帶來的心理壓力讓自己心中不安,但隨着他逐漸理清思緒、休息一晚,這種不安卻絲毫沒有減弱。

而且昨夜他還曾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類似起航者遺物的“氣息”,雖然那種感覺十分微弱,且持續時間只有不到三分鐘,但他可以確定自己沒有產生錯覺。

塔爾隆德是有一些起航者遺物的,那是龍族不斷從各地“回收”的結果,但他們只是封存着那些遺產而已,在龍神的絕對統治下,沒有巨龍會擅自接觸甚至激活起航者的遺產,可是昨天晚上,高文可以肯定自己感覺到了某種起航者遺物被激活的氣息波動……這毫無疑問是反常的。

可能要發生什麼事情——他心中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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