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史無前例的“戰鬥”結束了,平民衝破了大教堂的防禦,往日裡高高在上的神官被從教堂中拖出來承受人民的怒火,平民積累的憤怒得到了發泄,正義看上去也得到了伸張,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但對於這一切的領導者和制定者而言,後續的事情還多得很。
在盧安大教堂中的戰鬥結束之後,白騎士們立刻便行動起來,他們首先集合了各個義勇傭兵和冒險者團隊,確保所有武裝隊伍的秩序,隨後開始組織人手把教堂區各個倉庫中儲藏的糧食搬運出來,運到廣場現場分發,在民衆們領取食物、人心初步安定之後,一批由盧安市民、傭兵代表、商人代表組成的隊伍隨即前往外城區,迎接已經在城外等候的塞西爾戰鬥兵團。
在塞西爾戰鬥兵團入城之後,局勢纔可以說是初步穩定下來。
琥珀和萊特離開了大教堂的地下,他們將法蘭?貝朗的殘留法袍碎片展示給民衆,告訴民衆那個罪惡的主教已經被白騎士的聖光徹底湮滅——雖然很多人遺憾於沒有親眼看到法蘭?貝朗的死亡,但這樣的結果已經足夠讓人民歡呼雀躍,畢竟……考慮到這個世界超凡之力的實際情況,期望着法蘭?貝朗死在人民的石頭和棍棒之下是很不現實的,從安全穩妥的角度考慮,由一支精銳白騎士隊伍對盧安主教進行突襲刺殺本身就是計劃的一環。
在做完這些後,琥珀和萊特沒有在廣場上停留,而是很快來到了教堂區邊緣一處不起眼的民宅裡。
這是一座從外面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民宅,但在門口把守的士兵和兩名白騎士足以說明它的特殊之處,琥珀推門進去,果不其然在堂屋裡看到了那個高大而熟悉的背影。
“你果然偷摸着混進來了嘛,”半精靈小姐大大咧咧地走了過去,啪嗒啪嗒地拍着高文的胳膊,“我就說嘛,這麼重要的事你肯定不想在後方躲着……”
一身戎裝的高文早在琥珀進屋之前就感應到了對方的氣息,他轉過身,有點哭笑不得地看着琥珀:“什麼叫偷摸着混進來……形容我的時候能別用你那些專業術語麼?”
琥珀抱着胳膊振振有詞:“明明跟着隊伍一起進的城,卻藏到現在都沒露面,不是偷摸是什麼。”
高文嘴角抖了一下,無奈地看着這個剛剛立下大功的軍情局頭子——明明根據之前的任務報告以及盧安城中的實際情況,這個半精靈在過去這麼多天裡一直是兢兢業業在幹活,而且精明強幹手腕老辣地控制着一切,他本以爲這樣一來就能看到個成熟可靠的琥珀了,卻沒想到見面之後這傢伙還是老樣子……
怎麼說呢,感覺她半分鐘前走在外面的時候還是個狠辣狡詐的特工頭子,然後剛纔一進門就“嘎”一下子變成了個鵝,還晃悠晃悠到自己身邊,特欠抽地把腦袋伸過來,開始不停bb……
神煩,欠打,而且毫無自覺。
“哎,你怎麼不說話了?”琥珀看到高文一時間沒吭聲,果然又開始bb起來,“不會吧,難不成你還真往心裡去……不就是說你偷偷進城麼……”
高文趕緊搖了搖頭,把滿腦子“一隻鵝在自己面前bb個不停”的畫面給甩出去,他看了琥珀一眼:“這是一次危險性很大,很容易出變數的行動——平民去衝擊超凡者的大教堂,哪怕有白騎士和大量義勇傭兵作爲先鋒,也太容易失控了,尤其是你之前提到那個法蘭?貝朗的可疑之處……我有必要親自來壓陣以防意外。”
聽到高文的話,琥珀略微有點發愣,她尖尖的耳朵輕輕抖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來:“真是……”
“真是什麼?”
“沒什麼,”琥珀晃了晃腦袋,“那個法蘭?貝朗確實出現了詭異的情況,坦白說當時還是有點危險的,但幸好只是虛驚一場——大個子,那塊水晶呢?”
萊特從剛纔開始就安靜地站在旁邊沒有吭聲,此刻聽到琥珀叫自己,他也沒有在意對方給自己起的綽號,而是上前一步,從隨身的容器裡取出了那塊仍然散發着淡淡光芒的、彷彿光鑄一般的淡金色晶體:“領主,就是這個。”
高文有些訝異地接過了那塊水晶:“這是……什麼東西?”
琥珀一攤手:“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法蘭?貝朗的殘骸……他身體的其餘部分都被聖光燒掉了,就剩這玩意兒。”
高文大吃一驚——這異界的聖光主教怎麼燒完之後還掉舍利的?難不成法蘭?貝朗還是個高僧……
不過他可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而是面色古怪地看着琥珀:“具體發生了什麼?”
琥珀清了清嗓子,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她和萊特的經歷:“是這麼回事,我們在地下找到了……”
高文眉頭微皺,仔仔細細地聽着琥珀所描述的每一個細節,在刨除掉這個丟人的精靈之恥自吹自擂的部分之後,他在腦海中慢慢還原出了擊殺法蘭?貝朗的整個行動經過。
然後他對那位盧安臨時主教的死忍不住產生了一絲感慨。
看樣子那個法蘭?貝朗確實是在祈禱室裡準備好了埋伏的,他不知從何得到了詭異的力量,而且在房間里布置了一出殺招,但他顯然沒猜到白騎士的行動流程——白騎士們直接跳過了“踏入密室解除機關遇敵接戰”的環節,選擇把整個密室炸一遍再進去,於是埋伏起來的法蘭?貝朗還沒行動就被炸了個半死……
隨後這個半死的傢伙又裝作正在努力復活的樣子想再埋伏一波,結果又算錯一次——琥珀信仰精奇,萊特能自己打破心靈鋼印,其他的白騎士也都是接受過新教教義、對聖光之神抗性高的嚇人的猛男,法蘭?貝朗最後的波紋換了個寂寞,然後就被徹底打死了。
說實話,死的挺憋屈的,還不如在大教堂裡堂堂正正被老百姓用石頭砸死,那起碼還能上個報紙,姿勢擺好了說不定甚至能上教材……
這麼一想感覺更憋屈了。
等到琥珀說完,萊特又在旁邊補充了一些細節之後,高文看着手中的晶體陷入了思索。
這枚晶體確實是已經“死去”了,但它仍然散發着微微的熱量和光芒,那微光中隱約可以看到無數變幻不定的虛影,就彷彿法蘭?貝朗那空洞的靈魂仍然在水晶中發出迴響,徒然地不肯承認自己的死亡,而當高文把這塊半透明水晶對着太陽的時候,便會透過晶體看到巨日的表面覆蓋着一層隱隱約約的波紋——
這種透過晶體觀察日輪呈現出波紋的現象證明這塊水晶具備較強的魔力相干性,它是在很強的魔力環境下誕生的結晶,而且本身也蘊含着穩定的魔力。
人類的血肉之軀真的能產生這種結晶體?
還是說……法蘭?貝朗是嘗試利用某種水晶狀態的聖器來增強自己的力量,結果儀式失敗產生反噬才導致他變成了一個血肉和水晶混合的怪物?
亦或者……其實當時法蘭?貝朗只是抱着個用水晶製成的法器站在大門後面,準備等入侵者推門進去的時候突襲一波,結果門一開白騎士就不講道理地往裡扔了一大堆爆炸物,把他和水晶炸勻了……
高文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覺得自己的第三個假設太過魔性和鬼畜,雖然往這個方向發散一下思維貌似很帶感,但在這麼個劍與魔法的世界,最好還是按照當地畫風來思索比較好。
萊特看到高文臉上表情不斷變化,忍不住上前詢問:“您有什麼想法麼?”
“一時想不到……”高文說道,但剛說到一半,他腦海中便突然靈光一閃,彷彿抓到了一個差點被自己忽略的線索,“等等……我好像想起來了……”
琥珀和萊特立刻安靜下來,而高文在思索片刻之後終於成功抓住了那個一閃而過的信息:“你們記不記得,當初卡邁爾和尼古拉斯蛋都描述過剛鐸帝國製造的初期‘神孽’——最初的‘神孽’失敗品有個特點,就是人的血肉中生長出水晶……”
“神孽?”琥珀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法蘭?貝朗嘗試把自己改造成神孽?”
高文仔細思考着:“不一定……我懷疑這只是某種嘗試失敗之後的副產物。根據卡邁爾提供的情報,所有剛鐸人類後裔身上其實都有神孽的遺傳因子,換句話說,只要外部刺激合適,或許每個人類都有可能‘神孽’化……只不過當年剛鐸帝國的神孽技術最終成功了,他們讓這種遺傳因子穩定化、無害化,將其安全地植入了人類體內,所以千百年來普通人中也從未出現過失控的神孽現象,可是誰又能保證它永遠不會突變出來呢?”
琥珀和萊特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高文則輕聲感嘆了一句:“可惜……什麼線索都沒留下,我們恐怕永遠也搞不清楚法蘭?貝朗身上發生了什麼……一個不過中階的神官,怎麼會突然獲得這種力量?”
萊特臉上露出一絲歉意:“領主,是我們的行動太過魯莽了……”
“不,你們的行動沒問題,那確實是最佳方案,線索損毀是沒法避免的,畢竟是戰場,”高文擺擺手,“而且說法蘭?貝朗神孽化也只是我的一個猜想——還好你們找到了這塊水晶,我可以拿回去讓卡邁爾鑑定一下,說不定還能找到些線索。”
將這件事暫時放到一旁之後,高文呼了口氣,他看着眼前的琥珀和萊特,臉上浮現出笑意。
“總而言之,一切都順利,你們幹得不錯。”
萊特立刻挺直身體,莊嚴地說道:“聖光指引着我。”
琥珀則擺擺手:“這事兒還沒完呢,後續盧安城還可能會亂,有那幫菜鳥忙的。”
高文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一切確如琥珀所說——盧安城的事件或許告一段落了,但後續的安撫和重建工作卻纔剛剛開始。
憤怒的人民用一場風暴般的行動摧毀了神官團體的壓迫,然而如果沒有及時有效的後續引導和秩序建設,這種行動很容易變成失控的暴行和長期的動盪。現在在白騎士、塞西爾士兵以及民間代表的努力下,第一階段的秩序穩定工作已經順利展開,這場行動沒有當場演變成失控的暴行,但之後這座城市是否會陷入長時間的動盪就要看軍情局幹員以及宣傳部門的工作了。
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重建盧安城的主要城市機能,要設立新的、能被當地人認可的治理團隊,要儘快把這座城市併入塞西爾體系,此外,還要儘快把盧安城的事情宣傳到全境去,盡最大可能發掘出這次行動的正面影響力,還要警惕舊教會頑固分子的破壞與反撲……
要忙的事情一大堆,但好在最艱難的部分已經被攻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