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家書

秋意漸濃,傍晚時分寒涼的微風已經完全取代了曾經燥熱的夏日氣息,來自北方平原地區的風吹過辦公室外的幾株樹梢,搖動着那些搖搖欲墜的葉片在夕陽下嘩嘩作響,又有兩片飛葉被風捲來,一路打着旋穿過了敞開的窗戶,恰好落在辦公桌上,落在一支正飛快書寫的鋼筆旁。

赫蒂的注意力被這片落葉打斷,她擡起目光看向窗外,正在簽字的手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當看到晴朗高遠的天空中飛過一羣遷徙的鳥之後,這位帝國大執政官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輕聲自言自語着:“又是秋天了啊……今年總算平安無事地過了大半。”

隨後她輕輕打了個響指,窗戶隨之被無形的魔力關上,清脆的咔擦聲中,因臨近傍晚而顯得過於寒涼的秋風便被擋在了窗外。赫蒂低下頭,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彷彿永遠都處理不完的文件上,再做了一遍確認之後,她便準備在文件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

但一陣沒來由的惡寒突然襲來,讓她正要簽字的手突然一抖,險些在紙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墨痕。

赫蒂怔了怔,這位帝國長公主的眉頭隨之皺了起來,並有些哭笑不得地嘀咕起來:“難不成是瑞貝卡又搞出了什麼……不,肯定是想多了,她那邊的項目最近一直很平穩,而且前不久才批准過一次追加資金……大概是太累了吧。”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輕輕揉着自己的額頭,目光卻忍不住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文件櫃上——那櫃子裡鎖着今年上半年的財政彙總和下半年的財政預案,當然不是全部,僅包括必須由她親自處理的那部分文件。她的目光又收回來,掃過桌上剛剛整理好的一份資料,資料的羊皮紙封皮上印着清晰的大號字母:《環大陸航線(北段)新增貿易備忘》。

在這些堆積起來的文件中,流淌着帝國的經濟河流,那是舊時代的經濟體系下難以想象的數額,是昔日的安蘇土地貴族們終其一生都接觸不到的龐大財富,正如先祖經常說的那樣,流動起來的金錢纔是金錢,而能夠快速流通的經濟體系便如同流淌的黃金,作爲親手經管大部分內政事務的大執政官,赫蒂對此有着旁人難以企及的真切感悟。

然而這龐大的財富總是來去匆匆——環大陸航線以及鐵路貿易線確實爲帝國帶來了驚人的收入,可帝國所規劃的那些龐大工程每一項也都是耗資驚人的吞金大戶,不管是聖靈平原下一季度的安置工程還是全國的基礎道路、通信、能源項目,或者是東境明年的教育擴容,或者是瑞貝卡正在主導的115工程……這每一個項目背後都跟着彷彿永遠都數不完的預算報表,“金幣如流淌的水”,滲進這些項目之後眨眼便無影無蹤了。

這讓赫蒂有時候甚至會產生某種錯覺,彷彿如今跟當年家族落魄時也沒多大差別,雖然現在自己手頭流轉的金錢已經是當年的自己無法想象的數目,但每年還是流進來多少就流出去多少,最終結果還是沒錢……

腦海裡似乎轉過了一些不着調的念頭,赫蒂笑了起來,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從這些古怪的念頭裡跳出來,並擡頭看了一眼窗外——在晴朗的天空下,從這間辦公室可以直接眺望到南部城區的一些高層建築,她看到有一座鐘樓佇立在帝國學院附近,又有教堂的尖頂和魔能技術研究所的能源塔樓佇立在黃昏的背景中,那裡有一片繁華的城區,有數以萬計的人生活在這裡,工作在這裡,有不遠千山萬水而來的訪客、學者、旅人匯聚在這座城中……

那些流淌並滲進一個個項目中的“金幣”並非真的消失了,它們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最爲寶貴的痕跡:先祖努力想要打造的秩序,帝國公民們共同建設的國度,這些不容否認的痕跡可遠比堆在城堡裡等着腐朽的錢幣要有價值的多。

……不過115號工程確實還是太燒錢了……

不小心想到了最近讓自己頭疼的事情,赫蒂剛剛放鬆下來的表情一瞬間又有點僵硬,她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目光重新回到下一份等待處理的文件上,在那文件的擡頭位置,清晰地印着一串黑體字母:《締約堡“門”工程啓動方案》。

……

當聖靈平原臨近黃昏的時候,素有“奇蹟”之名的索林巨樹便會呈現出比白天更加夢幻奇妙的景象——天邊的最後幾縷霞光將傾斜着灑進巨樹的樹冠下方,在樹冠和大地之間的狹長空間中交織出巨幅的弧形“巨幕”,而隨着這幅巨幕的漸漸暗淡,從巨樹上方垂下的無數藤蔓便會開始散發出柔和的熒光,那些連接着樹冠和大地的支撐柱上所纏繞的發光花朵也將次第開放——一個童話般的世界會在傍晚時分降臨在這片土地上,即便是曾經心如鋼鐵的狼將軍,在面對這幕“童話”時也難免會想要沉醉進去。

巴德站在樹冠下層邊緣的一處懸空平臺上,有些出神地望着那些正在散發出熒光的藤蔓和發光花朵,看着它們如同繁星般將正在陷入夜幕的“陰影區”照亮,突然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聽上去瀟灑清亮的女性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巴德,又在想你的女兒了?”

巴德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他轉過身,正看到穿着一身瀟灑騎士常服的瑪格麗塔將軍站在自己身後,這位索林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身邊並未帶着隨從。

“將軍,”巴德立刻站直身體行禮,態度一絲不苟,“下午好。”

“放鬆點,放鬆點,現在我在休息,你也不是工作時間,”瑪格麗塔擺了擺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是想自己的女兒了麼?”

“……出於面子,我想掩飾一下,但既然已經被看出來了,那我只能承認,”巴德勉強笑了一下,“我是有點……不習慣。她之前很喜歡這個平臺,尤其是在傍晚的時候,這裡是她被准許活動的少數公共區域之一,在這裡能看到大半個索林堡,還能看到外面的平原風景——她經常說這裡很像小時候媽媽給她講的‘綠仙子’的故事裡那座被巨樹環繞的城堡……可我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都給自己的女兒講過什麼故事。”

瑪格麗塔站在那裡,認真地看着巴德的眼睛,良久才搖了搖頭:“有時候長久的分離並不可怕,真正難熬的是長久的分離之後好不容易能夠相聚,卻在相聚片刻之後面臨再一次的告別——雖然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吟遊詩人們講的故事過於矯情,但唯有這句話,我一直很認同。”

巴德張了張嘴,最後只能無奈地笑着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

瑪格麗塔看着他,在片刻停頓之後,她突然露出嚴肅的模樣,拔高了聲音:“巴德·溫德爾研究員!”

巴德一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本能地瞬間繃直了身體,高聲迴應:“是,將軍!”

瑪格麗塔不知何時已經從身後取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擡手將其遞到巴德的手中:“伸手,接過你的家書!”

“家書?”巴德有點發蒙,他下意識地接過了瑪格麗塔遞給自己的東西,卻直到兩秒鐘後才意識到那是一份信件,他眨了眨眼睛,注視着信封上那些一個接一個的跨境印戳和審驗標記,目光終於落在了那熟悉的、劍刃與狼首的徽記上,這讓他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聲音中也充滿錯愕,“這……這難道是……”

“回去看也行,現在拆開也可以——反正你應該也能想到,這封信在送到你手中之前已經被不止一重審驗人員打開檢查過了,”瑪格麗塔點了點頭,“你女兒寄來的。”

巴德終於確認自己眼前的不是幻覺,手中的也不是僞物,但他仍有點不敢相信——他並不是孤陋寡聞的鄉野村漢,他很清楚自己特殊的過往以及敏感的身份,更清楚自己在提豐的家人身份有多麼特殊,一邊是曾經的狼將軍、黑暗教徒,如今的技術專家、涉密人員,另一邊是異國現任高級軍官、頂層貴族,如此特殊的情況放在任何時代都可以讓負責處理相關事務的官員們夜不能寐,然而現在……他竟然收到了來自提豐的“家書”?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巴德·溫德爾先生,”瑪格麗塔一直在關注着巴德的表情,此刻她笑了起來,“這很不容易,涉及到的敏感環節太多,你還有不少歷史遺留問題,不管塞西爾還是提豐方面,都有人爲此緊張、擔憂,但你應該感到慶幸,仍有人願意爲你們提供幫助,而且……我們有一位寬容的君主。”

說到這,這位女將軍停頓了一下,才隨口又補充了一句:“好吧,既然信能送到,那說明那位羅塞塔·奧古斯都也還行……”

“……我應感謝提供幫助的所有人,感謝我們的陛下,也感謝你,”巴德有些激動地抓着手中的信,控制着現在就將其拆開的衝動,“我完全沒想到……”

“這些之後再說吧,你可以找時間請我喝一杯,”瑪格麗塔擺了擺手,“你更應該感謝的是我們如今和提豐之間的和平,並期望這樣的和平可以持續得更久一點。至於現在……你要拆開看看麼?”

巴德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的封口,在從中抽出信紙的同時,又有一些被透明蠟質封起來的輕巧物件落在了他手中。

那是被蠟封起來的金色小花,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在提豐的中西部地區隨處可見,然而對於溫德爾家族的人而言,這樣的金色小花卻有着不一樣的意義。

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那些已經被做成標本的花上,看得出來,這些蠟封標本的手藝絕對稱不上好,任何一個心靈手巧的貴族姑娘如果看到這樣的標本恐怕都會認爲這是糟蹋了那些漂亮的花瓣,然而巴德知道……製作這些小巧標本的人,本身也不是什麼“心靈手巧”的貴族姑娘。

他展開那折起來的信紙,目光落在開頭——

“父親,長枝莊園的金色岱尾花在夏天盛開了,我摘了最漂亮的,做成標本……”

信很長,也不知道安德莎爲這些文字頭疼了多久……恐怕筆桿都咬爛了好幾根吧?

巴德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目光在信紙上逐字逐句地移動,那些乾巴巴的遣詞用句,不小心蹭上去的墨跡,因爲寫字太用力而劃破的紙面……在他眼中都彷彿泛着光彩。

瑪格麗塔則只是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等着,臉上帶着微笑,她很熟悉巴德此刻臉上的表情,她見過很多次——那些告別了家鄉,跟着建設兵團奔赴一片又一片不毛之地的戰士們,他們收到家書的時候也都是這副模樣。

“裡面還有一封——是你父親寫來的。”

提醒了這麼一句之後,她又安靜下來,平臺邊緣便只剩下了翻動信紙以及呼吸的聲音。

或許是考慮到時間的流逝,巴德終於還是提高了讀信的速度,最後他讀完了信上的最後一行文字,才小心翼翼地把紙張摺好,重新放回信封,又把那手藝粗糙的標本拿在手裡看了好幾遍,纔將它們和信封一併貼身放好——做完這些他才擡起頭看向瑪格麗塔:“抱歉,我看的太久了。”

“和十幾年的相隔比起來,並不久,”瑪格麗塔輕輕搖了搖頭,同時有些好奇,“剛纔那些蠟封起來的金色花朵是你女兒送來的麼?”

“啊……是的,那是提豐特有的一種手工藝,需要用到很特殊的透明蠟質,在我們那邊,富裕人家的女孩會做這種東西來展示自己的靈巧,根據裡面花朵的不同,它可以送給長輩表達祝福,也可以送給友人表達友情,甚至可以送給心上人表達愛慕……不過安德莎從小就不太喜歡這種東西,她在手工方面一向笨拙,更記不清那些花都有什麼含義,”巴德笑了起來,可嘴上仍然在念叨着,“唉……現在看來她的手藝真是一點都沒進步,恐怕是找不到心上人了……”

瑪格麗塔頓時咳嗽了兩聲,接着故意問道:“那既然你認爲做的不好,轉贈給我可好?”

“那可不行——安德莎送給我的!”

瑪格麗塔看着眼前這位已經發了福的昔日狼將軍,又過了幾秒鐘,兩個人才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好了,我們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瑪格麗塔輕輕呼出口氣,又擡頭看了一眼遠方的天色,纔對巴德點頭說道,“我來還有件事——剛纔正好遇到貝爾提拉女士的一個化身,她讓我見到你之後捎個話,讓你晚餐之後去她的實驗室一趟。”

“貝爾提拉麼?好的,”巴德點點頭,緊接着又有點疑惑,“但爲什麼她不直接跟我說……這可是索林巨樹的範圍內,她要與誰交談,直接垂下一根藤蔓便可以了。”

瑪格麗塔聳聳肩:“我問她了——她說生活需要有點儀式感。”

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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