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
“洋洋啊,你回來的正好。我和你公公已經商量好了,咱們兩家後天就啓程去**,船票已經買好了。”
“爸爸!你之前怎麼不跟我商量呢?”
“商量什麼,日本人都已經快打到上海了,再不走難道等死嗎!”
“我也覺得你爸爸太誇張,再怎麼說,這裡也是法租界,日本人難道還能打法國人和英國人不成?”
“你不瞭解現在的形勢,日本佔據東三省那麼久,這一路又打過來,你看他們何嘗給過那英國佬面子。真是像瘋狗一樣,見誰咬誰。”
江越秀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丈夫說的是對的。
“爸爸,我和許諾打算留在上海。”
“現在這麼亂,你們留在上海乾什麼,以你和許諾的醫術,去哪裡不能生活?”
“爸爸!現在國家需要我們,你和媽媽去**吧,到時候戰事結束,我們就去**找你們。”
“哼,戰事結束?你看看東北淪陷這麼久了,戰事有結束的跡象嗎?簡直愈演愈烈了。你們留在上海我不放心,到了**好歹還有英國人保護我們,日本人不敢怎麼樣的。”
“爸爸,你相信英國人,爲什麼就不能相信中國人?”
“**如果能夠相信,現在戰事也燒不進來。”
“旭升已經投軍了,我也不能扔下他一個人不管。”
“什麼?!誰讓他揹着我去投軍的!”
“爸爸!國家危難時刻,我們不能做懦夫!”黎洋急於表達自己的立場,和大發雷霆的黎新循面部表情看起來如出一轍。
“弟妹生前將旭升託付給我,他卻一聲不響的跑去投軍?!”
“我支持他這麼做,而且我也已經申請去戰地醫院了。爸爸你不要攔着我,明天我會請假在家陪着你和媽媽,幫你們收拾東西。”
“你怎麼可以不和我們商量,戰地醫院多危險啊,不行!你不能去。”江越秀終於忍不住開口喊道。
家裡的下人聽着書房裡的動靜,根本不用偷聽,聲音傳遍了全屋。
“媽,你不用擔心,我在醫院裡,又不用上戰場,哪有什麼危險。”
“反正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
“爸爸!你難道真的忍心看着日本人一點一點蠶食我們的國家嗎?中國不靠你,不靠我,還能靠誰?英國人還是法國人?或是美國人?”
“反正我只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能扔下你一個人不管。”
“爸爸,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在救我的國家啊!”
黎新循像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自己的女兒,是的,那個孩子一般的黎洋,現在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而且,她有抱負,她有理想,就想年輕時候的自己一樣,想要憑一己之力拯救積弱的封建**,可還是新政換舊朝,做了這麼多年民國**的官員,還是看着歐美列強在自己的國家肆虐橫行。
他無力的嘆了口氣:“好吧,你既然想留下來,我不勉強你,但是,孩子們必須跟着我們,他們還小。”
“他們會有自己的選擇的,我可以給他們建議,但是不能干涉他們的決定。”
算了,這女兒比自己還倔,他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種深深地無助感拽着黎新循,他慢慢滑下,坐在椅子上,默默閉上了眼睛。
“新循?洋洋,你聽話啊,更我們走吧。”
“媽媽,真的是我們不能走。”
江越秀扯扯黎新循的袖子,見他搖搖頭,也知道無法說服黎洋,於是留着淚水,看着黎洋。
黎洋不忍見到母親的眼淚,於是轉身出去了。
許家也上演着同樣的一幕。二人被各自叫回家,以爲是知道二人要去戰地醫院的事情,結果是要離開上海的通知。
但是,父母總是贏不過孩子的執拗的。
傍晚回到家裡,黎洋和許諾商量,二人還是留在上海,讓兩個孩子跟隨老人們一起去**。
你看,人總是這樣,不想父母幫自己做決定,卻知道這是對的,因爲他們也會給自己的孩子選擇同樣的路。
“幸好有紅玉姨照顧他們,阿言和阿世也懂事了。”
“是啊,希望他們能適應**的環境。”
“可是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有我爸媽,還要你爸媽,我們有什麼可擔心的呢。”許諾將黎洋摟在懷中,安慰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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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鬼子打到嘉興了。”
“是呀,這幫人真是畜生都不如。”
“你說什麼?”
黎洋路過,聽見兩個小戰士在樹下說着話。
“黎醫生啊,你沒聽說嗎?日本人轟炸了上海,一路下去打到嘉興了。”
黎洋連續幾日手術,幾乎沒怎麼閤眼,哪裡有什麼消息,只是傷員越來越多,她和整個醫院都忙得焦頭爛額。看着那些受傷的戰士,他們要爭取每一分每一秒救人。
“小姐,啊,黎醫生!”
是珍妮,自從黎家去了**,紅玉和阿良也跟着去了,珍妮要留下來陪着黎洋,後來醫院缺人的厲害,這幾年珍妮鍛鍊成了一名優秀的護士,除了不會做手術,沒有她不能幹的,而且她活潑開朗,也給很多患者帶去了安慰。
“什麼事?”
“我,我剛聽說,嘉善也失守了,死了好多人。”珍妮也是聽受傷的戰士說的,於是匆匆跑過來告訴黎洋。
“怎麼會這樣。”
“我們再去問個清楚。”珍妮拉着黎洋就往剛纔那個戰士的病房裡跑。
“是,嘉善沒有多少人倖免。”那個受傷的戰士,腿上還裹着紗布。
“那你知不知道亭橋街黎家?”
“亭橋街我不知道,但是我們的那個據點就是一家姓黎的,我們是看門大敞着,牌匾也快掉下來了,才進去的,結果發現,那戶人家上下十七口,全都死了。”
黎洋連日來沒有休息,再加上聽見這個消息,一個沒有站穩,昏過去了。珍妮眼疾手快,將黎洋扶住,然後另一個護士也過來扶住黎洋,將她架到休息室。
許諾得到消息連忙趕來,邊檢查黎洋的身體邊問珍妮:“怎麼回事,黎醫生怎麼暈倒了。”
“姑爺,黎家上下全都死了。”珍妮哭哭啼啼的說道。
“胡說,黎家都去**了,哪就都死了?”
“不是老爺,是嘉善的黎家。”
許諾知道黎洋老家是嘉善的,所以明白了珍妮的意思。
“你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許諾不敢相信的問珍妮,他確實聽說日本人從上海一路打下去,卻不知道打到嘉善了。
“是嘉善來的一個戰士說的。”珍妮還沒有恢復情緒。
“哎,可這又能怎麼辦呢!”
“姑爺…許院長,黎醫生她沒事吧?”自從來到醫院,他們就不讓珍妮喊他們小姐姑爺了,而且珍妮是一名護士,不用依附誰而活,所以要求她和其他人一樣稱呼他們。
“沒事,就是太累了,再加上這樣的打擊,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
“你也不必守着她了,去忙吧。”
黎洋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等她再醒來,已是近黃昏,橙黃的夕陽透過窗戶灑進來,黎洋睜開眼,看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你怎麼來了?”許諾正好做完一臺手術,看見黎洋站在醫護人員辦公室外。
黎洋沒有回答他,而是走過去,輕輕抱住他,埋在他懷裡默默流淚。
許諾也沒有多說什麼,輕輕的撫着她的後背,等她哭了一會,就擡頭看着許諾。
“我以爲我不會再爲黎家的人流淚了,小嬸走了,也沒有什麼可值得我留戀的,可是聽見黎家的人都死了,我還是忍不住。”
“人都是感情動物,更何況我的洋洋是最重感情的人,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是你的親人,你爲他們流淚,這很正常。”
“真的嗎?”
“傻瓜,當然了,流淚不代表你軟弱,也不代表你多愁善感,換了任何人聽見這種消息,都會哭的。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我睡了一天一夜?!”黎洋自己都驚到了。
“你太累了,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那吃完飯,你去睡覺,該我換你了。”
“可是…”
“沒有可是,必須服從!”
“是,遵命!”
兩人笑笑,攜手去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