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是歌舞昇平，一派歡樂景象，褚三公子的院落卻是一派蕭條冷落。
一直伺候着褚行遠的小廝見自家公子看着前頭髮楞，心裡一陣陣難受。曾經，他家公子可要比大公子還要風光，只是······都是造化弄人啊，公子這腿要是沒有壞掉就好了。這大將軍也真夠狠心的，便是摔斷了腿，這三公子不也曾經是他的驕傲嗎？到底還是自己的孩子，怎能像打發叫花子一樣呢。
這小廝不明白，褚行遠卻是心知肚明的。當時他風頭太過，就連皇上也注意到了他。但這可不一定是好事，雖然姑姑身爲淑妃，很是受寵，皇上對褚家也因而多有提拔寵信。但，皇上又怎會給自己留下禍患呢。於是，在他傲然橫行於帝都的時候，皇上已對他多有不滿，連帶着冷落了褚家。爹爹爲了討好皇帝，打消皇帝的疑慮，自然是要冷落了他。
這幾年來，他待在這裡，人情冷暖看盡，靜心休養身心，昔日的年少輕狂早已不在，鉛華洗盡，蛻變一身沉靜。但，他這條腿，不良於行，不論文官武官，大概都與他絕緣，如何能夠東山再起？
這裡，很冷，他深刻的記在了心裡，只怕是永生難忘的。若往後能有個契機離開這個鬼地方，他也一定會記住這個血一般的教訓。
“這就是褚三公子？長得還不賴，可惜，卻是個瘸子。”
“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將軍府。”
“任放歌。”
褚行遠轉了轉輪椅的方向，看向坐在牆頭上一臉壞笑的男人。這個男子，劍眉星目，只是膚色大概是常年奔走，有些粗糲黝黑。不過，這樣卻多了一股濃烈的陽剛的氣味兒，是個很吸引人眼球的男子。
“不知閣下來此所爲何事？在下這簡陋院落，只怕招待不起這樣的貴客。”
“只是聽秦淮那廝說起，對你有些好奇罷了，本以爲是同道中人，沒想到你跟那廝倒更像是一夥兒的。
”不是說褚三公子十分狂傲，膽識過人嗎？如今看來，這環境的影響還是很大的，瞧瞧這曾經傲然的少年，如今都消沉成什麼樣兒了。
聽到秦淮的名字，褚行遠的眸子閃了閃，看向任放歌的時候，神色更加柔和了一些。秦淮甫入京，便引起轟動，他自然知道這個人。本以爲能看到他如自己一般下場，但後來總算是明白了，這人，雖然衆所周知，卻是十分隱忍的性子，並非輕狂。若非擁有萬貫家財，蒙太子和晉王扶持，也不會在帝都掀起這麼大的波瀾。
“你與秦公子是和關係？”
“什麼關係也沒有。若真說起來，救命恩人、馬伕，這樣算不算？不過我對插進朝廷的事情裡沒什麼興趣，而且，我明日便要離開京城了。你若要找人替你說話，何不親自去見見那廝。總歸你在這裡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的死活，我的話兒是實誠了一些，但到底沒有說錯你如今的處境。龜縮在這裡，你就永遠無法有翻身的一天。而你，就算離開這裡一天半天的，只要不要在外面鬧出什麼事兒來，誰會知道？”
褚行遠斂了斂眸子，低頭不語。
“你還想着你那爹能拉你一把？別指望了吧。我看他如今過得很好，多一個兒子不多，少一個，也沒什麼關係。這大公子都已經娶妻生子了，還怕褚家無後嗎？就連褚二公子那風流性子，不也聽了你爹的話，娶了一尊佛擺在家裡了嗎？這嫡孫要是出來了，那就更不用怕褚家香火會斷了。這人哪，落在井裡了，不自己努力讓能幫忙的人拉自己一把，難道還要指望把自己扔下井的那個嗎？秦淮說你小子聰明，我看你這小子就一傻蓋兒。你自己要不出聲，那秦淮能平白幫你？再說，人家還誤以爲你樂的待井裡呢，沒往下扔石頭就算厚道了。這屋子你要是走不出來，就真是一個廢物了，誰會去把一個廢物往上拉拔？”
褚行遠微微一笑，“怎地，這位兄臺倒好像很想我去找秦公子
似的。”
“隨你愛怎麼樣吧，總歸我明兒就不在京城了。這人也見了，我該走了。小兄弟，咱們有緣再見。”
“公子，這······”
“你不要多嘴，只當沒這回事兒便算了。推我進去吧，我有些乏了。”
那小廝自然不敢再多話，推了褚行遠進屋，阻隔了外面的風霜寒冷和前面的歌舞昇平。
秦淮自將軍府中出來，見任放歌面紗下一陣快然笑意，不由有些好奇。
“方纔可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若是好事，秦某也不介意聽上一聽。”
“這褚三公子也是個妙人兒。你說，他對將軍府，如今是喜愛多一些，還是仇恨多一些？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知道自己處境艱難，受人迫害，難道還要對那迫害自己之人感恩戴德。若是換了我，便是做不到了。血緣什麼的，任某生來孤身，也不知道家人爲何感覺，只是，若是害我之人，哪怕是血親，也定然不能忍氣吞聲。”
秦淮坐上馬車，微微勾脣。“道理都在那兒，只是天下間，能有幾人能夠做到？灑脫如任大俠，也是因爲並無家累也無法束，方能如此快意人間。這等條件，並非每個人都能有的。人間百種，若都一個模樣，豈不無趣？”
“說的也是。”說着，又是咧嘴而笑。“不過，這褚三公子，我看着也不是傻的，早晚會掙扎着離開這裡。不知你是否怨我多事，方纔我可是在褚三公子面前極力推薦你。不過，我看你也有這個意思吧，我這算是多管閒事。再說，若是意志堅定之人，定然不會因爲我的幾句話便改變心思。褚三公子自然會細細考量，究竟誰能給他帶來最大利益。這帝都，哪有什麼人情，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講的都是利益。”
秦淮聽了，也是心情愉悅，於馬車內低喃。“你倒是看得清楚明白，可多少擠破頭也想擠入帝都、擠入內城的人，心中卻是看不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