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在一品香宴客，樓烈甫入京的時候，聽聞了不少關於秦淮與這位“表妹”之間的事蹟，心下十分好奇。他與秦淮認識得不算早，卻也有幾年了，這麼些年下來，他自認對秦淮還是頗爲了解的，知道他曾是淪落街頭的孤兒，卻從沒聽說有什麼表妹，想來，這表妹來得十分湊巧。因而，秦淮在一品香設宴款待之時，他便順勢邀請了顧雪傾。
秦淮這人，不需要什麼手段厲害的精明女子陪襯幫助，他自己已經足夠聰明瞭，也有能力照顧他人，倒是像已逝的秦夫人這般賢惠可人的女子還比較適合。
秦淮與樓烈在生意上的事情早已談妥，今兒不過是宴請遠道而來的客人，儘儘地主之誼罷了。
“這次怎地親自入京了？這些年來，你也只來過兩次，總不會是爲了談妥這點小事兒而不惜奔波勞苦的特意趕來。”
樓烈爽朗大笑，黝黑堅毅的臉上陽剛十足，卻不會顯得過分粗獷。
“當然不是，與你相識這麼多年，還能信不過你，爲了這點小事兒跑這一趟。事實上，這裡是你的地盤，我想託你幫我找個人。我已找了許久，但奈何力量實在微不足道，至今沒能找到一絲線索。本來你這等大忙人，尋人這種小事不該勞煩你，可我不想在京中逗留太久，也不想任她逃離我太久。”
秦淮放下茶杯，“不知樓堡主想要找的是什麼人？”
“我家娘子。說來不好意思，那會兒成親本想託人帶帖子給你，可奈何那時候你人在邊境指揮軍隊，不好打擾。再後來，秦夫人發生那樣的事，我也是十分遺憾，便沒有刻意提起此事。”
秦淮微微一笑。“不礙事。夫人過世這麼久了，我早已接受現實，，大可不必避諱。昔日還是借了樓堡主的方便，才能如此迅速的成親。秦某雖然忙碌，但這點小忙還是可以幫的，再說，憑秦某一人，也是無濟於事，要找到樓夫人，還要底下的人去奔波。稍後樓堡主將夫人的特徵描述清楚，我再交代下去。若有消息，定然立即告知於你。若樓夫人在帝都，總會有些生活的痕跡的，大概找起來不會太難，秦某自當盡力而爲。到時可要向兩位討一杯遲來的喜酒纔是。”
“哈哈，該，該。”
“說起來，秦夫人過世許久，即便是守孝，如今也是仁至義盡，算是十分尊重了。不知瑾言你可有想過再娶一事，我看這位小表妹倒是十分靈動，與你十分般配。”
“你只管操
心樓夫人的事便是，扯到我這兒來算什麼。表妹已及笄，等過會兒閒了些，便會請媒婆上門，替她挑上一門好親事，這樣也算是對得起她姥姥的託付了。至於秦某，大概不會再娶了。”
“那可真是可惜，如瑾言這般男子，大概是天下女子渴慕的對象，卻這般固執，那些年輕的姑娘只怕要碎了一地玻璃心。”
顧雪傾坐在一旁陪着，不言不語，低斂的眉目悄然閃過一絲黯然，這神態，自然沒有被時不時的打量她的樓烈錯過，只嘆秦淮死腦筋，竟要辜負這番情意。這兩日看來，這兩人也算是郎情妾意，卻不知爲何秦淮要將人往外推。
也罷，這男女之間的事，還是要讓他們自己解決，旁人看着再如何般配，終究不是當事人，感情這事兒，箇中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飯局結束，秦淮送樓烈至門口，承諾會有人去找他取得樓夫人的畫像，再分散下屬，到京中各地尋找。
秦淮看着靜止不動的她，眸中微變，卻依舊沉靜。
“爲何不走？該回府了。”
顧雪傾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繼而蒼白無力的笑了笑。
“你且去忙吧，反正我回府也沒什麼事兒，我還想再逛一下再回去。這一品香的大廚手藝，實在是太好了，禁不住便多吃了一些。吃得有些撐了，走走也是好的。”
“那我陪你走走吧，若你喜愛一品香的食物，可以讓掌櫃的着人送到府裡去。”
她動了動嘴脣，很是輕微，卻沒有躲過他的眼睛。不過，她到底沒有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
兩人在集市上靜靜地走了許久，她突然站定，似乎下了某種決心。
她知道他是說真的，畢竟，前兒她已瞧見有媒婆登門，那不可能是爲了他而來，那便只可能是爲了她的親事。她還沒有卑微到這樣的地步，喜愛他，是她自己的事兒，知道他無意再娶，她便將心事掩藏，沒有拿自己的心意去爲難他。可，不爲難他，她同樣的無法爲難自己。即使知道兩人不可能，但她也不至於自暴自棄的隨意挑選了一個人便嫁了。由他來爲自己挑選親事，着實是太過嘲諷了，她承受不起。
秦淮只靜靜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她的心事，他多少有些知道，只是，既然自己無法迴應，那便不要給她希望。爲她挑選一門好親事，是爲了斷了這荒唐的念頭，也是對她的補償。兩人若當真如她姥姥所言的那般早有婚約，那麼他
另娶她人，而她在及笄之後也仍舊未定下親事，這便是他的錯了，即便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已有婚約，但到底算是自己負了她。如今，他不可能再娶，自然只能愧對於她。今生，他秦淮已經對不起一個女人了，斷斷不能再害了另一名女子。
“這段時日，多謝你收留我，否則，我哪裡能這樣好吃好住的待在京中。待了許久，有些膩了，可日子這般舒坦，又認識了這麼多人，倒真有些當成自己的家了，不捨得走了。可，這錯覺到底還是錯覺，這是秦府，是秦家，與我顧雪傾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怕再待下去我會控制不住賴上你的。”她勉強的笑笑，“再說，姥姥年紀大了，如今我離開她許久，她自己一個人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我有些擔心，也該收收心，去找姥姥了。若是找到她老人家，一定會通知你的，我知道你還有疑惑想要問姥姥，看在你對我這般好的份兒上，我不會爲難於你的，你且放心。”
秦淮擡起手，卻再沒了動作，僵在空中許久，最終落寞的垂下。
她說得在情在理，他有什麼資格去阻攔？既然他無法娶她，又怎能自私的將她留下？算起來，她離開，於他，於她，都是再好不過的。可，這心裡的不舒服的悶痛又是怎地一回事兒？
“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姥姥，這麼多人都找不到，你一個姑娘家，要到哪裡去找？”
“我與姥姥相依爲命多年，最是對她最是瞭解，要找到她可比你那些手下要有望多了。你也希望能夠早些找到姥姥吧，讓我去找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秦淮一時無言，只能垂下眼睫，靜默不語。
“我想你這麼聰明，大概也是知道的，我十分喜愛你。只是，既然你無心再娶，也一直在躲避，我自然不忍心讓你爲難。”她踮起腳尖，湊上前去，柔軟的脣瓣輕輕貼在他的脣上，又迅速退開。“此乃你欠我的情債，如今我要離開了，這樣也算兩清了吧。我會向夫人懺悔的，但對你，我毫無悔過之意。”
說罷，她自個兒便拔腿跑開了，秦淮怔怔然站立原地，擡手輕撫自己的薄脣，當下心中十分複雜。
這一番情意，他當真可以接受嗎？接受了，又當如何不再重蹈覆轍，不再害了一個嬌俏女子？若接受了，他如何對得起這一前一後的兩段感情？可······若不接受，他能就此放下這個女子嗎？
他的心底，頭一次升起了無措之感，一時之間竟沒了主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