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弟,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躲在王城,梁氏就奈何不了我們了嗎?”
李秉乾一直心裡有一道魔咒,就是依附於梁氏的三十萬大軍,這麼龐大的一支軍隊,根本就不是如今李秉乾控制的叛軍所能相提並論的。不管怎麼說,這三十萬大軍,是西夏大部分的戰力,是保障國家的最後一道屏障。
王城。
雖說是西夏的國都,城高牆厚,可真要抵擋三十萬大軍,也不是那麼容易。
李逵冷笑道:“幹躲在王城,就是甕中之鱉,幾乎死定了。”
李秉乾臉色驟變,剛纔還說要挫一挫梁氏大軍的銳氣,怎麼就說幾句話的時候,就變成死定了。
“我們可儲備了兩年的糧食,要是我們真要是固守王城的話。梁氏恐怕短時間內奈何不了我們。”李秉乾說着,還不忘給自己打氣。越琢磨,越覺得有機會。
可李逵一句話就讓李秉乾墜入冰窟,周身透着涼意。
“就一座王城是你的,西夏十幾個府,上百城池都讓梁氏給拿走了,你覺得這西夏的天下,還是你說了算了嗎?”李逵看向李秉乾的目光帶着些許憐憫,似乎李秉乾是個傻子似的。
李秉乾掙扎道:“可是李兄弟,剛纔你還說我們固守城池……”
還沒等李秉乾說完,李逵粗暴的打斷道:“是你固守,而不是我。是你當縮頭烏龜,而不是我去做縮頭烏龜。我李逵從來就沒有被人堵在門口不敢出門的時候。”
你沒有,難道就活該我有?
爺,大小也是個王爺。你就不能對王爺有點起碼的敬意?
李秉乾心中腹誹不已,可突然想到自己的王爺身份在李逵面前,屁也不頂個用,神情就有點黯然。別說他這個西夏王爺了,就算是大宋的王爺,李逵說坑就坑,根本就沒有把王爺當回事。也不知道端王在東京城如何了,這位爺如今拉下了十萬貫的饑荒,就趙佶的花錢手段,他這輩子都還不清十萬貫的債務。
爭論是沒用的。尤其爭論的對象還是個又黑又硬的莽漢,就更沒用了。
李秉乾只好忍氣吞聲道:“你的意思,我們是見好就收,退守西涼?”
“你信不信你剛走到西涼府,花刺礳就能叛了你,投靠梁氏。你好不容易拉起來的十多萬烏合之衆,一天之內就會樹倒猢猻散?”謀反叛亂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王城都下來了,要是輕易退出,就不是信心崩塌那麼簡答了,而是有人開始要給自己找活路了。
而最好的敲門磚就是李秉乾的人頭。
可以說,西夏如今的局面很奇怪。
李秉乾和梁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倆方勢力控制的軍隊首領,部落首領,武將文臣,他們都有一個機會。
一個下注的機會。
當然,這個下注只可能下在勝利者身上,對於註定要失敗的一方,肯定會被遺棄。
李秉乾慌了,失魂落魄道:“這走不能走,打又打不贏,豈不是要坐着等死?”
“梁氏能過河,難道我們就不能過河?”面對李秉乾的反應,李逵也是頗爲無語。你手下有十幾萬人馬,還都是烏合之衆,但也不該慌成這樣吧?他開口道:“等待只能給梁氏越來越多的時間控制興慶府周圍,乃至整個西夏。她能等得起,但是你卻等不起。而且,前線回來的大軍都疲憊不堪,這時候要是你我不能擊潰梁氏主力,隨着時間的推移,你繼西夏大統的機會越來越小。”
“不對啊,李兄弟,你之前還說過,打不過樑氏的啊!”李秉乾不解。
李逵不屑道:“打不過樑氏的主力,難道我還打不過給梁氏押運糧草,殿後的人嗎?以爲梁氏急着帶領大軍渡河是什麼原因?”
“如今大河未封凍,不能直接走過冰面。梁氏運送物資就不得不依靠船運,這爲本來就陷入困境的梁氏增加了很大的麻煩。你以爲梁氏爲什麼會頂着這麼大的麻煩,卻要率領精銳過河?”
對這個問題,李逵一直在琢磨。直到早上他纔想明白梁氏的用意,這是不想李秉乾跑了。不得不說,樑太后是個敢愛敢恨的女人。尤其是敢恨,絕對是豁出去不要命的那種。同時,樑太后也瞅準了李秉乾的軟肋。
造反時間太短,影響力不夠,而且因爲劫掠,得罪了太多的党項部落首領。
不趁着這個機會弄死李秉乾,難道還留着他解悶?
李逵分析道:“我估計她只要看到你不跑,進攻不會太猛烈。梁氏需要時間去安撫部落。同樣的,梁氏的精銳來了之後,你帶着大軍跑不了。不帶着大軍跑,不足爲慮。”
被一個女人吃的死死的,即便李秉乾已經習慣了,在外人面前還要表現出憤恨和強硬的一面:“她既然如此急着盼我死,我就非要在她面前噁心她一番。”
李逵頗爲無語,這廝也就這點底氣了,可憐的很。
“這纔對嘛,王爺,你不用怕她。等着她攻城,要是她不準備攻打王城,你就樂得清閒,不好嗎?”
“那你呢?”
“我帶領軍隊繞道過河,既然梁氏精銳過河了,河對面雖然有十幾萬大軍,但已不足爲慮。我只要將這十幾萬大軍擊破,大王自然安然無恙。甚至梁氏控制的精銳也會因爲接連的失敗,而分崩離析。到時候,大王就是以守爲攻的好機會。”
李逵的建議絕對是如今最好的辦法。
留給李秉乾的選擇只有兩個,一個是打,一個是逃。
硬打肯定是不成的,他也沒有這份自信。
逃是死路一條,與其橫豎是死局,不如讓李逵去試一試。只不過有一個問題李秉乾有點擔心,李逵要帶走多少兵馬。
“兩萬?”
李秉乾驚愕地看向李逵。兩萬人馬就能擊敗十幾萬大軍嗎?
可李逵似乎很有自信道:“兩萬足矣。”
這份自信,或許感染了李秉乾,他對李逵鄭重道:“李兄弟,只要我還有一兵一卒,絕不會讓梁氏從北岸抽調兵力南下。”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李逵要就沒必要繼續掰扯了。
再說了,李秉乾如今的局面是逃不了,也不能逃。但李逵有機會的。難道他帶着兩萬騎兵去硬碰硬梁氏在南岸的十幾萬大軍,真要是打不過了,他不會跑嗎?
“大王放心,我必然不會讓大王失望。”
李秉乾感動了,拉着李逵道:“你我一路相扶,如今是患難見真情,只要我能成爲西夏國主,將與弟共富貴。”
李秉乾說的豪氣萬丈,李逵有點小心動。
可惜,西夏太小了,存不住他的理想。
抽調精兵的時候,沒想到城內的士卒非但沒有沮喪,反而非常踊躍的爭搶六選一的名額。
“大帥,讓我跟着大帥去吧?”
“願爲大帥效死!”
說實在的,李逵走在軍營之中,真的有點吃驚。他沒想到,自己在西夏已經有了如此大的影響力。似乎李秉乾的號召力也不如他。
時間緊促,一切從簡。
李逵選擇時機很準,梁氏真的沒想過給李秉乾逃跑的機會。李逵率兩萬大軍離開王城不久,梁氏的大軍就抵達了懷州城下。先鋒斥候遊弋在王城附近。懷州是興慶府邊上的大城,同時也可以和興慶府在防禦上成爲倚角之勢,共同守望。
可面對強大的梁氏精銳,懷州抵擋了不到兩天,就淪陷了。
“只誅首惡,從者不殺!”
懷州的淪陷,徹底讓興慶府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之中。尤其是李秉乾,他就是梁氏口中的‘首惡’,是梁氏永遠也不能赦免的叛徒。
面對如此大的壓力,李秉乾只能和當初的李元昊一樣,胡亂許願。
把能分出去的城池,草場,田地都分了出去。將不能分出去的也分了不少。
這期間,李逵也順利渡河。他靠近卓羅軍的韋州附近過河,大軍過河之後,李逵找到了仁多部落的首領,仁多保忠。
後者對這次的見面非常吃驚,他知道梁氏主力已經過河。但留在南岸的西夏軍隊還有十幾萬,李逵帶着兩萬人馬想要擊敗這十幾萬人,無疑是癡人說夢。
可是他又不得不佩服於李逵的勇氣。
這廝是個宋人,卻作爲了西夏國內的叛王,用兩萬人馬去撞十幾萬大軍的這堵牆。這是什麼精神?
仁多保忠說什麼也理解不了,李逵這廝的想法。當然,他也擔心,李逵找死的時候,拉着他一起去死。
卓羅軍有左右兩軍,分別在不同的地方駐守。仁多保忠指揮的是左軍,也就是韋州方向的防禦和進攻。
面對李逵,他也很糾結,一方面,李逵算是他們父子將來在大宋朝堂上的引薦人,要是引薦人死了,他們在宋國的處境將很不妙。可要是不幫忙,將來萬一李逵對此事懷恨在心,連引薦人都要在他父子頭上踩一腳,相比日子將更爲艱難。
爲此,仁多保忠遲疑之後,做出決定:“李大人,不如讓犬子帶領一軍追隨大人您看如何?”
“不妥!”
李逵的回答過於乾脆,乾脆的仁多保忠還以爲李逵真要拉着仁多部落一起去攻打梁氏留在南岸地十幾萬大軍。
這還是主要仁多保忠這些年因爲連年征戰,部落損失很大。整個部落能徵召的戰士也不過一萬多人。這點人面對十幾萬大軍,還是不夠看。
可沒想到的是,李逵根本就沒有想要仁多保忠出兵的打算,反而誠懇道:“仁多大人,你歸宋之後,陛下雖然沒說,但一個節度使的官職,一州之地,是不會吝嗇的。你要是帶着人去的少了,難免會讓人看輕。如今梁氏視線不在南岸,韋州又在鏖戰。如果此時,你帥領部落歸宋,將是最好的時機。不僅可以立下大功,還能順利帶着部落一起離開西夏。本官的意思很簡單,仁多部落馬上舉旗歸宋,如能幫着拿下韋州最好。要是沒能拿下,也不強求。”
李逵頓了頓,讓仁多保忠思量其中的得失。
像仁多保忠這樣的人,早就是人精般的人物,怎麼會看不出其中的關鍵?
思索李逵的要求,發現對仁多部落來說,確實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當即點頭答應道:“就依大人來辦。”
“陸謙,我這裡修書一份,你帶着去給在環州的章龍圖,章大人。”
“尊令!”
九月中,西夏大臣仁多保忠,率領五萬多部族,圍困韋州。
不日,韋州破城。
仁多保忠宣佈,仁多部落歸宋。
這則消息要在平日,在西夏也激不起浪花來。可是如今的西夏,已經是分崩離析的狀態,真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尤其是在南岸的大軍,在消息傳播之初就開始出現了逃兵。
而這一切都是李逵所希望看到的,瞅着地圖上的西夏黃河南岸,對一干手下道:“你們看這輿圖上,那個城池最難打下來?”
花柯駟撇撇嘴,渾不在意道:“誰都知道平西府是翔慶軍駐地,精銳數萬,如今又有大軍駐紮,且收集了從夏州、銀州、石州等地的糧草,乃南岸最爲難攻的城池。別看我軍有兩萬人馬,就是多十倍的人馬,想要拿下平西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逵的目光也盯着平西府。
這是西夏境內少有的幾個大城市之一,規模雖不及興慶府,但無疑是整個西夏南岸物資的轉運中心。
同時,過河的梁氏大軍也需要翔慶軍不停的運送糧草。
這時候,去碰平西府,似乎不是個很好的機會。但李逵卻心動了起來。
李逵帶着一羣賊兵一路攻,一路搶,把北岸弄得焦土遍地,如同蝗蟲一般,過境之後,寸草不生。這也給過河的梁氏精銳帶來了巨大的後勤補給上的麻煩。
只要平西府淪陷,對於梁氏來說,不亞於胸口插了一刀。
很快,花柯駟爲之前的多嘴後悔了。他認爲要是個正常人,絕對不會選擇平西府作爲他們過河之後的首要目標。可李逵就不是個正常人,那塊骨頭硬,他就忍不住亮着大門牙要上去啃一口,平西府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