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
“鬆手,快鬆手!”
“你們幾個在門口看着!”
……
童貫在宦官中絕對是長相偉岸,武力超羣的存在,可他很憋屈的遇到了李逵,使命的掙脫了幾次,被拽住的手臂如同被鐵箍住了,紋絲不動,這就放棄了掙扎。被李逵拉着進入了小院,院門在他剛進入之後,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黑小子,我們要看抗旨!”
東京的街頭上,有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
可惜,李逵讓他們失望了,關起門來就是不讓進。
不僅不讓進,童貫也是生無可戀的被李逵拉進了堂屋。這場面,童貫真有點怕了。再次掙扎起來,可惜,他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
好在李逵沒有要將他如何,只是找個僻靜的地方問話。
李逵壓根就不相信僅僅爲了噁心蘇轍,李清臣會如此大動干戈,這種話找黃庭堅根本商量不出個對策來,而童貫這老傢伙,在宮裡待了大半輩子,對陰謀的反應,簡直就是本能一般的敏銳。
童貫哼哼唧唧了好一陣,聽李逵說了一大通之後,遲疑道:“他想要敗壞蘇門的名聲而已,你能想不到?說起來也簡單,李清臣沒有找到蘇相的把柄,只能無中生有,將你們幾個打成奸佞,讓他順着這個由頭,找蘇相的麻煩。”
李逵當然想到了,但他總覺得一個啥本事都沒有,就知道蠅營狗苟的朝廷要員,就這些伎倆,這也太看不起奸臣這個高風險行業了吧?
“我當然知道,可敗壞名聲有很多辦法,我和李雲,即便加上高俅,能給蘇門帶來什麼壞影響?我們連進士都不是,要是李清臣能夠讓我們在省試拔貢,根本就不用他敗壞,小爺順着他的意思來,豈不是更好?”李逵很沒節操的冷笑,接着道:“即便我們幾個中了進士,不說立功吧?總不至於還沒當官就作惡吧?這貨拿這些子虛烏有的猜測和臆想,就能讓蘇相狼狽不堪,方寸大亂?”
李逵是個沒啥節操的傢伙,李雲也差不多,至於高俅……只要給他機會,他絕對不會讓李清臣失望。
只不過讓他們反叛師門,這不可能。但是做個皇帝跟前的佞臣,他們幾個完全做得出來。
童貫上下打量着李逵,心中暗歎:“這是個人才啊,流落到了宮外,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只是這話他不能說,說了肯定挨李逵的拳頭。
裝作若無其事的捋着他下巴上的鬍鬚,動作自然,但將他的身份拎出來之後,就覺得怪異了。
你丫一個太監,還敢長鬍子。
皇帝怎麼沒弄死你?
童貫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被李逵鄙視了一把,還挺得意道:“你小子,總覺得這世道的壞人多,可這世道的壞人就算是再多,做惡事的機會可不多。李清臣不過是想要將蘇轍趕走,但這牽扯到皇帝的想法。如今,陛下雖然年輕,但有老成之舉,外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變法派這些猴子,還想着控制陛下的想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是說陛下還沒有決定是否讓改革派當政,還是保守派當政?”
李逵有點鬧不明白了,保守派一個個被髮配,先從小人物開始。範衝的老爹範祖禹之前升遷了給事中,這官衙裡的椅子還沒坐熱乎呢,就被髮配到了南邊。
至於呂大防等保守派大佬,一個個都離開了京城。
一旦變法派完全控制了朝政之後,那麼對保守派來說,將是無法想象的噩夢。
而蘇門之下,進士無數。尤其是蘇軾還是那種結交天下的名士,給變法派很大的壓力。很多中間派,因爲私交的關係,並不願意在第一時間表態支持。
可見,朝堂上還在博弈。
對這個結果,李逵是滿意的,他就怕自己還沒考上進士呢?蘇轍就黃了。
搞得自己連個當官的靠山都沒有。至於黃庭堅,秦觀等人的關係雖被他維護住了。可問題是,這幾位蘇門的前輩,最大的官才七品,還敢說自己做官二十多年,太丟人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童貫還擔心李逵這廝鬧妖,說道:“李逵,你不用擔心此行會讓你交惡於朝臣。臣子再鬧,最後還是要到陛下哪裡。陛下不點頭,誰也拿你沒辦法。再說了,陛下這兩年,光聽你惹下的禍事,就不下十多件,就你這殺人如麻的性格,你以爲能隨隨便便就能見到陛下?”
李逵聞聽,心說:不至於吧?爺們做事很隱蔽的。裝出無辜樣道:“我這是懲惡揚善,本質還是好的。但爺們也是要面子的人,剛剛抗旨,如今接旨,豈不是讓外人說李某人是反覆小人?”
“臨出宮的之前,娘娘囑咐我,如今後宮財帛不足,劉家作爲外戚,責無旁貸,想要將匯通錢莊進獻給陛下。”童貫最是怕李逵這傢伙鬧幺蛾子,這傢伙一身的匪氣,童貫也百思不得其解,這貨是怎麼混進讀書人隊伍裡去的,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李逵瞪眼道:“這是威脅我?”匯通錢莊雖說一年的利潤還不如雪花鹽,但已經將秘方進獻之後,李逵手上能夠動用的錢款都是從這門生意獲取。真要是被劉家送給了皇帝,且不說別的,李家光維持如今的擴張都困難。
沂州李氏已經開始了高速擴張時期,船廠,車馬行,船隊,莊園,訓練莊丁,船員都是無底洞,沒有大筆的銀錢投入,前面投進去的錢就要打水漂。
李逵語氣平緩,可是身上那股子蕭殺的氣息如同潮水般滾滾襲來,嚇得童貫一動也不敢動,心中暗暗叫苦,這廝不會見到了皇帝也這樣吧?
簡直就是六親不認啊!
雖說童貫不敢動彈,但還是強撐着對李逵道:“你小子可別犯渾,這是東京城,不是臨沂城。”
李逵真沒想要嚇童貫的心思,他就是聽到劉清菁這小娘們威脅他,讓他心中氣不過。對童貫,嚇唬嚇唬也就夠了,再過分,就是翻臉了。他伸手對童貫道:“行了,拿聖旨出來吧!”
“沒有。”
童貫挺起胸膛,不屑道:“也不知道殿前幫人是怎麼想的,就下道口諭的事,還用什麼聖旨,真是嫌事不夠麻煩。對了,娘娘臨來的時候囑咐我,教陛下打麻將可以,但不能讓陛下深陷其中。”
“這事簡單,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不讓陛下樂在其中。”李逵篤定道,不就是讓皇帝沒一盤都輸錢唄。這還不容易。要是童貫知道李逵是這樣理解的他的原話,非嚇得哆嗦起來不可。
咱家是讓你不要讓陛下對麻將感興趣,而不是讓你去噁心陛下。
不過,想要噁心皇帝也不容易。麻將是四個人的遊戲,坐在麻將桌前,要是四個人中三個人是一夥的,皇帝肯定會輸到掀桌子。凡事就怕萬一,萬一有人故意要巴結皇帝,一個勁的給皇帝喂牌,到時候李逵就有點難辦了。
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高俅和我們一起去吧?”
“高俅?”
童貫哪知道高俅是誰,聽李逵解釋,才明白是蘇軾的書童。只不過這個書童超齡了,只能當長隨用。
在宮裡頭做事,宦官再大,也不敢自作主張。
童貫問:“高俅既然是蘇學士的長隨,爲何不在覲見的名單之中。”
“我哪兒知道?”李逵嘟囔道:“四個人打麻將,三個人還怎麼玩?缺個人,難不成你讓陛下身邊挑個人出來湊數?”
“是這麼個理。”童貫還是不放心,起身之後,扭頭對李逵道:“我去問問。”
他不需要去宮裡問,只要問之前來過的宮人就知道。
當他聽說是皇城司否決了高俅,童貫立刻就做出了決定:“高俅不成,皇城司的人對他的過往有些不放心。”
雖說從內心深處,童貫認爲皇城司是沒事找事,最不該放心就是李逵這廝。
李逵無奈,只好對童貫道:“那沒辦法,學麻將,不打上兩盤,還怎麼學?”
“要不你找幾個平日裡經常玩的人湊數,我會稟告宮裡,讓人放行。”童貫也沒則,他手上也沒有信任的人可以擔當此任。
宦官就更不可能了,打麻將是要坐下來的玩的遊戲,宦官和皇帝坐在一起,這不是嫌命不夠長嗎?
“御拳館的行不行?”
“不成,這幫廝殺漢如何進宮,豈不是要驚擾了聖駕?”
“殿前司的人呢?”
“一樣。”
童貫氣鼓鼓道:“李逵,難道你就不能找個靠譜的人嗎?”
“那只有我娘了。”
李逵也是沒辦法,他老孃如今繼承了他在保康門一帶的赫赫威名,將周圍宅子裡的命婦們殺地丟盔棄甲,稱霸一方。
童貫苦笑道:“讓你娘去,像話嗎?”
這時候李逵瞄了一眼門口,範衝裝模作樣的豎着耳朵聽着。說起範衝,真沒有什麼壞心眼,他覺得李逵在讀書這條道路上走歪了,整日結交權貴,如今更是和後宮搭上了關係,簡直就是讀書人的恥辱。他是謙謙君子,決定等童貫走後,好好勸一下李逵。
在他看來,李逵讀書還是有天份的,這科不中,說不定下一科就中了呢?
突然,李逵一指範衝對童貫道:“這人行嗎?”
“是士子嗎?”
“當然。”
“身家清白嗎?”
“詩書傳家,叔祖是華陽景仁公。仁宗朝翰林學士。他外公是呂公。”
“藍田呂公?”
“東萊呂氏。”
童貫不得不對李逵高看一眼,這廝結交的人有點讓人觸不及防啊!
之前還御拳館,殿前司的軍漢。突然一轉眼,冒出個貴公子。範衝無疑是這個時代家世最好的年輕一輩,外公呂公著,而呂公著的爹是名相呂夷簡,呂夷簡他爹是光祿丞,不算厲害。但叔叔是太子太師,名相呂蒙正。
一門出了三個宰相,足見東萊呂氏有多厲害。
相比之下,反而籃田呂氏十幾個進士與之相比,也顯得黯淡無光。
這人太行了,童貫當即拍板:“明天帶他一起來,這位去,宮裡斷沒有反駁的道理。”
範衝倒黴也就是因爲他爹範祖禹。他說王安石是蠱惑神宗皇帝的佞臣也就算了,大嘴巴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說蔡京有小聰明,無大才。反正變法派是個人物都受過他的鄙視。
如果範祖禹消停一點,他貶謫之前就已經是給事中了,只要人緣不是那麼差。他能在李清臣之前就把翰林學士的位子給佔了。要說文采,他可是能和司馬光一起編著《資治通鑑》的名儒,負責唐代歷史的編撰,足可見其才學淵博。這位還是仁宗朝的進士。升遷翰林學士真不是問題。而翰林學士主持省事,是大宋不成文的規定。真要是範祖禹做了翰林學士,也就沒李清臣什麼事了。
雖說範衝伴駕沒有任何問題,但童貫也沒把話說滿。
可沒想到範衝不樂意了,他如今的水平,考進士玩似的輕鬆。但是要讓他以奇技淫巧之術來討好皇帝,千難萬難。
不過李逵也是直接的人,伸手對範衝道:“還錢!”
範衝瞪着眼珠子如同看仇人般盯着李逵,目光中的悲悽讓人憐惜。可李逵是什麼人,憐香惜玉的事都不會做,更不會對個書生生出憐憫之心。
“範某雖然不才,明日見駕,非要痛斥爾等卑劣之行。”
忍着屈辱,範衝也沒了督促李逵等人讀書的念頭,一個人孤零零的在角落裡獨自哀憐。
李逵還幸災樂禍道:“範兄,你就任命吧!”
翌日,天色大好。
一行三人晃晃悠悠地趕到了宣德門,通過了禁衛的搜查之後,由童貫領着進入了皇宮。期間,童貫還解釋了一番如何見駕,該怎麼行禮之類的囑咐。要是按照尋常的見駕,少不了禮部官員的說教。但他們是特例,這才免了許多。
他們是去打麻將的,垂拱殿就別指望了,只能去皇帝平日裡貓冬的暖閣。不過見皇帝可不容易,還一口水不給喝,愣是涼了他們仨足足一個時辰。
李雲盯着擺在桌子上的糕點,吞了一口唾沫。
吃還是不吃?
這是個要命的問題。
範衝也沒了出門之前張牙舞爪的囂張勁,有氣無力的端坐着,沒辦法,老範家家教好,就是餓死,渴死,也不能讓自己失禮。
突然,門外尖銳的聲音,喊了一嗓子:“陛下駕到!”
“草民李逵!”
“草民李雲!”
“臣範衝!”
“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逵弓着身子扭頭看了一眼範衝,這廝竟然有文散官爵,瞬間,讓他心頭酸酸的,範兄啊!你太不合羣了。
大家都是草民,你竟然敢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