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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公車駛過一排一排的梧桐樹,它們在春的季節瘋狂地長着新的生命,拼命遺忘過去的枯萎,何談人們的遺忘,連本是無情的樹木也逃不過。

臉上拿着消腫的冰塊,公車裡的人們看着我,眼睛裡有着厭惡,我像個剛鬥兇完畢上車的不良少年。

車站到了,我把快融了的冰塊扔進垃圾桶,臉上手上一片冰涼。

"張健,這邊。"陽光下他的臉在閃爍着,那跳動的身軀,那明亮的笑容,即使明知得不到,心也靜如死水,卻還是動了,該死的動了。

那是逃不過的孽情,我剎那悲哀得邁不動腳步。

"張健。"他的笑容緩了下來,往我這邊旁跑,我們相隔不過五米,此時卻有紅燈亮起,一隻小手牽住了他,大叫着:"陳東,紅燈,慢點。"

時間過去了,綠色人兒燈光中在走着,我走向他們,漫不經心地說:"對不起,來晚了。"

於是,時光恢復了正常,一切也就都忍了下來了。

那尤如魔障的情惑也消失了。

在年輕的時候,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你想得到他,卻得不到,然後你就殘忍地告訴自己,得不到,你死了這條死,你要逼自己死心,但是然後鮮血直流也忘不了,然後你就告訴自己,時間會替你遺忘,你只有在以後的時間裡等着自己痊癒這惡毒的愛的傷,當然,如果在跟他沒一刀兩斷之前,你總是希翼做那麼兩件事讓他一輩子都記得你,就算他不愛你。

我對陳東先前是這麼想的,得不到他,我要惡毒地在他心中留一輩子,讓他死了都忘不了我。

只是世事變化無常,愛情像根針,刺得你活得不舒坦,但它不是全部;憎恨像柄劍,傷中你的心,疼的也只有你自己,但它也不是全部。

"沒事吧?"陳東在問,有點擔心,隨後把手裡的零食遞給了我。

"陳東,只晚了十分鍾,票不退了,我們進吧。"旁邊的人在叫着。

"走……"他搭上了我的肩膀,"趕緊進去。"

走着時他在我耳邊悄語:"看見飄飄身邊的那女孩沒有?聽說也是才貌兼備的女孩。"

我維持着面無表情,淡淡說:"要找後備女友?"

"靠……"他笑罵,"我是叫你留心。"

"嗯。"我看了那女孩兩眼。

陳東眼色變了變,笑容卻沈了下來,不再說話。

電影看到一半,他不再跟他的小女友竊竊私語,湊過我面前:"你喜歡那女孩?"

"沒感覺。"我盯着大屏幕,隨口說。

"哦……"他隨便應了聲,我依稀聽見他鬆了口氣,也許是幻覺。

"這給你。"我把褲子裡掏出來的綿盒丟給了他。

他看了一眼,然後塞進了口袋,趁着電影此時的黑色底幕,他伸過手來輕輕捏了我的手。

燈光一閃,恢復了亮度,他的手拿開了。

我清楚地聽到我的心在此刻冷笑了。

從第一次上牀後,我就在忍耐,這次,也是一樣的忍耐,儘管我想……我真的想殺了他,我平靜地想,我想殺了他,但我不能。

熱血沸騰的年紀的情緒是當不了真的,我努力說服自己,別讓自己後悔,我調勻着呼吸,此時他在我耳邊說:"我很喜歡你的禮物。"

"張健……"陳東繼續跟小女友談話後,坐在我一旁沉默了許多的吳將稍稍偏過頭說:"你知道嗎?我們這幫人裡,陳東最偏袒的人是你。"

他繼續冷靜地說:"我不知道爲什麼,但張健,他真的把你當朋友,有這麼個人對你肝膽相照,我想每個人都喜歡有這麼個朋友,你說是嗎?"

如果可以,我想對着整個電影院狂笑,朋友?哪門子的朋友?上牀的朋友?那根東西插過我身體裡排解鬱望的朋友?但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我只是點頭,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晨晨剛纔口氣太沖了,對不起,你知道他那姓子,你多擔待點。"吳將不着痕跡地打着圓場。

"嗯,沒事。"我冷着臉,說。

他們習慣我這樣的態度,正常情況下的態度,吳將點了點頭,轉過頭繼續盯着那我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的電影。

如果父親說,陳東家的人認識陷害叔叔的人?那麼是誰?看情況陳東並不知道我們家出事了,不過也許以後他會知道點什麼?他把我當朋友,這很好,不管是不是所謂字面上的真正的朋友。

我傾過身,趁着他的小女友在跟旁邊另1.女孩說話的瞬間時,在他耳邊道:"今晚,要不要一起?"

陳東轉過頭,然後回過頭,還喝了一口小女友遞在嘴邊的口樂,點了點頭。

我再次假裝認真地看着電影,余光中,他回過頭,看着我,笑了一笑。

低調我懂,我會低調的,沒什麼我不能忍的。

陳東,他家也只有一個孩子,太寶貝了,衝着那些人對他的寶貝程度,也知道陳家這唯一的兒子又多受人重視?那麼,這樣的一個大寶貝,利用不好是個絆,利用好了也許……是個助力。

我本來是個混蛋……對他,我本就不想留情,現在,有利用價值,何不,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我所想得到的,而不是那虛妄得連自己都鄙夷的感情?

我頓時覺得自己可悲,我不想要那種負面的情緒,我想象平時那個沒心沒肺的張健一樣忽略一切,但是,那刻我無法否認,我真他ma的悲哀。

太他ma的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