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圓。
房上的衆人都去送神將軍出征了,屋裡地窖裡也有人開始出來。
院子裡一片狼藉,雙方三四百人倒在了這裡。這場戰鬥是勝利還是失敗?也許戰爭年代就是這樣吧,生命就是這樣簡單,也許真如草芥。
房頂上只剩他們三人留在這裡,夏一陽和杆子斜靠在敵樓邊,只有郝飛孤零零的站着。面面相覷三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這是個妹妹?怎麼看都沒看出來,即使聽到冉大將軍說過了,郝飛也沒反駁,似乎夏一陽還是沒反應過來。這郝飛要是作爲男子差不多可以說是清秀,可是要作爲女孩來說哦,總覺得差了那麼許多,雖然一下子,說不清楚,可還是感覺不是很對勁。
郝飛沒有了剛纔的激動,平靜了許多。她把敵樓裡的香爐移到了門口,也沒有理會夏一陽他們問訊的目光,只是時而看看明月,時而看看眼前的燃香,顯得有些焦急。
“……”夏一陽感覺杆子有動靜,他努力伸過手去,杆子的手冰涼。“哦,冷……”杆子的身體哆嗦起來。像是受到了傳染,夏一陽也感到身體裡邊寒氣襲來。隨着冉閔的離開,剛纔那股神奇的熱力漸漸的消退了,他也打了個寒戰,頭腦裡的神智又開始了彌散。
這倆人傷勢都很沉重,甚至可以說都到了彌留之際。就是郝飛身上也有好幾處傷口,其實也很嚴重了。按說應該緊急治療,否則不多成了等死了麼。可是郝飛並沒有找人治療的意思,他的注意力只在明月和靜靜燃着的胡香之上。
也許是知道了他們的想法,他自言自語說着:“這麼重的傷,留在這裡就是等死,我們的得回去,儘快的回去。”他靠近夏一陽握起了他的手:“別睡覺,保持醒着。我們一起回去。”
夏一陽迷離的眼看向郝飛,望着那深幽幽的探詢過來的目光,他沒有了以前的舒適,有些不自在起來,把眼睛投向了別處。
院子里老叔帶幾十個人,正在收拾,沒人理會傷者,戰爭把一切都破壞了,活着的人只好先照顧自己。也許郝飛說的對,這個時代,人們經歷的苦難太多了;一般人受了重傷,幾乎就是選判了死刑。
鎮裡面星星點點點起了燈火,也還有數十個每隊數只火把的隊伍,在鎮內鎮外遊蕩,那也許是月餅殺胡隊在搜索殘敵吧,一兩聲“中秋月圓,殺盡胡頑。”的喊聲還時有傳來。甚至也許還是像剛纔那樣雄壯,只是在夏一陽現在聽來,不知爲什麼是那麼的不真實。
郝飛似乎受到了某種困擾,他不住的把目光來回逡巡於天上月亮和地上的燃香之間,現在還有時不住的向四周瞭望,情緒越來越焦躁。一會,他把背後的箭囊翻過來數了數,還有十六隻箭,嘆了口氣,他站起來,向着酒場門口疑惑的看去,身體似乎一抖。
夏一陽也感到了身體內又襲來一股寒氣,還沒等他明白過來,院子裡已經傳來驚叫聲。
幾十個幽靈般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院子裡!撲向了院子裡走動的人去,閃光,鋼刀翻飛!
院子裡的老叔他們,都愣在了原地,直到馬刀翻飛在頭上,才突然醒悟喊叫起來。疲憊和傷痛麻痹了人們的神經,就連一向敏銳的郝飛,這時竟也張着嘴,一時沒了思維,不知道怎麼辦好。
一陣馬蹄聲輕敲地面,一個黑色的身影,住住的出現在了酒場門口,一股冷森森的殺氣立刻瀰漫出來。
“博林烏斯!”倒是掙扎在死亡邊緣的夏一陽首先喊了出來。博林烏斯和他的精銳黑風衛隊,不知什麼時候趁亂離開了酒場院子,躲到了鎮裡的什麼地方,避開了冉閔的鋒芒。現在,這個陰險的傢伙殺了個回馬槍!
博林烏斯冷酷的臉上再也沒有了那種故作優雅的姿態,他把手裡的刀向上一揮,牙縫裡擠出惡狠狠的一個字:“殺!”
馬蹄聲驟響,一百多騎兵衝了進來,瘋狂衝入人羣,到處是翻飛的刀影,和被追殺的人悽慘的嚎叫。
博林烏斯不理會身邊的混亂,縱馬慢慢地踏上到大屋前邊,陰冷的目光向上看着。“哼哼,還在呢。想擺脫我博林烏斯,沒那麼容易!”
郝飛抿起了嘴脣,一箭射去。博林烏斯,揮彎刀把羽箭輕輕撥過一邊,“別那麼着急,小朋友!冉閔殺了我個措手不及,我也先端了這個小窩,再殺他個措手不及。”說着從背後摘下了弓箭,,沒看清他的動作,閃着藍芒的狼牙箭,流星閃電一般飛來,帶着嗚嗚的破空聲。
郝飛用弓亂打,身體急躲,顯得很狼狽,堪堪避過了咽喉,脖頸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立時流了出來!
博林烏斯,已經揹回了弓箭,竟是對自己的箭法極爲自信。他再一揮刀,幾個騎兵跳下馬就向房上要闖。
這時,老叔身邊的十幾個戰士已經死傷殆盡,他身上也是中了兩刀,這老人用他生命的最後力量高喊起來:“中秋月圓,殺盡胡頑!”立時,院裡還在逃避的人,忽然也都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中秋月圓,殺盡胡頑!”有些人還向兇猛的胡兵反撲過去。
隨着這裡的呼喊聲,鎮裡那些遊動的火龍,好像都停住了。稍靜了一下,頓時爆發了更加巨大的吼聲:“中秋月圓,殺盡胡頑!”幾十條火龍,向酒場飛奔而來,呼喊聲越來越高。看來月餅的神奇力量還在延續着。
自負不已的博林烏斯眼裡閃過一絲驚恐,他未必怕跟冉閔對陣,可是在這騎兵伸展不開的黑暗鎮子裡,面對萬千老百姓洶涌的棍棒海洋他確實無能爲力的。
“放箭,全部殺光!”回馬到了酒場門口,“解決完跟上來!”他的中軍官,回頭大喊了一聲,和博林烏斯消失在黑暗中,黑風一隊紛紛張弓搭箭,羽箭破空聲四處響起。
隨之這隊人馬跟蹤而去,另一隊有騎在馬上的,也有下馬步行戰鬥的,收拾殘敵。大部分弓箭都射向房頂來,院裡已經沒有站立的人了。
顯然他們是有分工的,一隊偷襲,二隊收尾!雖然情況緊急,不完活看來他們也不會輕易離開,看博林烏斯很利索的離開就知道,他對自己的後衛執行命令完成任務十分自信。
夏一陽他們卻沒有了恐懼感,甚至可以說,已經沒了感覺!
郝飛險險的躲過了博林烏斯的狼牙箭,並沒有再繼續躲避,他迷離的舉起了雙臂,朝向了圓圓的明月。弓箭已經從他手中滑落了下去,他那深幽幽的目光莊重起來,嘶嘶的聲音又從他嘴裡發了出來。月光下的他,渾身浴血,卻現出了某種**。
“抓住我的腿。”清脆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好像還帶着些許歡欣。
夏一陽有些異樣的看到,香爐裡三隻燃着的香,煙霧不再隨風飄動,而是斜斜地向着他們的方向飄來。他看了杆子一眼,兩人同時積聚起最後的一點力量,抓住了郝飛的腳踝,癡癡的看向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郝飛的身影竟變得飄渺起來,箭雨,上百隻利箭呼嘯着飛攢而來,夏一陽只看到無數的利箭,從郝飛的身體穿透而去,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留在上面。
這幾乎是他最後的意識,他眼中的世界,旋轉模糊起來,急速的向後退縮出去,所有的光亮,迅速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最後接着倏地消失了。
所有的意識,消逝了,餘下的是:黑暗。
死寂,無邊的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