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因爲當初周彥的年齡不到學齡,他父母希望孩子能和白小米一起入學,所以虛報了一歲,以前只是白若羽喊他表哥,後來乾脆白小米也跟着弟弟喊,家人就這麼錯着叫,叫到十幾年後,白小米繼續吃虧的喊表弟爲表哥。
周彥的資料雖然詳細,不過沒什麼看頭,因爲全是什麼跳級轉校保送……簡單的來說,他就是一個書呆子,死讀書的學習天才而已,每天像打怪練級一樣讀書,考了一大堆證書,拿了各種各樣的學院獎,年紀輕輕就是博士後,拿到MBA證書,還有其他各種拗口的頭銜。
除此之外,他的其他經歷就單調的多,除了學習和打怪式考試,他還是動物保護協會的義工,美國某地區的綠色宣傳大使,婚後性行爲的志願者,以及什麼神學的宣揚者,還參與發明過一些奇怪的小東西……
也許在其他人眼中,這個考試狂人簡直就是怪物級的天才,可在秦懷玉的眼中,就是一個白癡。
和白小米不相上下,只會紙上談兵的白癡。
秦懷玉沒考過那麼多的證書,也沒參加過任何的協會,可他比誰都知道生活的殘酷本質,比誰都會用智慧,讓對手猝不及防的死去。
白小米的笑容很刺眼,秦懷玉開始後悔,那天對舒清海的話顧慮太多,違背了自己的本能……他應該,順應自己的慾望,把她吃了纔對,怎麼就因爲一些不着邊際的理由,心慈手軟了呢?
現在,看見她笑得那麼沒防備,他的控制慾又蠢蠢欲動……到底是什麼原因,因爲那一場名不副實的婚姻,還是因爲他是她第一個男人,所以纔會有那麼複雜而討厭的慾望?
香薰蠟燭散發着極淡的香味,輕柔舒緩的音樂在素淨的房間裡緩緩流淌。
陷入沙發裡的男人,穿着得體的西裝,利落的短髮,有一張雕刻般的臉,微微閉着眼睛,似乎沉浸在音樂裡。
秦懷玉的心理醫生只有一位——那個從不正經說話的主任醫師。
因爲他不相信任何人,更不會將心事吐露給一個不熟悉的心理諮詢師。
“我的強迫症又犯了。”秦懷玉十分鐘後,纔開口,啞着聲音,“這一次很嚴重,甚至有血腥臆想……想凌虐手邊的一切,反覆想無意義的事,無意義的人,無意義的過去,越想就越忍不住去控制,把一切都據爲己有,無論是有用的,還是無用的……”
安澤明坐在對面,正在溫壺。
他在沏茶,用茶道的專業而複雜的手法,從第一步就很嚴謹,直到玉液回杯,茶香四溢。
幽香的茶香加上安澤明一反常態的閒和寧靜,這裡根本不像心理諮詢室,更像一個淡香古樸的茶館。
將一杯綠茶放到秦懷玉的面前,安澤明笑着說道:“先喝杯茶,再說自己的煩惱。”
茶道有四規,和、敬、清、寂,安澤明用極嚴謹的手法,沏茶品茶,彷彿置身鍾靈毓秀的山林中,讓一向
玩世不恭的他,有一分罕見的清和。
秦懷玉沒有端茶,依舊陷在沙發裡,眼裡有着揮之不去的煩惱。
致清導和,韻高致靜的茶道,可沒法抹去他那越來越嚴重的強迫症和掌控欲。
“懷玉,你那不是強迫症,”安澤明悠然自得的品着茶,放下茶盞之後,平靜的開口,“你是情感障礙。”
簡單地說,強迫症和情感障礙都是心理變態。
秦懷玉有時候不懂什麼叫情感,他只知道,當自己爬到頂峰時,就會掌控很多很多的東西,不會有人能輕易傷害到他,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是權和錢,只有站在頂峰的人,才能安然享受所有人的仰望,也會看到那些宵小所看不到的絕美風景,不會再有失敗……
“內驅力和慾望引起的內在衝突,處於無意識中的本能慾望經常要求獲得滿足,但又因社會的制約而不得不被意識壓制下去,於是形成內心衝突,因而往往引起焦慮。”安澤明很專業的講解着,這一刻他終於像個德才兼備的優秀醫師。
“爲了減輕或消除焦慮時的緊張不安,以保障內心的安寧,每個人的心裡都存在着一系列心理防禦機制,各種變態心理……你的情感障礙,就是各種防禦機制單個的或多個組合起來發生作用的外部表現。”
秦懷玉定定的看着安澤明,他不需要聽這些理論,他只要治療方案。
他總是想起白小米。
無論晚上找多麼漂亮性感的女人,他都會突然毫無興趣。
越是強迫自己和以前那樣去享受,越是想用暴力手法去對待取悅自己的女人,讓她們開始求饒,臣服於腳下,可是他卻更加煩躁。
“當你的心理防禦機制……比如壓抑過度運用時,就會引起明顯的精神異常和人格缺陷。”安澤明是第一次正式擔當某人的心理顧問。
要知道以前的秦懷玉,雖然偶爾會有強迫症發生,可他自己都會很快調整過來,從不會求助於醫生。
今天看來自我約束力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所以纔來到他這裡。
“我不想聽這些,也不想做這種無聊的測試。”秦懷玉將桌子上的心理測試題全扔到垃圾桶裡,依舊盯着安澤明,“告訴我怎麼解決。”
“和家人聚聚或許會緩解你的焦慮和壓抑。”安澤明被他看的心裡發毛,立刻說道。
“你難道不知道,我沒有家人?”秦懷玉濃黑的眉微微一挑,語氣明顯沉了下來。
“你還有父親……”
“他只是在當初不負責任的貢獻了而已,他能算我的父親?”秦懷玉的情緒明顯越來越暴躁。
“那……也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安澤明現在不敢不識相的提白小米的名字,雖然她曾是他的妻子。
“如果他真的配做一個父親,會讓我母親孤獨的生下我,然後孤獨的死去?”秦懷玉身
上的暴戾氣息濃重起來,“讓我從小在垃圾堆裡被賴家揀去,當成一件工具,毫無感情的去打磨,只爲了以後可以鋒利的割破他們對手的喉嚨?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父親,爲什麼那麼多年後纔回來,連我母親的屍骨都找不到?”
“懷玉,停下……是我錯了,我們重來好嗎?”安澤明見他的情緒控制不住的波動,立刻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在其他孩子還只是孩子的時候,我是什麼?”秦懷玉突然閉上眼睛,所以他和白小米才那麼的不同,那樣的格格不入,“當他們在讀書考試追女生,肆意的揮霍青春時,我又在做什麼?也在讀書,讀不屬於我的年紀的書,讀完書,被逼着做非人類的體能訓練,身邊隨時會有和我一樣的孤兒,無法承受超負荷的訓練而死去……沒有人會心疼他們,也沒有人會給他們希望,用賴老鬼的話來,被父母丟棄的孩子,全是該死的,比狗還不如,他賞一口飯,只看他們有沒有命吃……”
安澤明沉默下來,不再打斷秦懷玉的話,或許他發泄完會好受點。
“別指望什麼會有什麼親情來救贖,也不要期待能用感情去牽絆另一個人。生存的規則冷漠無情,只有自己強大,才能從一隻被人隨意踐踏的狗,變得萬人敬仰。”秦懷玉厭惡自己的曾經,可他又感激那殘酷的曾經,讓他今天能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所以,我也要把他踩在腳下。”秦懷玉攥緊手指,陰沉着臉,一字一頓的說道,“讓曾經看不起我的人,跪着求我賞他一口飯吃。”
安澤明抿了口清香的綠茶,他在想要不要用催眠治療法,抹掉一點秦懷玉無法忘記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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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米穿着橙色的毛衣,窩在沙發陪“表哥”看電影。
爸爸媽媽雖然叮囑過她,讓她陪周彥出去走走,逛逛這個城市,可冬天那麼冷,她又那麼宅,好討厭上街。
嗯,還有很多狗仔,總是胡亂報告她的事,也討厭。
“我很喜歡這句臺詞,鳳凰死後還有鳳凰,春天死後還有春天。”周彥對懶洋洋的表妹說道,她穿着豔麗暖色調的毛衣,看着就像太陽,暖烘烘的感覺。
“編劇肯定是余光中的粉絲。”白小米摸着小金的耳朵,搭上話。
“你也喜歡余光中老師嗎?”周彥問道。
“更喜歡他的詩。”白小米坐直身體,用戲劇裡的聲調一句一句說着,“如果早上聽見你傾吐,最美的那動詞,如果當晚就死去,我又何懼?”
“當我愛時,必愛的悽楚,若不能愛的華麗……”周彥立刻接上她口中的詩,聲音朗朗。
白小米笑了起來,她以爲周彥學的都是西方文化,沒想到他對東方文學也有研究,連余光中這首不算熱門的詩也倒背如流。
“我最喜歡的是他的《尋李白》,那句‘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周彥涉獵頗廣,誰讓他是學習天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