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離婚
時鐘敲過半時，正是六點三十分，賀家的人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莊樂兒探了探位置，反正夜黑風高，找個地方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不錯的事情。
嫋嫋的煙霧騰騰繚繞，賀復雲背手而立，望着放在臺上的藹藤，沉寂了視線。
良久的沉默，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祠堂裡面，只站着賀復雲和秦臻，其餘的人都在祠堂外面等着。秦臻臉色蒼白地站着，心思混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她的心很亂，很亂，舒梓謙是賀一凡這個事實在她心底激起的波瀾巨大，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以後應該怎麼辦。
“來上柱香吧！”賀復雲啞聲開口，“秦臻。”
“……”秦臻恍然回神，剛剛在房間哭了很久，所以眼睛已經紅腫得厲害。她愣了愣，點燃了三支香。
腳步在右側站定，才發現這張相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換過了。原本是沒有五官的輪廓，清晰地畫上了人物的五官，看起來眉目清秀，也是個英俊的男人。
“爸，這個人是……”
“這個人名叫舒城，是梓喬的父親，也是你兒子的救命恩人。秦臻，你應該記得多年前那場大火，也應該記得我們賀家，曾經找這個男人的身份許久，都杳無音信。可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了他的女兒。一個給了你兒子生命的人，你不覺得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嗎？如果沒有他，一格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秦臻大驚失色，吶吶道，“你，你說什麼？”
“舒梓喬是舒城的女兒，而舒城是一格的救命恩人。我千方百計地找到了她，只想着給她最好的生活，盡我們的綿薄之力。這段婚姻，也許一開始是我武斷，可是梓喬是個好女孩，一格發現了她的好，漸漸地接受這段婚姻。這是多麼好的事情……秦臻，我曾經以爲會是賀一格掐斷這段婚姻，可是沒有想到，最終，他還是保護的那個人；千方百計破壞的人，反倒是你！”
“……”
“秦臻，身爲公主讓你有那麼多的優越感嗎？你一開始就對梓喬諸多挑剔，不過因爲她的身世。可是你想過沒有，梓喬之所以會那麼不幸福，就是因爲她根本就沒有父親，所以她的母親纔會迫於生計將她賣了。她有那麼悲慘的童年，是誰造成的？如果她的父親不是因爲救一格喪生，她現在會很幸福，痛苦的是你，是我！”
賀復雲的低吼讓秦臻的身子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她目光艱澀地望着賀復雲。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爲什麼事實一個比一個震撼？爲什麼一個比一個難以接受？那個對一格有救命之恩的人竟然是舒梓喬的父親？現在，她終於可以明白爲什麼賀復雲會對她那麼好，處處維護，可是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一層關係啊……
“這件事情，我原本是不想讓大家知道的。梓喬這樣生活環境的孩子，總會很敏感。你對她這樣的態度，我原本也糾結着該不該說，可是你這段日子，對她分明表現出來改變了看法，我想着，因爲賀一格的接受，你作爲母親，勢必也是會接受的……可是秦臻，你不接受倒也罷了，你竟然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做得出來？你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你怎麼就做得出來！”
“……”
秦臻搖着頭，一個字的解釋也說不出來，淚流滿面地看着賀復雲。是的，她還能解釋什麼？那藹藤是她放的，那酸性的土壤也是她特地改的，她對舒梓喬做了什麼？這個女人的父親，爲賀一格失去了生命；而這個女人一直極力維護，甚至不惜爲了他不惜一切的人，是她親手拋棄的兒子。她在做什麼，她究竟在做什麼……
“林姨已經測試過房間裡的藹藤了，證實它產生的毒素，長期的刺激之下可以造成女人不孕。不是造成指標導向的錯誤，而是真的不孕。秦臻，在做這樣的事情時，你就沒有想過梓喬以後的人生嗎？你就沒有想過你的兒子會傷心難過嗎？你就沒有想過，那是謀殺賀家的孫子嗎？你再怎麼不喜歡一個人，又怎麼能做出犯法的事情來？”
“……”秦臻狠狠地咬着脣，“對不起，爸，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賀復雲冷聲道，“對不起是不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是不是可以彌補所有的傷害。秦臻啊……我知道你的生活條件優越，在A國是個公主，可公主也是人，公主也不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如果我們賀家的媳婦，是這樣一個身份尊貴卻自私惡毒的女人，那這樣的媳婦，我們賀家要不起。”
“爸！”
秦臻臉上血色盡褪，撲通一聲跪倒了賀復雲面前，“爸，你要趕我走嗎？不，不要趕我走，不要！”
賀復雲沒有回答，只是望着門的位置，提高音量：“都進來吧！”
大家走進祠堂的時候，就是看到秦臻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賀一韻急忙跑過來：“媽，你怎麼了，媽！”
“她做了罪大惡極的事情，照着賀家的家法，是不能再留在賀家了。整件事情你們都清楚了，她做的，跟謀人性命無異，這樣惡劣的行徑，如何容忍？秦臻，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家和萬事興。你還真是給我，好大一份壽宴的禮物！”
賀復雲字字冷然，賀一韻雖然心有不忍，可是她怎麼會那麼糊塗對舒梓喬做出那樣的事情呢？再怎麼不喜歡，至於那麼做嗎？
“爸，我錯了，我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你別趕我走，我要留在賀家……”
“森繁，這是你妻子，你看應該怎麼辦吧？”賀復雲嘆了口氣，“爲了讓梓喬不孕成爲事實，秦臻也是煞費了苦心。不僅買通了江湖術士，更是準備了A國特有的藹藤……秦臻，你就那麼想賀家絕後嗎？”
“沒有，爸爸，我不是……”
“到了這個時候還竊詞狡辯，所有的證據……你跟那個江湖術士的對話視頻，藹藤散發的毒素報告，還有你跟沈之漾的手機對話，我都已經仔仔細細看過一遍了。秦臻，我多希望我看的那張臉不是你，聽到的那個聲音不是你，你怎麼能對一個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賀森繁的話讓秦臻止住了哭鬧，她怔怔地望着他，只能搖頭。
所有的證據？
舒梓喬已經有了證據？
從那場宴會開始，她就已經開始懷疑她？甚至，更早？
她的目光緩緩望向了沉默的舒梓喬，賀一格緊緊握着她的手，對她這個母親，眼底只有戒備。
“你……早就知道？……什麼時候？你怎麼會有那些視頻，那些通話錄音？”
秦臻的聲音止不住地發抖，舒梓喬安靜地望着她，目光冷然：“跌倒的次數多了，總會學乖的。我不過就是用了豪門最爲簡單的辦法，找私家偵探跟蹤。”
“……”秦臻的腦袋有些暈眩，她從來不知道，舒梓喬會掩飾地那麼好，背地裡竟然還在調查。那麼說，這場她自認爲的局，局中之人反而是自己？
“如果不是梓喬找了私家偵探跟蹤，提供這些證據，你是不是準備否認？”
賀一格淡淡開口，秦臻望着他，只覺得心如刀絞。這個家，所有的人，面對她的目光，都是敵對的。可是即便這樣，她還是無法說什麼，因爲這件事證據確鑿，是她做的。
“讓梓喬不孕，之後呢？你覺得梓喬離開了賀家，我會跟怎樣的女人生孩子？”賀一格冷冷地勾脣，“母親，你那麼不瞭解自己的兒子，你覺得我可能會接受你安排的女人？裴允兒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賀一格的妻子，只會是舒梓喬，不會是其他女人。你現在，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賀一格的目光如同利刃，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那些話語還在耳邊迴響，賀森繁的聲音清晰在耳邊響起，如同炸雷。
“秦臻，我們離婚吧！”
離婚？
他在說什麼呢，離婚？
秦臻擡着淚眼，望着賀森繁，他在說離婚？連他，也要趕她離開賀家了？
“不……我不離婚……”秦臻搖着頭，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婚姻，她是愛這個男人的。他怎麼能不要她，怎麼會不要她？
秦臻咬了咬脣，跪着爬到了賀一格面前，“對不起，一格……是我不好，我糊塗……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原諒媽媽好不好？梓喬，你原諒我，我錯了……一格……一韻，你勸勸爸爸，我不要離開賀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媽！”賀一韻終是不忍，抱住了秦臻，她抽噎着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不要離婚，我不要離開這裡……這裡是我的家，我的家啊……爸，森繁……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殘忍，怎麼可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你怎麼罰我都沒有關係，你照着家規罰我，打我罵我都好……我不要離開賀家……”
“照着賀家的家規，這樣的妻子，當休。如果你覺得對離婚有異議的話，那麼一切照着法律程序來；如果你孃家有問題，我們可以當面談。我想你的父親雖然身爲總統，還是要講道理的。”賀復雲聲音不響，字字句句都像是錘子一樣，重重地砸落在心間。
“一個人的觀念，改變起來或許真的是很難的。秦臻，你從小到大養尊處優，也許真的是從心底無法改變內心深處的想法。我會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去A國，跟總統和總統夫人當面談。至於離婚以後的財產分割，我不會干涉，你跟森繁……自己決定就好。”
“不要！爸爸，不要！”秦臻慌亂地流着眼淚，那麼多人站着，都是她的親人，卻都是沉默。她哀切地望着舒梓喬，不顧自己的狼狽：“梓喬，我求你，媽媽求你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梓喬，媽媽求你，你勸勸爺爺，勸勸一格，他們會聽你的話的，梓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父親是一格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啊……”
已經無法將眼前的女人跟昔日的貴婦相提並論，舒梓喬垂下眸子，嘆了口氣：“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是不是救命恩人並不是重點，人總不能那麼自私，喜歡的人護短，不喜歡的人加害。生命都是公平的，無論高低貴賤，對嗎？”
“……”秦臻顫抖着脣，地面冰冷，她頹然地坐着。不知什麼時候，賀森繁對着她說了些什麼，賀復雲又說了什麼，她都已經聽不清了，她只看着周圍的人的目光，對她都是那樣的嘲弄鄙視，包括她最重要的丈夫和兒子。
祠堂的人終究漸漸散了，賀一韻上來扶過她，她軟軟地還在地上坐着，依稀聽到賀復雲冷漠的聲音：“讓她一個人好好在這裡靜一靜也是好事。”
她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遲鈍地站起身子，渾身的麻木感讓她整個人不穩地晃了一下，她呆呆地站了數秒，又緩緩地朝前走去。
夜，已經很深了。她在院子裡站定，目光一寸一寸地在這個熟悉的地方遊移。嫁到賀家，那是多少年了？無論是A國還是C國，大家的觀念都是一樣的，女子出嫁隨夫。她一直都滿意這段婚姻，這個男人，雖然他很忙，可是他的地位是顯赫的，他的能力讓讓人咋舌的。這一點，一格隨他的父親，從小就顯示了極好的商業頭腦。還記得她穿着一襲白色婚紗走進這個地方的時候，那顆心的涌動，他抱着她上了新房，她的臉火燒一般，到了房間都沒有退過。
婚後的日子，他溫潤優雅，面對着她的大小姐脾氣，也總受容忍。也許是因爲賀復雲一直說，家和萬事興；也許是賀家的家規森嚴，總之，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她在無理取鬧。
即使有着小吵小鬧，生活還是美好的。若是兩人真正出現什麼問題，那就該是賀一凡出生之後。發現了賀一凡的異常，她喪失了所有的耐心和母性的溫柔，對着他大吼大叫。爲此，賀森繁跟她吵過多次，她總是大聲呵斥，言辭難聽。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跟他吵架，也並不是真的說是因爲他的原因導致孩子異常，她不過信口胡謅，不過就是發泄，發泄罷了。
但真正兩人的疏離，還是發生了賀一凡的事情之後。是啊，雖然他都沒有怎麼說，可是就連賀一格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那次她大病一場，之後，賀森繁就更加忙碌了，常常是幾個月見不到他一次面。
事實上，自己的婚姻，已經存在問題了，不是嗎？她心底不是沒有這樣的預感，只是不敢相信，也沒有勇氣去相信。偶爾，她也會跑到他所在的地方調查，卻沒有一次發現有別的女人；但即便這樣，兩人的關係，卻真的是疏遠的。
心底在恨她嗎？丟棄自己的兒子，陷害自己的兒媳，這樣惡毒的女人……沒錯，他們失望，他們都對她很失望。
她對自己也很失望，爲什麼會把自己的人生搞到這種地步？現在，一凡雖然已經找到了，她還有什麼面目去面對他，去陳述這個事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上樓的，一路上都是腳步飄浮，走到房間門前，卻沒有勇氣推門進去，只是這樣站着。
她閉了閉眼，淚水就這樣滑落。這個房間，她應該還是可以進去的吧？可是，她忽然好怕看到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的眼神雖然不及賀一格冰冷，可是，卻能讓他窒息。
“就睡了……這麼遲了，你怎麼還沒睡？……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明天再說……”房間裡忽然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秦臻心裡陡然一跳，爲什麼她會有這樣一種直覺，他是在跟女人打電話？
二更完畢，看文的親辛苦了，希望能儘快到簡介的內容，過渡章節也不好寫啊……